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突如其來(下) 第三更

靖國地勢四通八達,不管南下還是北上都要經過這裏大靖南北山水相靠,易守難攻且物產富足,不容小覷。這樣一個地勢絕佳的王朝,無論是南疆還是北越都覬覦已久。但同時,他們又彼此牽製,絕不允許對方吞並大靖,卻又從未放棄過吞食大靖的念頭。

“南疆殺害宋連覺挑撥北越與大靖。而北越要殺死含元嫁禍南疆,讓南疆與靖國反目。”江凜眉間若蹙,說:“南疆使臣明日便能抵達,含元的安危……不知她有沒有意識到。”

卿如許眼眸中倒映著殿內燃著的燭火,說道:“不止是公主的安危,還有你的安危。”

第二日,南疆使臣的隊伍也進了京,相對於北越,沒有聯姻的聘禮,也沒有美人撐場麵,所以更顯得低調。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此事上時,等待父王回信的齊淵便清閑下來。

這日清晨進宮,正巧碰見含元公主車駕,含元聽婢女說齊淵在車外拜見,臉頰騰的燒起來,紅了個通透。

含元公主下車行禮,麵頰上的紅暈還未完全退去,明媚的眉眼又增了幾分妍麗:“六王子有禮了。”

齊淵眸光閃過驚豔,笑容在他唇角自然的綻開。

二人寒暄幾句便各自回了馬車。

婢女螢火見她神思不屬,便說道:“公主,您的親事,您自己做不了主。將來您若真要嫁到北越……若您能與六王子心意相通,情投意合,這樣您的日子多少也會有些盼頭。”

含元公主漸漸變了臉色,說道:“你的意思是,我是大靖的棋子,若有用處,便能過的好些,若被北越王族嫌棄,一切也都完了,是嗎?”

螢火心疼含元公主,心中大慟,但還是實話實說道:“南疆與北越都對咱們靖國示好,將來靖國的命運如何誰又能知道?若大靖與北越安然相交,就能保全你。若大靖以後與南疆結盟,您在北越又該如何自處?所以奴婢才希望您能抓牢夫君的心,如此,也能保證你性命無憂。”

含元的麵容徹底失了血色,想到齊淵目光中透出的溫度,才有漸漸回轉了過來,輕聲說:“你是讓我對齊淵示好麽?”

螢火歎了一聲,說道:“畢竟,昨日北越使臣在大靖出了事,總要給北越一個交代,若您能跟齊淵說的上話,此事就有可能大事化小……”她說到這,不禁紅了眼眶,貴族女子以德示人,矜持端方才是佳話。如今,含元公主如此尊貴,卻要去取悅男人。

進了瓊華宮,含元公主的情緒已經恢複平常,她親昵的挽住太皇太後。“曾祖母……”

尋常百姓人家的稱呼,讓太皇太後更覺的窩心,她拉過含元公主上下打量,說道:“出落了,卻也清減了。”太皇太後說道:“這孩子,說長大就是一眨眼的事,上回皇後帶你去黔靈山看我,你還似個長不大的皮猴子。”

太皇太後從前便與陳皇後親近,含元算是她看著長大的。

寶兒受卿如許的吩咐,暫時留在含元公主身邊保護她的安全,所以此時站在螢火身邊,聽著她們說話,寶兒時不時去看含元,便覺得她有些心不在焉,等太皇太後問到她怎麽看待和親一事時,她竟半晌也沒反應過來。

太皇太後笑看她一眼,說道:“皇上的意思,是讓你跟六王子多走動走動。”

含元微一皺眉,這是早已預料到的,但她還是對父皇想讓她去和親的事情感到失落,她曾是父皇最在意的女兒,如今,父皇卻要送她遠嫁。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說道:“做父母的哪有希望孩子遠走的,可又能有什麽辦法?既然無法避免,自然希望你能與未來的夫君心意相通,起碼也有些保證。”

這話說的對,卻也不對。

讓夫君看重自己自然是沒錯的,可這樣的東西算得上保證麽,可以依賴一生麽?沒有什麽比人心更善變,男人的寵愛尤其不可相信。尋常男子還要三五時的去妓館青樓尋個新鮮,更何況是帝王之家。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寶兒此時在意的,是含元公主的人身安危。可她隻是個奴婢,還不是含元公主的奴婢,就算是她們太子妃也不能明說這話。而且此時太皇太後這麽說,似乎是想試探含元公主的態度。

幾人還在坐著說話,侍女進來稟報說,太後身邊的女官爾蓉過來傳話。

太皇太後詫異的沉默了片刻,說道:“讓她進來回話。”

爾蓉恭謹的到了太皇太後跟前,行禮道:“奴婢給太皇太後請安。”

“起身吧,你到哀家這裏來,是有什麽事?”

