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蘭舟殞命(中) 第二更

窗外冷風呼嘯,冰寒刺骨,卿如許也不喜歡這樣的冷天氣,便有些犯懶。讓拾舟收了筆墨,自己擁著衾被躺下,打算小睡片刻,瑞獸香爐中散發著淡淡的白檀香,朦朧中,卿如許又隱約回到了前世成親之後的日子。

她伏在案上作畫,江凜下了衙從外麵回來,鼻尖凍得有些發紅,她要過去替他寬衣,江凜卻抬手製止了她的動作,“我身上帶著寒氣,莫冷了你。”

卿如許此時似一縷神思漂浮在四周,聞言便是心中一跳,原來江凜說的是這樣的話?

從前她聽不見聲音,不知道江凜口中說的什麽,一直以為江凜不想被她觸碰,所以總是拒絕她靠近服侍,久而久之,她便再也不靠近做這樣的事。誰能想到,原來江凜是怕寒氣侵身冷著她。

夢裏的她卻很傷心,垂著眸子掩住自己的失落,轉身回到案幾前提筆,卻不知該往哪下筆了。

江凜自己換了衣裳回來,並不知她在暗自傷心,走到她身邊,問:“在畫什麽?”

卿如許抬頭看了看他,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將自己的畫往他麵前挪了挪。江凜看著畫笑道:“原來阿許向往縱情山水之間,漁舟唱晚,自在愜意。隻是這船上為何隻有阿許一人,難道不希望我陪著你一起嗎?”

卿如許的心仿佛露跳了一拍,胸腔中突然湧起幾分哭意。隻見江凜提起筆在畫卷一側提了幾句詞: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是一首《越人歌》。

原來江凜是喜歡她的,心裏是有她的,奈何她聽不見他,讀不懂他,以至於二人生生錯付……

卿如許哭的傷心欲絕,醒來的時候江凜正在一旁牽著他的手。

“阿許怎麽了,為何在夢裏哭的這般傷心?”

江凜眼中滿是心疼,不錯眼的看著她,似乎想要探究她的內心,想知道她到底因為什麽事而如此傷懷難過,無法紓解。

卿如許猛地起身抱住他的脖子,顫聲喊他的名字:“江凜!”

江凜愣住,從前都是他手欠調戲她,這還是卿如許第一次這樣熱烈的對待自己。他身體僵硬了半晌,伸出手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阿許,到底怎麽了?”

卿如許羞紅著臉鬆手,搖頭:“沒什麽,做了個奇怪的夢……”

江凜身後伸手擦掉掛在她眼睫上的淚,“一個夢而已,哭什麽,嚇壞我了。”

卿如許聽他這麽說心頭又是一酸,哽咽道:“嗯……我沒事,你怎麽來了?”

“昨天不是說好了,今日一有空就來看你,正好得了幾個新鮮的果子給你嚐嚐。”

正好拾舟進來,端著洗好的桃子。

“這個時候,怎麽會有桃子?”

“總之,得來不易,就送來給你嚐嚐。”

卿如許抿著嘴結果他遞來的桃子小口咬了上去,甘甜的汁水流入唇齒間,心裏也跟著泛起甜意。

江凜見她麵色轉晴,便安下心,說道:“我這會得走了,皇城司那邊還有事情沒處理完,應該可以利用玉璧挖出幾個人來。”

“嗯,你去就是。”

送走江凜,卿如許便問拾舟:“他什麽時候來的,你怎麽也不叫醒我,這下我可丟人了!”

拾舟忍不住笑道:“還不是姑娘睡得沉,怎麽也叫不醒,不知怎麽還哭起來了,奴婢一時著急,隻好叫了江公子進來嘍。”拾舟見她一臉甜蜜的模樣,不禁說道:“姑娘這副模樣,到底夢見什麽好事了?難不成方才是喜極而泣?”

卿如許瞪她一眼,自己卻忍不住又笑了,她往屋子裏看看,沒看見蘭舟的身影,“什麽時辰了?蘭舟怎麽樣了?請了阿鬱來看過沒有?”

“姑娘剛睡下的時候,奴婢去看過蘭舟姐姐,她說自己睡一會就好,先不用麻煩冷姑娘,若是睡起來再不好,再找冷姑娘來看看不遲。”

“這丫頭總是嘴硬,若是病了哪能扛著,也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她說著掀開被子下了床,穿好衣服便往外走:“咱們去看看她到底怎麽樣了,寶兒呢?讓她找阿鬱過來。”

“寶兒就在門外練劍呢。”

主仆出了門,便見寶兒在風雪中呼呼喝喝的,卿如許挑眉:“你不是嫌劍太輕,用慣了斧頭?怎麽這會又想起練劍了?”

拾舟也說道:“是呀寶兒,你這劈來劈去的,確定是在練劍?”

寶兒臉色一黑,挽了個劍花就朝拾舟劈了過來:“哼,讓你看看我使劍的厲害!”

拾舟連忙大叫:“饒命,寶兒女俠饒命!”

寶兒露出得意的笑容:“怎麽樣,怕了吧!”

卿如許也忍不住笑意:“好了寶兒,你去叫阿鬱過來,蘭舟好像病了。”

一聽蘭舟病了,寶兒不敢耽擱趕緊去找冷淩鬱了。

主仆二人穿過回廊,來到蘭舟住的屋子推門進去,就見蘭舟側著身,安安靜靜躺在穿榻上,似乎還在睡著。卿如許走上前,見她麵色蒼白隱隱透著青嚇了一跳連忙叫她:“蘭舟!蘭舟?醒醒!”

