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球, 你不要離開好不好?

原來十六歲了,以為自己長大了,可還是幼稚單純地不願意麵對任何死亡和悲傷, 還是會像個小孩一樣哇哇大哭。

——《小灰灰日記》

洛宴禮低笑了聲, 眼看快到校門口了,便把她放了下來,隻不過懷裏的餘溫還猶存。

小姑娘臉色紅撲撲的,時不時地偷偷瞄他一眼, 一副凶巴巴的模樣, 滿是不服氣。

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待了,陸慕傾輕哼了聲, 直接打開車門去後麵坐了下來, 跟司機打著招呼,“陳叔叔好。”

“哎, 灰灰真乖,洛小少爺呢?”

“陳叔叔。”

少年幾乎隻落後她幾秒鍾上了車,立刻恢複了那副清冷淡漠的樣子,對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陸慕傾卻刻意地貼著邊,離他遠一點。

她還在羞憤至極中!

打開手機低著頭打字,像是在跟誰聊天。

月涼如水,盈盈的月光傾瀉一地的銀霜, 偶爾會透過窗子灑落進來, 氤氳出銀光閃閃的浪漫。

夜晚平和而寧靜。

車裏也安靜極了。

隻不過,洛宴禮正大光明的視線落在小姑娘身上, 唇角掛著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 引得陸慕傾抬眸側目。

“洛宴禮!你在看什麽?”

“張牙舞爪的小姑娘。”他微微扯唇, 如玉的臉上帶著幾分揶揄。

陸慕傾:……她怎麽不知道, 某人還有這種惡趣味。

恰逢到了拐彎路口,措不及防之下,不知是慣性還是他故意的,整個人往陸慕傾的方向歪倒過去。

砰的一聲,腦袋剛好靠在她的肩膀上,炙熱的呼吸不停噴灑而來。

隱隱約約間,陸慕傾聽著他略微低啞地求和:“不生氣了好不好?”

少年的嗓音帶著幾分誘哄和縱容,陸慕傾微微偏頭,從他淺色的瞳仁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她有些別扭地轉過頭:“沒……沒生氣。”

就是不好意思!

一想到他的“惡行”,陸慕傾又伸出爪子,對著他的腰狠狠地掐了一把。

洛宴禮時不時地發出幾聲很疼的叫聲,一時間,引得前麵的陳司機不禁開口問:“洛小少爺,你怎麽了?”

“沒事。”

仔細聽的話,他的話中還帶著淺淡的笑意。

小姑娘本就不記仇,這下發泄了一番,又像原來一樣肯叫他哥哥了。

隻不過,注意力還是在手機上。

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灰灰在看什麽?”

“薑橙剛給我推了一本小說,太好看了吧!”

“總裁在女主生日這天,給她放原子彈煙花,還映著她的名字。”

“女主在課堂上打臉惡毒女配,大放異彩,倒背圓周率!我笑死了。”

洛宴禮的眉頭越皺越深,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溫和地跟她解釋著:“原子彈怎麽能當煙花放呢?還有圓周率……這是無限不循環小說,不能倒背。”

再看下去,小姑娘怕不是要看傻了。

他微微偏頭,這下看清楚了手機閱讀界麵的這一頁,最上麵毅然地寫著一句:“總裁邪魅一笑,女人,你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他的眉頭緊鎖的更嚴重了,甚至唇瓣也緊緊抿著,還未說話,陸慕傾就眼疾手快地關上了手機。

“我知道。”她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就是你不覺得怪有意思嗎?”

“哥哥,你難道不看這種書嗎?”

在她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滿懷期待下,洛宴禮可恥又違心地點了點頭:“當……當然看。”

小姑娘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拉著他在車上東扯西扯地聊了一路,興致高昂。

一直到快十一點,兩人才陸續回到家。

雲卿和陸令則都在等自家寶貝,還未睡覺,小姑娘一回來後,立刻被抱在了懷裏。

“想媽媽了嗎?”

陸慕傾乖巧點頭,還在她懷裏蹭了蹭,脆生生道:“想啦!”

“也想爸爸了。”

十二點的時候,她才收拾完畢洗漱完,回到了**。

就看到了一旁的小雪球。

一把抱過了它,還摸了摸它的毛發,有些幹枯硬了,“小雪球,忘了灰灰嗎?”

