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選確定了,韓昕不用再客串輔警培訓的教官,回來繼續參加業務學習。

事實上就算想繼續客串也沒機會,輔警培訓總共才六天,要培訓的科目那麽多,沒那麽多時間安排輔警們軍訓。

計劃總是不如變化,本應該來講課的老師臨時有事來不了,上午的課調整為小組討論:如何當好監所安全穩定的螺絲釘!

孫大雷等老兵新警對監所的情況不了解,說不出個一二三四。

韓昕雖然去過看守所和拘留所,但不是專業管教民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來自十四區隊的警校畢業生小劉成了全場的“明星”,他學得就是監管專業,而且去看守所實習過。

但按規定每個人都要發言,有的趕緊上網搜,有的借鑒小劉的發言,每個人都絞盡腦汁、東拚西湊說了幾句,確認負責記錄的兄弟已經寫了兩頁紙,感覺能夠向上級交差了,就提前結束了討論,開始侃大山、吹牛皮。

韓昕很喜歡這樣的氛圍,聊得正爽,手機突然震動了。

看了看來電顯示,原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您好,請問您是……”

“是不是韓大,我是指揮中心的柳貝貝,我們陳主任讓我打你的電話,向你報到的。”

包括孫大雷在內的所有同學,都不想影響英模接電話,突然間不再吹牛了,紛紛朝他看來。

韓昕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一邊示意他們繼續,一邊舉著手機笑道:“你好你好,我是韓昕,歡迎你加入我們中隊,那個……那個你打算什麽時候過來?”

“我已經到了,在門衛這兒。韓大,你能不能幫我跟門衛打個招呼……”

“行行行,稍等。”

這間教室能看到大門口。

韓昕站起來走到窗邊,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一個身穿黑色風衣,脖子裏係著一根絲巾,看上去很時尚的小姐姐,竟站在一輛紅色保時捷跑車前麵,像是在跟門衛解釋什麽。

氣質很好,身材也很好,跟過來的孫大雷竟看傻了。

“我去,開得是跑車!”

“兄弟,那位是找你的?”

韓昕緩過神,顧不上解釋,趕緊給女友發微信。

薑悅正在上課,偷偷輸入一行文字:“做什麽?”

“指揮中心的那位來了,她在大門口,進不來,你去幫我接一下。”

“我在上課呢!”

“我這邊正在小組討論,實在走不開。”

薑悅抬頭看了一眼講台,猶豫了一下,回道:“行,我悄悄溜過去。對了,把她往哪兒帶?”

前幾天借用的小會議室已經還給人家了,往宿舍帶又不太合適,韓昕想了想,飛快輸入一行文字:“先帶她去程支辦公室,我再有五分鍾應該能過去。”

……

作為一個市局機關的輔警,而且是來警官培訓中心報到的,居然被門衛攔在外麵!

興衝衝趕過來的柳貝貝,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真有那麽點小鬱悶。

她突然發現一個問題,陳主任昨天又是“委以重任”,又是“力排眾議”的,談話時還代表組織,照理說今天他就算沒時間,也應該安排個人送一下,人家上任,不都是有領導送的嗎?

難道輔警就沒這待遇,既然瞧不起輔警,那為什麽讓我來當什麽指導員!

她正暗暗嘀咕,一個穿著作訓服,沒有佩戴警銜,留著學生頭的小姐姐跑了過來。

“您好,請問是柳指嗎?”

“……”

“您是不是指揮中心的柳貝貝?”

對了,我現在是指導員,所以她叫我柳指!

雖然有點不習慣這個稱呼,但柳貝貝聽著很高興,嫣然一笑:“是我,請問你是?”

薑悅沒想到她不但很時尚而且很有錢,身上這件風衣估計不便宜,挎著的小包是LV的,跟小媽現在用的那個包是同款,還開著輛保時捷跑車來的!

一看就是富家女,像她這麽有錢的小姐姐做什麽輔警……

薑悅愣了愣,連忙笑道:“柳指好,我姓薑,單名悅,喜悅的悅,韓大讓我來接您的。”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不麻煩。”

薑悅跟保安打了個招呼,帶著她先進傳達室量體溫、做外來人員登記,然後請她把車開到辦公樓前的停車位,陪著她來到位於一樓左側的辦公室前。

程文明退居二線,沒有職務,所以辦公室門口也沒門牌。

薑悅剛敲開門,韓昕也匆匆趕到了。

她意識到陵海村小霸王剛才不是真沒時間,而是擔心她誤會,才發微信讓她悄悄溜出來幫著接的,心裏頓時甜滋滋的。

柳貝貝雖然在市局機關上班,但終究隻是110接警服務台的輔警,從來沒見過甚至都沒聽說過大名鼎鼎的“程瘋子”,更不認識韓昕,以為韓昕跟接自己進來的小姐姐一樣也是個輔警。