蘭舟嚶嚀一聲張開眼睛:“姑娘怎麽來了?”她眼珠無神的轉動,看見拾舟:“你怎麽也不叫我,我睡了多久了?”她勉力支起身子,突然身體一顫,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蘭舟!”

“蘭舟姐姐!”

二人大駭,蘭舟提出一口血之後目光渙散,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卿如許掐住她的人中,“快,馬上叫阿鬱過來,快去!”

拾舟腦袋發懵,拔足便往外麵狂奔,中途正遇上冷淩鬱跟寶兒說說笑笑往這邊過來,“冷姑娘!快去看看蘭舟姐姐,她吐血了!”

冷淩鬱聽見拾舟哭著跑過來,問:“蘭舟吐血了?”

“嗯……就突然,一口血噴出來,就不省人事了!”拾舟怕的不行,眾人之中,她和蘭舟相處的時間是最長的,二人比親姐妹也不遑多讓,此時見蘭舟如此,哪有不急的道理!

幾人一路跑回蘅蕪居,衝進蘭舟的屋子:“怎麽樣了?”

卿如許白著臉回頭:“沒反應,我怎麽喊也沒反應!”

“給我看看!”冷淩鬱上前,將蘭舟放平躺好,捉住她的手腕。

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緊張的看著她,拾舟已經抑製不住哽咽,一直抓著卿如許的袖子。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冷淩鬱麵露疑惑之色,卿如許連忙問:“怎麽了?蘭舟她……不會有事吧?”

冷淩鬱死死皺著眉頭,又分別看了蘭舟的眼睛及口腔等部位,疑惑道:“不可能啊,怎麽會這樣?”

卿如許一見冷淩鬱這般,心下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忙道:“阿鬱,拾舟說她這幾日飯用的比往日少些,睡的稍微沉些,還有頭暈的症狀,但這丫頭沒當一回事,這……她到底是怎麽了?”

冷淩鬱默了半晌,輕輕歎息一聲,肅著一張臉站起身,看著眾人一臉沉重的說:“替她準備後事吧。”

“什麽!阿鬱,你是不是看錯了?”

拾舟嚇得哭出來:“冷姑娘,你是在開玩笑對不對?蘭舟姐姐昨天還好好的,這不可能的!”

卿如許隻覺得一股寒意侵入四肢百骸,“阿鬱,你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冷淩鬱心裏也不好受,默了片刻,說:“救不活了,她中的這種毒,一旦侵入肺腑,藥石無效。”

“中毒?”卿如許腦袋嗡的一聲:“不可能,這不可能!你看我。”她木著身子在冷淩鬱麵前轉了半圈,“我還好好的,她怎麽會中毒呢?如果有人要下手毒害,那也該是衝著我來不是嗎?”

拾舟聲音帶著哭音,道:“是啊冷姑娘,我每日吃住都跟蘭舟姐姐一樣,我也好好的!你是不是看錯了?蘭舟姐姐隻是著涼了……”她驚慌失措,轉頭去扯卿如許的袖子:“姑娘,這可怎麽是好啊!蘭舟姐姐不會死的對不對?”

冷淩鬱沉默著不說話,似乎昭示了蘭舟的結局。

拾舟見狀撲到蘭舟跟前,哭的上氣不接下去:“蘭舟姐姐!蘭舟姐姐你醒醒啊!你不會死的!”

卿如許木然看著蘭舟麵如金紙的模樣,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怎麽會?不會的……”

“阿許,你冷靜冷靜,既然蘭舟中了毒,就說明你們的院子裏不幹淨,要趕緊將毒找出來才是,否則其他人也會有危險。”

“蘭舟真的沒救了?”卿如許心中驚怒交加,拚命將眼淚忍回去,“到底是什麽毒,這麽狠!”

“這是一種十分罕見的毒藥,名為美人枯。若中毒初期被發現,是可以解的,但這種毒令人厭惡的地方就在於,中毒之後,最開始的症狀並不明顯,可能隻是伴隨著輕微的頭暈,咳嗽,嗜睡,食欲下降,排泄量減少等,因為美人枯的毒性是作用於五髒六腑的,中毒者的心、肝、脾、肺、腎會漸漸壞死,就想一朵花漸漸枯萎一般,所以才叫做美人枯。一旦出現外在症狀,如嘔血,那麽此人定活不過十二時辰。”

卿如許還是不能接受,“可為什麽其他人沒事,隻有蘭舟中毒了?拾舟和寶兒常常跟我出門,蘭舟大多時候都留在府中,難不成這毒在她屋子裏?”

眾人聞言,都變得麵無人色,目光下意識的環顧一圈,卻沒看到什麽特別的東西。

冷淩鬱說道:“美人枯可以通過不同的方式攝入,如果是口服,那麽她的口腔、咽喉、食道會有腐蝕和潰爛。如果是眼睛,則會出現羞暉、流淚、眼痛、充血等,但這些症狀她都沒有,我懷疑應該是通過呼吸攝入的毒素。”

“呼吸?這就更不可能了?我們幾乎每日都在一處,為什麽隻有她吸入了美人枯?這種毒藥可有辦法辨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