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訣別

自那日老婆婆成親一計已有些時候了,平日裏自然是一如既往的過日子。隻要涼幻不作祟,也沒聽說有什麽邪物奪命之事。

老婆婆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她越來越嗜睡,隻要沒有重要的事,都不見她外出。原來她還會在夏天出來乘乘涼,冬天裏穿著厚厚的棉衣站在屋簷下賞賞梅看看雪,春秋看雲賞花,還會跟著我一起去各種鋪子轉一轉。如今不是如此了,即便是涼幻害人之事她也不會四下找涼幻了,隻告訴羽生和榮妮兒兩個,不去招惹她。

榮妮兒跟隨老婆婆有些年頭,從來沒有見她這般,她實在放心不下,便去了老婆婆房中。她腳步輕輕、小心翼翼的推開了房門,老婆婆佝僂著身子躺在床榻上,聽見腳步聲微微抬起眼皮,說了聲:

“榮妮兒來了。”

榮妮兒走到她床邊,扶著她起來,在背後給她墊了一個軟乎乎的棉墊子,十分心疼的說:

“老婆婆,你是怎麽了?如此樣子,我和羽生實在安心不下,我都沒瞧著你去城裏鋪子看看,也沒見你去賞賞開的正好的花。”

老婆婆側躺著身子看著她說:

“老婆子身子不行了,你同羽生一起去也好啊!”

“不去城裏鋪子裏也好,外麵陽光好著呢,院子裏的花也香著呢,我扶著你去瞧瞧。”說著,榮妮兒便要扶著老婆婆起來,給她穿上鞋子,又拿衣服披上。

老婆婆也說:“這輩子我真有了福氣了,得了你如此照顧,老婆子我也好久不看花了,瞧瞧也好。”

於是榮妮兒便攙扶著她出了房門,到了那花園亭下,沏好一壺茶,備上幾盤瓜果蜜餞。這花開的真是鮮豔極了,把人比作花真是一點也不假。

老婆婆望著這花說:“人都說老婆婆老的成了精了,老怪物了,你不怕嗎?”

榮妮兒便說:“你是最疼愛我的老婆婆,又是我的師父,我為何要怕你呢!”

老婆婆取下了她一直帶著的碧色簪子,遞給榮妮兒,

“這簪子以後有些用處,你留著吧,老婆婆自個的身子如何,我心裏清楚著呢。”

人生最苦莫過於生離死別,眼下這樣的預兆再明顯不過了。榮妮兒接過簪子,又戴在老婆婆頭發上。她看著老婆婆說:

“我不要這簪子!老婆婆一向戴著這簪子,如今怎可摘下來。”

老婆婆握著她的手說:

“你們兩個人或許能製服她,一人之力是不行的。以後不惹她的好,於你安全一些。”

“我活的那麽久,已經太長了。外人都知我是於家人,其實隻是有些淵源罷了。我從十五歲那時候就與一老女道換了模樣,她要用我年輕的容貌換她的百歲軀殼,隻因她多給了我一百年的壽命,來等自己念念不忘的那個人轉世。”

榮妮兒倒是覺得,多了一百年又如何,即便他再回來,也不是原來的他了。倒不如一切順其自然,要轉世便一起,來生再做夫妻。榮妮兒便問:

“那老婆婆,可等到他了?”

老婆婆搖了搖頭,“他或許在那邊等著我呢,我大限已到,也想去那邊尋他。”

聽到此話,榮妮兒便不聽使喚的流下淚來。

老婆婆笑著說:“哭什麽?每個人都有這一天的。去叫羽生來。”

於是榮妮兒便擦淨了淚,不多時就將羽生喊到老婆婆麵前,看著老婆婆這般,倆人竟半句話也說不出。

“羽生,你要護著榮妮兒,你們兩個同命,一定要齊心協力,不可分開。”

羽生哽咽道:“老婆婆所言,羽生,記心裏了。”

老婆婆道:“去吧,你們去忙吧,我看會花,就回去了。”

於是榮妮兒和羽生便離去了,隻老婆婆一人安安靜靜的賞著花。

傍晚時分,婆子已做好了晚飯,這時候,隻聽去喊老婆婆吃飯的那丫鬟說:

“老婆婆沒有在房中也沒有在亭中坐著。整個院子裏都沒有她的身影。”

榮妮兒便叫來院中所有人,詢問道:“她說自個瞧一瞧花來著,誰可看見她出門了?”

眾人都不知她何時出的門。

羽生思忖了片刻:“她會不會為了你以後的安危,獨自去找涼幻了?”

可誰也不知道這涼幻藏身何處。於是榮妮兒和羽生便趕緊帶上日月銅鏡和一些寫好的符咒就出門了,或許能在一處地方發現蛛絲馬跡。她原來藏身之處隻是一處普通的宅院,可以照常住人的,如今她必然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深山裏她去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她的師父千失忠就是在深山裏斷送性命的。站在她的角度來看,隻會尋一處荒廢的宅子,或者更為隱秘的地方。城中這樣荒著的房屋也得有三五處,但是這院子挨個查看也是有些耗費時間。榮妮兒同羽生尋了兩處都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之處,直到看見了那處有老槐樹的宅子。隔著一段距離,就能發現那老槐樹周圍陰氣四散,一看就不是什麽正常之地。羽生也看出來隻有老槐樹周圍有些異常:

“大概就是這裏。”

