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臻雲郡主(上)

馬車已經到了卿府門前,卿如許回了蘅蕪居,落座不等輕舟上茶,劈頭便問寶兒,“方才在春晤宮,有事發生對不對?”

寶兒沉眸點點頭,“奴婢先前跟著宸妃娘娘身邊的人在春晤宮裏四處尋找,卻一無所獲,之後皇上便派人前來搜查,我們幾個跟著一起在春晤宮裏搜查,一開始沒什麽發現,後來奴婢看見有個人,看樣子是王氏吩咐過來一起搜查的婢女,一看便知是個有功夫的,想趁人不注意將一個紙包塞到延陵的房間,奴婢告訴宸妃娘娘身邊的春熙,她及時上前纏住了那婢女,沒讓她得逞,所以才什麽都沒搜出來。”

卿如許雙眼微微一眯:“竟然是王氏的婢女?”

寶兒聰明,明白問題所在,說道:“越陽郡主是王氏的親生女兒,又是她在廉王府的依仗,王氏不可能毒殺越陽郡主,所以那婢女定然是別人安插到她身邊的。”

卿如許眸光狠狠顫動了一下,“王氏既然讓這個女婢去跟著搜查,必定對她極是信任,八成在身邊伺候了不短的時間,那麽她一定是廉王府安插在王氏身邊的……”

這個結論,十分可怕。

因為這就意味著,殺害越陽公主來挑撥皇上跟廉王的人,就是廉王府的人。

廉王府為什麽有人希望廉王跟皇上反目成仇?

若說有謀反之心,可廉王根本就沒有兒子。

“那婢女的事,還有誰知道?”

“奴婢告訴了春熙,然她去阻止,除了我們二人,不知道皇上的人有沒有看出端倪。不過那婢子的手段很隱蔽,可能是因為奴婢個子小,角度刁鑽些,這才發覺了,旁人……”寶兒搖搖頭:“我看不會有其他人發現。”

卿如許沉吟片刻,道:“既然春熙知曉了,那麽宸妃娘娘和十四公主自然也知曉了,她們應該會提醒皇上。”

“可是……廉王府裏怎麽會有人想做這種事情?難道是南疆或北越的細作?”

卿如許一時頭大,也猜不出所以然,決定去找卿鴻商量商量。

………

卿如玉坐在院子裏的在秋千架下,神色間滿是期待,想象著十四公主大婚的時候,自己能否被人相中,從此與某君結下良緣。婢女紅纓從院外進來,將手中的盒子捧到她跟前,小聲說道:“程公子又給小姐送了東西來。”

卿如玉挑了挑眉,“哼,他倒是有辦法,這次又是怎麽送進來的?”

“奴婢方才叫住外麵的貨郎想看看絹花,誰想那貨郎說這是有人給府裏四姑娘的。”

卿如玉皺眉道:“你又叫住貨郎買什麽絹花,這不是在堯城,是在上京!這府裏的丫頭平日裏戴的也都不俗,你戴那種貨郎賣的東西,沒得顯得小家子氣,丟我的臉!”

紅纓被她說的臉紅,心下卻嘀咕,人家別的丫頭戴的都是主子賞的!我這裏什麽都沒有,還不能自己買花戴?

卿如玉撇著她手裏的盒子,語氣十分不屑,“又是什麽東西?”

“這是馥鬱坊前幾天新出的口脂,色澤清麗溫潤不濃不豔,名為玉容。那貨郎說了,那位留了話,說您素日不喜那些深重嫵媚之色,一見到這個,便覺十分適合姑娘。”

卿如玉偏頭看了一眼,果真如她所說,是十分適合她的,不過,她若想要這種東西,何須用他送的!“前幾天大姐姐去馥鬱坊給府上的姐妹定了幾盒口脂,其中便有這個,哼,何須他來獻殷勤,以後他再來討巧,你不用理會了,他和榮曼心的秦氏已經定下了,我可不要他的東西,萬一傳出點什麽,我以後還怎麽嫁人?你把他的東西扔出去!”

“是,姑娘。”紅纓心中暗叫可惜,想自己留下卻又不敢,若是叫大姑娘知道自己偷偷留外男的東西用,還不打斷她的腿?

卿如玉這廂起身往屋子裏走去。湘妃色的批帛鬆鬆的挽在臂間,趁著素色的裙裳,尤顯嫵媚。她心裏惦記這馥鬱坊的口脂,想著在十四公主大婚時能用上,便有些坐不住了,“走,咱們去馥鬱坊看看東西好了沒有,若是好了,便一起取回來。”

………

卿如許受太後召見到長壽宮陪她老人家說話,有宮人前來稟報:“太後娘娘,廉王妃帶著二位郡主來給您請安了。”

卿如許有些驚訝,就要告退,太後卻說,“你就在這吧。”

“是。”卿如許垂眸站到了太後身後。

不一會,宮人領著廉王妃母女進來,三人大禮參拜,太後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快起身吧。”

廉王妃領著兩個女兒起身,其中一位正是卿如許那日在街上撞見的顏回郡主,英氣中透著明媚。另一位臻雲郡主郡主則與妹妹顏回郡主完全相反,顯得十分纖弱。

聽說廉王妃懷臻雲郡主的時候落了水,事後雖調養好了,但臻雲郡主卻天生體弱,怎麽也去不了根。雖然廉王妃後來又有了顏回郡主,但心思也全掛在臻雲郡主這個體弱多病的女兒身上。

再加上廉王妃沒能為廉王誕下兒子,所以廉王納側妃妾室開始,廉王妃便變了一個人似的。久而久之,竟淡了性子,凡事不掛心,府裏的事情也很少插手,都是顏回郡主幫著廉王操心。

所以臻雲郡主與母親更親近,顏回郡主與廉王更親近。

太後笑道:“聽說你們昨日才進京?怎麽不跟著王爺一路走?”