見程文明打開門,一瘸一拐地讓開身體,微笑著招呼她們進來,她連忙立正敬禮:“韓大好,我是指揮中心的柳貝貝,我們陳主任讓我來向你報到。”

程文明知道張宇航和陳長俊塞了個人給韓昕,卻沒想到竟是這麽個香風撲鼻的小姑娘,下意識摸著鼻子:“我不是韓大,韓大在你後麵。”

“啊……”

“柳貝貝是吧,我姓韓,我是韓昕,歡迎你加入我們中隊。”

韓昕禁不住笑了,薑悅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大隊長的年紀不是應該很大嗎,而且陳主任說過,大隊長中了槍,傷還沒痊愈。

剛開門的瘸子完全符合大隊長的特征,結果居然不是!

柳貝貝既尷尬又意外,不敢相信未來的頂頭上司竟如此年輕,並且看上去也不像槍傷未愈的樣子。

“別站著了,進來坐。小悅,幫小柳倒杯茶。”

“是!”

韓昕連忙微笑著介紹:“貝貝,這位是程支。”

想到帶“支”的都是領導,柳貝貝反應過來:“程支好,程支,剛才認錯了人,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一回生二回熟嘛。”

程文明對韓坑正在組建的特情中隊很關心很重視,招呼她坐下,笑看著她問:“小柳,你在指揮中心幹了多久?”

“一年半。”

“主要從事什麽工作?”

“接警啊。”

“接警台的工作很辛苦,一天要接好多報警電話。”

“習慣了就好,不是很辛苦,而且沒那麽多有效警情,十個電話有七八個是各種求助,還有一些奇葩的電話。”

程文明看了看她的包,又笑問道:“你什麽學曆?”

柳貝貝下意識看了看正笑而不語的韓昕和站在邊上的薑悅,大大方方地說:“大專。”

特情不是其它工作,特情人選的情況,程文明覺得有必要問清楚:“學的什麽專業?”

“旅遊管理。”

“那怎麽想到去110接警台工作的?”

“好玩啊,能遇到很多別人遇不到的事,還能幫助別人。很多人以為我們110接警員就是個傳聲筒,其實不是!好多民生類的警情,我們在接電話時就處理了。如果我們不管,全部派給基層民警,他們要忙死!”

“能不能舉個例子?”

“這就多了,我昨天就遇到群眾打110舉報,樓下有人裝修,噪音很大。那會兒是上午九點多,人家是在規定時間內裝修的,有噪聲不可避免,就給她解釋,做她的工作……”

聊到110警情,柳貝貝如數家珍,真有點讓韓昕刮目相看。

程文明微笑著點點頭,接著問:“你家住哪兒?”

“濱江花園,就在琅山腳下,離濱江公園不遠。”

“濱江花園是高檔別墅區啊!”

“什麽高檔別墅區,都是老房子。”

“你父母是做什麽的?”韓打擊以前在那兒有套別墅,程文明對那個小區印象深刻,能住在那兒的都是有錢人,並且大多是很早就有錢的人。

柳貝貝最不喜歡別人問這些,可領導問了不回答又不行,隻能輕描淡寫地說:“我爸是開廠的,開了個紡織廠。我媽在疊石橋家紡市場有個門麵,就是搞批發的。”

難怪這麽有錢,原來家裏有廠!

薑悅不禁看向陵海村小霸王,發現他並沒有覺得奇怪,正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見程支流露出異樣的表情,柳貝貝忍不住解釋道:“我爸開廠跟我沒什麽關係,我從小就在廠裏長大的,一聽到紡織機的聲音就煩。再說像我這樣家裏開廠,自己出來上班的人多了。

有人考公務員,有人在銀行,有人做醫生,有人做護士,有人在社區上班。如果不找個工作,我媽就要讓我回去幫忙,我不喜歡呆在廠裏,也不喜歡天天呆在家紡市場看店。”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不好好工作就要回去繼承家業……

有恒產者有恒心,韓昕就喜歡這種沒有經濟壓力,不用擔心幹著幹著就辭職的部下,好奇地問:“貝貝,你爸廠裏多少工人?”

今後的頂頭上司居然親切的叫貝貝,他雖然不是很帥,但給人的感覺還不錯。至少年輕,沒什麽代溝,不用擔心遇上個油膩大叔,根本無法溝通。

柳貝貝越想越高興,嘻嘻笑道:“這幾年人少,以前人多,最多的時候有兩千多個工人。不過大多是女工,畢竟是紡織行業嘛。”

最多時兩千多職工,這個企業的規模不小!

韓昕幾乎可以肯定,她老爸比韓總有錢,不想再問了。

有錢的老板,程文明見多,對此並不奇怪,而是好奇地問:“小柳,你是黨員嗎?”