不過依照涼幻的本事,根本沒有這樣大的陰氣,怕是有更為厲害的邪物。於是榮妮兒同羽生就趕緊跨過屋頂,進了那宅子。宅子裏很是平靜,院子裏也像是打掃過的,老槐樹陰氣陣陣,但卻沒有發現這陰氣的源頭。於是他倆便在老槐樹周圍細細查看,隻見一處緊抓著地麵的老槐樹樹根有些異常。大概由於根曾拱起來挺高,周圍的土都是才翻起過的,鬆散的撒落在周圍。羽生見此,一符紙貼在那老槐樹根上,老槐樹便整顆樹都在晃動,根也拱起挺高,隻見拱起來後的地麵上裂開一個洞口。於是他倆便在雙腳腳麵貼上兩個符,以防腳下有什麽邪物,或者讓這洞裏的陰氣不能從腳底而入。一切準備就緒,便一一跳了下去。初入洞內有些狹窄,這洞裏也有很多盤繞著的樹根,在他倆周圍的樹根,都蠕動的蛇一樣退避開來。越往裏走越寬敞,隻見前麵不遠處,閃閃爍爍的燭光鬼火一樣。榮妮兒同羽生慢慢走近,隻見地上零零散散的有幾副符紙,前麵有多副棺材,棺材上麵都有層層厚厚的塵土。這些棺槨分別按照新舊程度一一排列起來,很是整齊。老槐樹的根已經從其中幾副棺材間橫穿了過去。再細細看來,不遠處還有一處空間,於是他倆便小心著繞過去這些蠕動的樹根,進去了那空間,隻見裏麵分別陳列著一些牌位,牌位旁邊有一支碧色簪子!是師父來過這裏,難道師父已經!榮妮兒和羽生都不敢再想。再看那牌位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姓名,這些姓名也是各有不同,這並不是同一族人的。正這時,其中一具棺蓋起了一下,又迅速落下下來。於是這兩人便查看著,隻有一副棺材上麵的塵土掉了一些,地麵上有了一圈振落的土。於是榮妮兒和羽生便一人一邊,羽生手持符紙,榮妮兒手持日月銅鏡,念起法術一下掀開這棺蓋,隻見裏麵是被樹根盤住的一個人,那人全身上下隻有一雙腳露在外麵,還有些掙紮著,這雙腳怎麽那樣熟悉!於是羽生便迅速貼上了幾道符紙,向著那樹根念咒。樹根也如此針紮了手似的,縮的極快。這才看清了裏麵的那人!雖麵容有些模糊不清,但這倆人還是認得那身衣服的。

“老婆婆!”榮妮兒哭喊道。

羽生也喊:“師父,徒兒來晚了!讓師父被邪物所傷!”

榮妮兒趕緊把老婆婆扶了起來,羽生還在砍著周圍蠕動的樹根。

榮妮兒傷心不已:“到底是誰這樣惡!是她!”

之後,羽生便背起老婆婆,一隻手托著人,另一隻手持一把符紙,揮著向外走。榮妮兒便在後麵一邊用日月銅鏡四處照那邪物,一邊撒了一些符紙,這才萬分驚險的出了這洞裏。

才到了地麵上,隻見涼幻和大猜正等候在屋頂上麵。

那涼幻詫異又得意忘形道:

“老妖婆竟然還活著!本想著讓她替我除了這邪物,沒想到,她也享不了它!”

此刻真是傷心近半恨更多,榮妮兒怒斥涼幻:“是你害了老婆婆!我定不饒你!”

羽生看都不想看涼幻,便說:“原來隻知道你可惡,沒想到,你還如此卑鄙,竟幹得出這樣陰毒之事!”

涼幻怎麽也受不了心愛的羽生這樣說自己,她可憐巴巴道:

“羽生,你怎麽這樣說我,這全是它去騙的老妖婆!”說著還指著大猜。

老婆婆緊閉雙眼,依然顧及榮妮兒和羽生的安危:“榮妮兒,羽生,快,快走,你們聯手也未必是她的對手。”

羽生壓低聲音說:“榮妮兒,你帶著老婆婆先走,她不會把我怎麽樣的!”

看著老婆婆傷的如此重,榮妮兒便說:“那你小心她,一定要回來。”

於是榮妮兒便帶著老婆婆先離開。羽生攔著涼幻:

“你若再傷我師父和榮妮兒分毫,除非我死了。”

涼幻氣極:“不要以為我喜歡你,你就拚命護著老妖婆和那與你關係不清不楚的榮妮兒!”

“我去追她倆?”大猜試探著問涼幻。

涼幻對著大猜喊著:“回來,不去!”

羽生看著那涼幻,滿懷恨意的說:

“今日,要不你像吸食別人精氣一樣也將我殺死,成為一具人幹!要不就讓我回去看我師父最後一眼!”

涼幻惱極,卻沉靜至極的說了句:

“你走。”她話音落下,羽生便離開了這大宅子。

老婆婆還剩下一口氣沒咽,碧色簪子已交到榮妮兒手上,她說把她葬在三十裏外的梨花崗,一處姓宋名宣維墳墓旁邊。眼下,就隻等著羽生平安回來了。幸虧羽生回來的快些,他便直奔老婆婆房中。

“回來了,你們離那老槐樹洞口遠些,那裏陰氣極重,怨氣匯集,危險…不惹涼幻,她已不是…平常女鬼,邪術,厲害…榮妮兒…羽生,一生不離,不棄…好好兒活。”老婆婆話音落,就再沒了聲息。

榮妮兒和羽生忍痛下葬了老婆婆,隻當徒兒葬下師父。雖老婆婆不是本族人,旁人如今還不知,不過,族中人都隻做做樣子,出了一些錢把老婆婆風風光光大葬於梨花崗。族中人等,半滴眼淚沒掉,半分傷悲沒有,隻有榮妮兒和羽生二人傷心欲絕。自此,便沒了維護他倆之人,也便沒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