第百二章珠胎暗結(上)

趙政霖回到京城的第一件大事,當然是回誠王府,去看他剛剛出生不久的“兒子”。不論內心是何感受,表麵上他隻能這麽做。

雖然生完孩子已兩個多月,安如玉的臉色仍舊透著晦黃,她一看到趙政霖就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道:“趙政霖,你可真是好手段,居然給我來了手釜底抽薪!”

趙政霖自然知道她的意有所指,他卻偏不直接點破。他麵上淡然自若,隻是微微勾了勾唇角,歎道:“仍不及王妃的好手段,左右逢源,兼,暗渡陳倉。”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透出幾分清冷,卻又夾雜些了淡淡的嘲諷之意。

安如玉聞言一滯,她有些意外,趙政霖似乎知道的不少。不過連她自己都不太確定的事,趙政霖又能知道多少?更何況,木已成舟,即便他知道了又如何?

安如玉決定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截止當地和他撕開那層虛偽的麵具。她冷冷一笑,哂道:“哦?就許你們男人坐享齊人之福,卻不許女人享有同等的權利?”

趙政霖向來知道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有著不遜於男子的膽識和魄力。但他不曾想到她竟會說出這有悖綱常,近乎瘋魔的話來,她真的是才冠京城的安如玉?

他不禁詫異道:“你竟跟我說權利?莫非人盡可夫也算得上是一種權利?”

安如玉驕傲地仰起臉,對於他的嘲諷,一臉不以為然。她嗤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不快活?”

趙政霖曾經想過她或許也是有苦衷,畢竟婚後,他把他的一門心思都放在大業上。他常年不在京城,一年前他回京,又把心思傾注於柳明溪身上,想要挽回些什麽。

不得不說,他對她這個正牌王妃倒是真的冷落了,但他自認為從不曾虧待過安如玉。不論是吃穿用度還是名份地位,他都已經給了她最大的體麵。

事實上,他的幕僚私底下曾經不止一次地提醒過,王妃花錢如流水,建議他限製王妃的用度,被趙政霖一再駁回,幕僚們才沒有再提。

至於名份地位,趙政霖從未想過要動她的王妃之位,就算她在做出那等醜事之後,他也隻想過息事寧人。也就是說,隻要她不對柳明溪動手,他們就可相安無事。

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安如玉竟會如是說!

按她的意思,實則讓她嫁進誠王府,竟還虧待她了不成?

趙政霖冷哼一聲,不屑地看了眼她,“寡廉鮮恥!”

安如玉卻笑了,一張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因為繁育子嗣而受損較多。加上思慮過重,且近來疏於保養,顯得憔悴不堪,她還是那個向來雍容華貴的安如玉?

她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譏諷的意味更濃,“對了,你可能就好那一口,可笑你竟然將自己喜歡的女人休棄,娶了我這個人盡可夫的。莫非是嫌頭上不夠綠?”

喜歡的女人?趙政霖心中驀地一動,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重點是,他第一次在言語上這麽與人針鋒相對,即便那還是個女人!

向來寡言少語的他驟然也動了火氣,不無嘲諷道:“女人這一輩子應盡的本份不就是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不過本王倒是想問你,要相幾個夫,以及教誰的子?”

安如玉哪能不知道他在諷刺她,可是她會在些那些嗎?就憑他這個即將一無所有的人,竟還跟她談什麽應盡的本份,簡直可笑至極!

她忽然仰天大笑,莫名其妙說了句,“像你這種無知土著,我和你無話可說。”

趙政霖的怒意更盛,他繼續諷道:“你如今有了兒子,可惜你的兒子卻不知道他的父親是哪個?還是說你打算一直讓他認本王為父?”

他緩緩地補充道:“畢竟眾所周知,你與本王感情甚篤,才會有了他這個小雜種。”

安如玉又豈是尋常人,別人或許會在意這些,她卻渾不在意。安如玉毫不客氣地覷了眼他,當即噎了回去,“管他是誰的種,反正他將來都管殿下叫爹。”

這一點還真是無法否認,趙政霖都氣笑了,“厚顏無恥如你,真乃天下罕見!”