“回太皇太後的話,皇上同諸位大臣在禦書房與南疆使臣議事,所以北越國的六王子去拜見了太後娘娘,提出想要邀請含元公主遊園說話,就讓奴婢來問一問,公主這會可得空。”

太皇太後沉默片刻,朝含元看去,見她整個人都陷入羞赧的慌亂之中。

太皇太後思忖片刻,說:“既是六王子誠心相邀,太後又讓人親自來問,含元,你便去一趟吧。”

含元咬著下唇,羞得脖頸都有些泛紅,勉強點了點頭,跟太皇太後告辭起身往外走。

外麵攆轎已經備好,含元公主一路往太湖的方向而去。

瓊華殿離太湖不算遠,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眾人遠遠看見四麵積雪圍著一片湖光粼粼,周圍成片梅樹深紅淺紅綴在一起,如雲如霧。一名男子身邊隻帶了一個侍從,負手立在白玉欄幹旁,言笑晏晏的說著什麽。

含元下了攆轎,看見這一幕,少女的心突然飛揚起來,眸光不由自主變得閃亮。

寶兒在一旁看見她這副神色,一顆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螢火扶著含元公主下了攆轎,齊淵聞聲回過頭來。

眼前之人烏發環鬢,朱唇玉麵,雙頰泛著淺淡的桃色,欲語還休。齊淵見她如此模樣,心中對這位公主的心思已然明了,胸臆間泛起淡淡的可惜。若非早有打算,娶這樣一位妻子正是他所求的。然而,對方根本沒有機會嫁到北越王室,就會香消玉殞。

步搖上的流蘇隨著含元行走的動作微微晃動,更襯得她眉眼楚楚動人。她垂眸看著自己的裙角,盈盈一拜:“六王子有禮了。”

齊淵唇角微微勾起笑容,並不還禮,而是十分親切自然的說道:“公主,你來了。”

這一笑,更顯得齊淵的麵容俊美溫潤,眸光如同星辰大海,繚亂人心。含元看的一愣,頓時手足無措起來。齊淵暗歎,這樣的可人兒,若嫁到北越王室,到頭來也隻是毒狼口中待宰的羔羊,毫無翻身之力。

兩人在太湖邊緩步而行,眾人則不遠不近的墜在二人身後。

寶兒聽齊淵侃侃而談,從北越的風物人情說到天下奇聞異事,竟無半分停歇,足見其博學廣聞。這樣一位王子,在北越也不會是什麽簡單可欺的人,怎麽會輕易與別國女子和親呢?若能尋一位北越貴族嫡女相配,才是對他最有利的選擇。

寶兒再看含元公主,她已經完全被齊淵的風采所吸引,一雙妙目泛著驚喜滿足。十分明顯,她是對齊淵用了心。

除了寶兒意外含元公主身後的一眾宮人頻頻對視,都露出寬心的笑意,尤其是螢火,似乎也對齊淵討好含元的行止感到滿意和欣慰。但寶兒卻知道,齊淵隻有對含元表現出熾烈的喜愛,過後含元出了事才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頭上。

太湖四季景色皆宜,湖便梅色濃濃淡淡,粉白鋪滿。被風拂起點點花瓣,如同含羞少女麵頰上的顏色動人心弦。這二人站在湖光水色之中,當真如同神仙眷侶一般。

齊淵上前一步離含元更近,他端詳這對方的神情,看的出含元十分窘迫,他知道,這是大靖女子的尊貴與矜持。

但宋連覺意外身亡,南疆已經動手。他沒有時間了,必定要在南疆使臣察覺異樣之前將一切都布置好。

首先,就是要先得到這位公主的心,兩人做出情投意合的姿態,來消除旁人的防備。

眼前女子的纖腰不過盈握之間,簡直讓人想要一把擁進懷裏細細珍愛。齊淵的語句滿是他自己都覺得驚奇莫名的柔和:“此景此人,當真妙絕。”

含元臉容紅暈未褪,又染一層粉霜,但這次她沒有垂眸躲避,而是抬頭直視著齊淵,說道:“你這樣好的人,為什麽會來和親?”

齊淵一怔,他這樣好的人?他可不是什麽好人。而他為什麽會來和親……自然是因為他懂得審時度勢,不會為外物所幹擾。因為他一向理智冷硬,不會為所謂的“感情”所影響。所以,離間南疆和大靖的重任交給了他。這件事成了,便是大功一件,父王會對他更器重。

可此時,他麵對眼前目若秋水的少女,竟編不出瞎話來欺騙她。

含元等了一會,突然垂下眼眸,一滴晶瑩的淚珠掉落在手背上,她說:“原來你是迫不得已,想來你心中並非多麽看重我,隻是必須要完成這樁事而已。”

齊淵低頭看著含元盈盈的淚眼,心頭猛地一空,好似有什麽東西從他的生命中失落了……“你……”

“六王子不必多說,我不怪你。此事本應如此,是我想的太多了。”

齊淵的口舌之利在整個百盟也值得稱道,此時卻啞然不知如何言語。他這時才發現,原來他眼前的女子並非隻有一腔柔弱,骨子裏還透著堅韌和隱忍。

含元抬頭露出一抹笑容,似乎在片刻間已經釋然,說道:“無論如何,若能夠結為夫妻,能相敬如賓到老也是好的。”

齊淵隻覺得心緒被這幾句話揉的紛亂,這樣的女子,難道不正是他百般尋覓想要找到的妻子嗎?

含元看著齊淵瞠目結舌的模樣,露出清淺的笑容,說道:“含元先告辭了。”

直到佳人遠去,齊淵才從僵硬中緩過神來,看著那抹柔弱卻義無反顧的背影,他的心狠狠被揪痛了一下。

寶兒頗為震驚的跟在含元身後,二人的對話無一例外全部落入她的耳中,讓她對含元刮目相看,說不定,此事還有其他意想不到的發展和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