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趙家豆腐店(下) 第二更

這話問的,卿如許看不上他,還是他配不上卿如許……

熊一山和梁辰的目光紛紛掃射過來,像要將白敬澤臉上射穿兩個窟窿。然而江凜並未動容,仍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淡笑道:“你說的都對。”

白敬澤一聽就樂了,也不知他腦補了什麽,笑的有點猥瑣。一旁熊一山不樂意了:“我說白世子,你說來說去都是我們家公子被嫌棄,怎麽不說是我們公子看不上卿大姑娘?”

“是嗎?”白敬澤一臉訝然,質疑之色溢於言表。

他摸了摸下巴,“原本江大哥是不打算去長平縣的,突然改了主意,難道不是因為卿大姑娘今日要去長平縣舍米糧,所以才一路護送,形影不離的麽……”

“……”江凜的風度差點崩散。

白敬澤發揮自己察言觀色的本事,隨即露出一副感動的神情:“難道江大哥真的是為了我,才放下繁忙的公務,前來相陪?”

江凜挪動目光看向白敬澤,然後一甩馬鞭,抽在白敬澤的馬屁股上。馬兒嚇了一跳,撒開蹄子,片刻就帶著嗷嗷亂叫的白敬澤跑沒影了。

一個時辰過去,前麵已經看見了那座小廟的影子,不過老夫人決定先到城裏將事情辦好再去菩薩跟前回稟,便吩咐車夫先往縣城裏去。

卿府慣常低調,定製的馬車以舒適為主,並不華麗,因此進城並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舍錢糧的事,老夫人也並不打算聲張,直接由縣衙門的劉大人出麵安排。這對長平縣是好事,對劉大人亦是好事,所以一行人剛到長平縣,就被劉大人的太太楊氏熱情的接到府上休息。

卿如許記掛著趙家豆腐店的事,借故要去看舍米糧,便央求老夫人放自己出去,索性有江凜在,老夫人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孫女倒也沒攔著。

卿如許換上男裝出了劉府,看江凜在外麵等她,便問道:“白敬澤呢?”她沒想到江凜會來處理趙家這樁案子,她不知道前世江凜是否也插手了,因為她前世連這樁案子都不知道。

“他怕‘宋小弟’等急了,所以先一步過去了。”

卿如許瞪他一眼:“你早就知道了吧!”

江凜裝傻:“知道什麽?”

卿如許輕哼一聲轉過頭不理他:“拾舟,你去打聽一下,趙家豆腐店在哪個方向。”

“已經打聽過了,就在前麵那條路左拐第二條巷子口。”熊一山雖然外表粗獷,但心腸柔軟,還愛管閑事,見卿如許吩咐婢女去打聽,立即出口提醒。

拾舟一副小廝打扮,想到上次這個人不加掩飾的叫她“小姑娘”,氣就不打一處來,狠狠剜了他一眼:“多管閑事!”

熊一山懵了一下,回頭問梁辰:“咋回事?”

梁辰低低嘀咕了一句:“多管閑事……”

說話間,卿如許先一步拐彎,老遠就看見白敬澤一身紮眼的油綠正伸長手臂在趙家豆腐店的路口招呼她:“宋小弟,這裏這裏!”

隨後他看見卿如許後邊拐過來的江凜,“誒?你們一起來的?難道你們先前就認識?”

“不認識。”

“不認識。”

卿如許說不認識,是下意識的想要隱瞞二人的關係。江凜說不認識,則是不想讓白敬澤知道“宋小弟”就是卿如許。

然而,明明是相同的答案,卻不知道為什麽,氣氛中突然透出濃濃的尷尬。

白敬澤看看江凜,又看看卿如許,主動為二人找了個理由:“哦!我明白了,你們一定是之前見過麵,但並不熟悉,我說的沒錯吧!哈哈哈……哈……”他幹笑幾聲,轉頭看趙家豆腐店門上貼的封條,轉移話題道:“江大哥,這個怎麽辦。”

江凜直接伸手,將交叉的兩張封條撕了下來交給梁辰,“進去吧!”

兩扇木門發出吱呀一聲,一行人魚貫進了院子。

眾人進了裏麵,才發下這處門麵其實就是趙家宅子的後院改建的,院子裏空無一人顯得十分冷清,牆角處幾叢山茶花七零八落折損的厲害,花朵無力的垂在折斷的根莖上,原本的玫紅已經變成萎靡的紫黑。

“那邊的井,就是撈出屍體的井吧?”熊一山在眾人身後關上門,指著西邊的水井壓低大嗓門道。

蘭舟聞言狠狠打了個哆嗦,一把抱住拾舟的手臂。卿如許朝那邊看過去,隻見井口光禿禿的,石縫洇濕長著些許青苔。她上前朝井口探去,井裏麵空無一物,隻有微顫的水波倒映出她的麵容。