廉王妃比廉王小了十幾歲,今年還不到四十,看著還算年輕。她說:“回太後娘娘的話,原本是一路的,但臻雲身子不好,隻能在路上慢慢走,便讓王爺先行一步了。”

卿如許聽了這話,便知昨日顏回郡主縱馬前行是眾人抵達京城,她先一步去廉王府報信了。她見廉王妃說話間,看著臻雲郡主的目光滿是關愛,那疼愛直達眼底,眾人都能察覺得出,她是真的心疼這個女兒。

太後笑嗬嗬的朝兩個郡主伸出手去,“來,過來哀家身邊坐。”

說起來,太後還是兩位郡主的大伯母。

顏回郡主笑盈盈的過去,一點也不見外,立即起身到了太後身邊落座。而臻雲郡主行止便恬靜許多,她素裙蹁躚從眾人麵前走過,峨眉微蹙,不施粉黛,麵目天然流露著一絲病態,行止間仿若雲霧露靄,如塵世之外的一縷青煙。

卿如許驚訝於對方的朝霞映雪般的容顏,若這位臻雲郡主若沒這一身的病,恐怕早就將妹妹顏回郡主比下去了。如何會讓人隻知道王府中的顏回,而不知臻雲。

仿佛感覺到卿如許的注視,臻雲抬頭朝她看過來,羅帕掩唇,輕聲道:“這位是……”

她的聲音百轉千回,柔弱卻優美,好似春花霧雨,輕輕柔柔的落在人心間。

卿如許與她對視的刹那,似乎看見這位病美人眼中有千萬波瀾湧過,待再細細看時,卻隻是一片寂靜平和。她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但又警惕的否定了。皇室的女子,即便病弱了些,心腸和智謀卻並不會跟著弱。興許,這位也與顏回郡主一樣,隻是身體羸弱,心有餘而力不足吧。

太後又向廉王妃母女引薦了卿如許,卿如許不動神色的見禮道:“見過王妃和二位郡主。”

顏回郡主目光灼灼的看著卿如許,朝她明媚一笑。“幸會。”

臻雲郡主則朝她笑著點頭,才抬步往太後身側走去。素白裙擺間的銀紋,隨著她的動作,仿若一層銀光緩緩浮動,極襯她的纖纖細步。看來廉王妃對這個女兒的用心,當真不是一星半點。即便女兒不常露於人前,卻是極盡精心之處,恨不得將世間所有的美好都捧到這個女兒麵前。

卿如許不動聲色的往顏回郡主臉上看去,見對方並無嫉妒不滿的神色。她有些驚訝,像顏回郡主這種張揚的脾性,往往什麽都要爭個第一,什麽都想要最好的,成為最受關注的。

但她卻半點不在意臻雲郡主被廉王妃捧在手心,難道真的是因為血濃於水,所以不在意對方奪走母親的全部寵愛麽?

卿如許覺得不會,不是所有人不會,而是覺得顏回郡主不會,至於從哪裏來的感覺她也不知道。

或許,顏回郡主看重的不是閨閣女兒之事?而是別的?

這就有意思了!

廉王妃出聲說道:“這丫頭的病就是從多思多慮來的,讓她什麽都不要想,她卻總是惦記這個惦記那個,偏偏不把我這個當娘的話放在心上。”

她的話心疼多過嗔怪,太後聞言歎了一聲說道:“這丫頭看著就是一副菩薩心腸,來人間品味人生百態疾苦,它日還要回天上做仙子。”

廉王妃聞言竟然掉下淚來,太後一怔,開口相勸。

廉王妃抹了眼淚,卻抬頭看向卿如許,說道:“卿大姑娘,聽說,你與聖手張先的弟子是閨中密友?”

卿如許心下明了,原來她們母女今日是為了這個。“是,冷神醫此時正在家中做客。臻雲郡主的病,不是冷神醫是否有辦法,等回到府中,我定向她詢問此事。”

聖手張先聲名遠播,但他已經多年沒有露麵,此次她的弟子出山,廉王妃不可能錯過,若不為了這件事,她這般寡淡的性子,這次都不一定會隨廉王一起入京。她聞言眼中一亮,臻雲郡主則立刻起身跟她謝道:“那就勞煩卿大姑娘從中周旋。”

卿如許見她如此客氣,便笑道:“郡主哪裏的話,冷神醫醫者仁心,若有辦法,定會悉心為郡主診治。”

廉王妃聞言欣喜異常,說道:“我娘家哥哥跟人討了幾株奇樹,春夏結果,冬日蔥蘢,十分稀罕,不日便能送到京城,到時送到宮中給太後娘娘兩棵,再給卿大姑娘一棵,平日無事的時候討個趣兒!”

太後笑道:“哀家這是沾了阿許的光了。”

廉王妃聽見太後這般稱呼卿如許沒什麽反應,似乎心思都在給女兒治病上,臻雲郡主和顏回郡主的目光卻齊齊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