“不是,我是輔警,領導怎麽可能讓我入黨,再說入黨對我來說也沒什麽用。”

“那是不是團員?”

“上學的時候是,現在是不是我不知道。”

柳貝貝意識到領導問這些,很可能是懷疑自己有沒有資格擔任指導員,想想又笑道:“程支,入黨比較難,我們指揮中心好幾個民警到現在都沒入黨,不過我可以加入民主黨派,上次有人問我爸,問我有沒有興趣加入什麽建國會。”

她說的應該是主要由經濟界人士以及有關專家學者組成的民主建國會,真是民主黨派。

至少在濱江,想加入民主黨派比申請加入中國共產黨都難。

程文明沒想到她竟有這門路,下意識問:“你爸有沒有兼一些社會職務,比如人大代表、政協委員?”

“有,好多。”

“說說。”

柳貝貝想了想,眉飛色舞地說:“市政協委員,市政協常委,區政協委員,區政協常委,市工商聯的什麽副主席,還有市裏的什麽紡織協會會長,亂七八糟的頭銜多了,沒什麽用。”

市政協常委是誰能做上的嗎?

小韓露的兩個舅舅都是開發商,那麽有錢,對黨政部門交辦的事那麽上心,不知道捐了多少款,給江城那邊的統戰係統搞活動時讚助了多少錢,到現在也沒做上區政協委員,更別說政協常委了。

結果到了她這兒,成了“亂七八糟”的頭銜。

難怪好多領導說,現在的年輕人不好管,對體製不屑一顧,沒敬畏之心。

薑悅徹底服了,正準備回去繼續上課,程文明站起身:“小韓,小柳從現在開始就是中隊指導員,就是你的搭檔,我去幾個教室轉轉,你跟小柳好好溝通下,聊聊中隊的籌備情況和接下來的工作。”

“是,我送送你。”

“別送了,工作要緊。”

考慮到韓坑的指導員是個如花似玉的富家女,程文明又笑道:“小悅,你負責做記錄。”

“需要做記錄?”薑悅被搞得啼笑皆非。

“需要啊,我等會兒要看。”

“是!”

柳貝貝很直接地認為薑悅也是中隊輔警,說不定就是中隊的內勤,送走程文明,掏出手機嘻笑著問:“韓大,薑悅,我想喝咖啡,你們喝什麽?”

韓昕愣住了,薑悅則笑問道:“柳指,你是說點外賣?”

“嗯。”柳貝貝點開星巴克的下單頁麵。

薑悅覺得沒必要跟她客氣,湊過來看了看,笑道:“我要一杯焦糖瑪奇朵。”

“韓大,你呢?”

“他就不用了,他喝白開水。”

“這不好吧,韓大,你想喝點什麽。”

“我習慣喝白開水,你們點你們的。”

……

程文明轉了一圈,越想越不對勁,在二樓走廊盡頭停住腳步,掏出手機給局辦副主任陳長俊打電話。

“陳主任,你這是搞什麽,那丫頭連黨員都不是,讓她做指導員合適嗎?”

“程支,小柳雖然不是黨員,但她是團員,政治覺悟很高的,在接警台的工作表現也很出色。再說特情中隊又不是刑警隊,用不著那麽講究。別說讓團員擔任指導員,就是讓少先隊員擔任指導員都沒問題。”

之前的特情分隊,現在的特勤中隊,就是個拚拚湊湊的草台班子。

既沒文件,更不會有什麽編製,中隊人員的職務,誰任命誰解釋,領導根本懶得管,自然不會過問。

程文明一時間竟無言以對,想想又說道:“職務的事放一邊,現在的問題是她跟別的輔警不一樣,她是個富二代,她爸還是市政協常委兼市工商聯副主席!”

陳長俊好不容易把刺兒頭送走,可不想又被人家給退回來,理直氣壯地說:“程支,您這話我不認同,富二代怎麽了,富二代一樣是中國公民。難道打起仗來,老百姓家的孩子要上前線拋頭顱灑熱血,有錢人家的孩子就不用保家衛國?”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擔心不好管,而且她不適合做特情!”

“不合適做特情就讓她一心一意做指導員,甚至可以兼中隊內勤。至於管理,您盡管放心,小柳雖然家裏有錢,但她平時很低調,不但嚴於律己,而且能跟同事們打成一片,接警台的民警輔警和小姑娘小夥子們都很喜歡她。”

正說著,一個身影跑出辦公樓,飛奔向大門口。

隻見那丫頭從一個外賣小哥手中接過兩袋看著像是奶茶的外賣,又興高采烈地往回跑,引得剛走出辦公樓的培訓中心劉副主任等人駐足旁觀。

這是很低調嗎?

這是嚴於律己嗎?

再看看停在樓下的那輛紅色保時捷,程文明大概猜出陳長俊為什麽要安排那丫頭來給韓坑當指導員了,不禁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