安如玉不無得意地揚起眉,徐徐道:“彼此彼此,誠如殿下所說,咱們如今可是在一艘船上。”

不同於趙政霖的不擅言辭,安如玉向來牙尖嘴利。更何況人至賤則無敵,趙政霖又豈是她的對手,最終他鬱鬱地拂袖離去。

安如玉見狀,頓時如同戰場上打了勝仗的將軍似的,驕傲地大笑出聲。

趙政霖,你真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了是嗎?不,很快你就會知道你大錯特錯了。

你固然在忙你的大業,可我也沒閑著。你在外風得意,風光無限好,卻不知爬得越高,才會摔得越痛。等著瞧吧,很快就能讓你親眼看著我如何一步步反敗為勝!

趙政霖匆匆離去並不是因為說不過安如玉,他本就不愛與人爭辯,說那些也隻是給她提個醒罷了。誰知她竟連基本的是非、道德觀念都沒有,再說下去毫無意義。

事實上,他此番回京確實有急事,這事目前隻有他與醫老知情,他若是晚一步有人就會白白送命。但是幸好他及時地找到了醫老,還帶回了世上僅存的那丸藥。

京城以北座落著大周的皇宮禁苑,以東往的是大周的皇親國戚及文武大臣的府邸,這兩處皆是莊嚴肅穆的所在,而最為熱鬧的則要屬城西與城南。

城南有湖,湖邊酒肆飯莊林立,城西則被京城的名門望族及大富之家所占據。比起北麵靠近宮牆寸土寸金,城南與城西的房子並不算太貴,隻不過平民百姓也未必買得起就是了。總的來說,這裏車水馬龍,繁華異常。

城西一處不甚起眼的小院,屋子裏都布置得華美瑰麗。已然身懷六甲的柳明溪正安然臥在窗邊的軟榻上小憩。

榻邊靠東西兩側牆角的位置,各放了隻偌大的鎏金瑞獸冰釜,絲絲寒氣從中繚繞而出,給屋內平添了幾分清涼之意。

推窗卻大開著,不時有暖風吹進來,揚起了她散落在靠枕上的發絲和輕薄的裙擺。不知道她在夢中想到了什麽,眉頭微微攏起。

屋內一派靜謐,趙政霖癡癡地看了一會兒,她卻依然沉沉地睡著,還真像個孕婦!誰會知道她其實根本不是懷孕而是身中奇毒?

這世間知曉此毒之人少之又少,能得到這味毒藥的人則更少。至於能解此藥的人,更是世間罕有,幸好,他讓她跟著醫老。發現了此毒,並且及時配製成了解藥。

天知道,這幾個月來,他過得有多麽不安。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柳明溪就這樣離去,他將會如何?這個問題始終沒有答案。

直到他聽到安如玉對說:“……可笑你竟然將自己喜歡的女人休棄了,娶我這個人盡可夫的……?”他內心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可是他卻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柳氏曾經帶給他的恥辱,他從未忘記,他怎麽能對這樣的女子動了心?

他不斷告訴自己,他留下她,還千方百計地護著她,那隻是因為即便是下堂妻,至少也曾是他的妻,他怎麽能看著別人欺負了她去?

他更不能看著她嫁給別人,可笑,他的女人怎麽能再嫁給別人?

“您怎麽過來了?”柳明溪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記起了他信說所說的近日回京,可是他不是應該在誠王府嗎?

“唔。”趙政霖有些心塞,他日夜牽掛的人,看到他的時候表情淡淡也就算了。還一副,你怎麽能來這裏的表情,她依然還是那麽不知好歹。

“殿下回過誠王府了嗎?”柳明溪果然沒讓他失望。

“唔。”趙政霖的回答也同樣沒讓她失望。

安如玉的孩子,趙政霖沒法向她解釋他的真實來曆。

安如玉的孩子,柳明溪亦沒法坦然跟他說恭喜。

於是兩人隻能麵對麵看著,卻相顧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