梁辰走到房屋前,將房門一間間推開。

因為幾日無人走動的關係,屋子裏的空氣已經凝滯了許久,乍一打開房門,空氣開始流動,灰塵在氣流的催動下,頓時狂亂的飛舞起來,光線照進屋子裏時,尤為明顯。

因為趙家豆腐店是趙家的第三進院落改建的門麵,所以打開的幾間房屋裏放著的,都是做豆腐用的材料和工具。隻有一間小廂房有居住用的桌椅床凳,陳設也十分簡單,還有一些男女的衣物混雜著放在一起,似乎是準備漿洗的。

很明顯,這是一間下人住的屋子,應該是劉大保和秦氏住的。而黃鸝自縊的繩子,此時正垂在這間屋子的房梁上。

梁辰站在一間廂房門口,在臉前揮了揮手,擋住那些想要飛入口鼻的灰塵,另一隻手指著房梁上打結的繩子。“想必黃鸝就是被懸在此處。”

白敬澤有些不解:“一般人想要自盡,都會下意識的去找自覺安全熟悉的環境,所以大多數人自殺時,都會選擇自己的臥房。而秦氏與黃鸝的丈夫又有許多不堪的傳言,黃鸝即便心如死灰,也會下意識的回避秦氏住的地方,怎麽會在這裏自縊呢?”

梁辰詫異道:“白世子是說,黃鸝是被人勒死,再偽裝成自縊的?”

白敬澤點頭,一邊挪動步子,在屋子裏走了一圈,道:“有這個可能。隻要請仵作再確認一下,就可以確定這個猜測。”

梁辰摸著下巴,總結道:“如果是這樣,這個勒死黃鸝,又偽裝黃鸝自縊的人,顯然不太聰明。而黃鸝的丈夫也是被人用利器紮死之後扔到井裏的,看來這夫婦二人都是被人謀殺而死。”

這件廂房裏物品有限,除了房梁上的繩子再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於是眾人從屋子裏退了出來,在其他屋子裏尋找還有沒可疑之處。但其他幾間屋子隻是那些做豆腐的工具和材料擺在一起,顯得有些雜亂,並沒有什麽發現。

卿如許走到院子的牆角出,撫了撫那些折損的山茶花,看見枝葉有被踩爛的痕跡,說道:“是人為造成的,這院子裏,應該發生過爭執。”

白敬澤用折扇輕輕敲擊手心,道:“要麽是黃三元在說謊,要麽是在他離開趙家之後,有人發生了爭吵。”

熊一山甕聲甕氣的說:“難道黃三元走後,秦氏一氣之下將黃鸝夫婦殺死,之後又自覺難逃,便跳井了。”

梁辰搖搖頭:“她一個婦人,又懷了身孕,怎麽殺死黃鸝夫婦二人?”

卿如許道:“的確有點說不通,假設趙前與秦氏真有苟且之事,那三人爭吵起來,趙前會幫誰?”

拾舟道:“既然已經與秦氏私通,定然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我猜他是幫秦氏。”

卿如許聞言道:“既然趙前幫秦氏,那麽他們合謀殺死黃鸝之後,二人之間便沒了衝突,應該一起想辦法逃走才是,為什麽都死了呢?”

“那……趙前選擇幫自己的妻子黃鸝?”蘭舟猜測道:“畢竟是多年夫妻,也是有可能的。”

卿如許又道:“如果趙前幫黃鸝將秦氏拋入井中,那麽夫妻二人即便不能摒棄前嫌,也不會相互殘殺才是啊。”

白敬澤眼睛一亮:“所以?”

“所以我猜,是黃鸝與秦氏其中一人失手殺害了趙前,趙前死了,兩個女人之間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衝突。”

眾人想了想,都讚同的點點頭,而江凜站在原地一直沒插話。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細細思索案情的卿如許身上。她此時蹲在花叢旁,陽光和枯萎的花朵在她周身呈現出一種虛幻淩亂的光暈,將那雙狹長的雙眼映照的清澈無比,白皙的皮膚也好似被光穿透,薄薄的,泛著些微粉紅,就像那日在大慈恩寺後山時,落在她發間的花瓣,薄且輕盈,惹人憐惜。

在得到眾人的認同之後,她的神色間,現出幾分小女孩的得意和雀躍。

江凜微一勾唇角,說道:“按照卷宗上所說,三人死亡的時間並不相同。趙前大約是在五月初七的晚上,被利器刺中背心而亡。而黃鸝與秦氏的死亡時間則十分相近,是在第二天淩晨。所以,宋小兄弟的推測很合理。”

卿如許沒想到江凜會出言肯定她的猜測,隨即又意識到,原來她方才所說的,他應該早就想到了,便扭頭朝他低不可聞的輕哼一聲。

江凜眼中笑意流動,聲音卻依舊平淡冷清:“不過,還有一點疑問。”

“什麽?”卿如許眼睛一眨,下意識的接口,隨即又為自己不經意給江凜捧了場而感到氣悶,低下頭又哼了一聲。

江凜看著她懊惱的神情,壓住眼中的笑意,朝眾人說道:“按照方才的假設,應該是秦氏勒死了黃鸝,之後又投井自盡。可有一點還說不通,秦氏既然已經打算自盡,為何又要偽造黃鸝自殺的假象?將她掛到房梁上去?”

眾人一怔,沒錯啊,秦氏既然都不想活了,何必還多此一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