往常它都是立刻撲過來,圍著它打轉。

這次怎麽……一副虛弱的樣子,像是人上了年紀一樣。

不知為何,陸慕傾一晚上都沒有睡好,甚至心頭隱隱有個不好的預感。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順著窗子的縫隙灑落進來時,陸慕傾微微睜開了眼睛,抱著小雪球走到客廳,揉了揉眼睛:“媽媽,雪球怎麽了?”

雲卿和陸令則對視了一眼,才有些不忍心地開口:“去寵物醫院看過了,說是——快要壽終正寢了。”

薩耶摩的壽命一般12-14年,算起來也確實到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陸慕傾聞言,整個人仿佛一股濃重的悲傷湧上心頭,卻竭力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了,媽媽。”

生老病死,都是不可控的因素。

大腦明白,可心裏卻格外難受。

元旦一共三天假期,陸慕傾一直陪著小雪球,努力把它的印象深深刻在腦海。

可卻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發現它不見了。

她沒告訴爸媽,直接偷偷打開門跑了出去。

天色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征兆,烏雲密布,可她心急如焚地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穿著一身兔子睡衣,拿著手電筒,在別墅周圍不停地尋找。

甚至……臉上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小雪球,你出來呀,你不要灰灰了嗎?”

“灰灰舍不得你。”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小雪球陪伴了她整個童年乃至初中青春期叛逆又敏感的年歲。

有什麽不方便給爸爸媽媽說的秘密,也都跟小雪球分享。

是摯友夥伴,更是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你回來呀。”她努力擠出一抹笑容,幾乎把周圍的地方都找遍了,愣是沒有看到小雪球的身影。

而與此同時,躲在不遠處極為隱蔽的一顆大樹和廢棄物後的雪白色的狗。

眼眸漆黑卻格外閃亮,極為不舍地看了一眼穿著睡衣拖鞋都跑掉了一隻的小姑娘。

無聲無息地從眼眶中湧出淚水。

像是在告別。

【小主人,我要走啦,小雪球要去另一個世界了。

真的很開心,也很幸運,能和灰灰一起,從幼年走到壽命的終結。

比起很多同類,小雪球已經很滿足啦。

還記得剛見到灰灰的時候,隻有那麽一點點,小小一隻,像個奶團子似的,一把抱住了我。

後來,我有了一個名字,叫小雪球。

很好聽呢。

灰灰把雪球當成最好的朋友,總是抱著小雪球順毛,貼貼,周末一起散步,跑去廣場上跟小朋友玩,晚上有時候傾訴著小煩惱和小秘密。

還記得當時有個小男孩欺負雪球,被踹了一腳,雪白的毛發瞬間髒兮兮的,灰灰一顆一顆滾燙的眼淚掉下來,抱著雪球卻格外倔強地說,要報仇。

那天,灰灰被打了好幾下,卻也把人的臉抓花了,最後把人打跑,我們一起笑著擊掌,慶祝勝利。

灰灰有好吃的,也會第一時間想著雪球。

十三多年的陪伴相護,小雪球和灰灰之間的友誼早就不可割舍了。

隻是——雪球走後,灰灰會不會有新的夥伴啊?

會不會忘記曾經一起玩耍的小雪球?

可是——小主人如果有了新的寵物,也就不會因為雪球的離去而這麽傷心了吧。

那就……忘了小雪球吧。

舍不得小主人。

可小雪球不願意看到灰灰傷心,也不願意讓灰灰見到我死後的樣子。

一定很難看吧,更怕的是,灰灰會哭的。

好像,兜兜轉轉十三年,雪球也該知足啦,能遇見灰灰,是很大的驚喜。

我本來是不明白這些人類的情感,可因為你,我懂得了世間最純粹的愛和陪伴。

臨走之前,不知道能不能許個願望:

小主人,下輩子,雪球還想跟你在一起玩,一起吃很多好吃的,一起打壞人,一起比賽跑步,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

小主人,你的人生還很長,一定一定,要快樂幸福呀。】

小雪球躲在黑暗處髒兮兮的廢棄物旁邊,最後這一眼,是離別也是永別。

像是下了什麽決心,用僅剩不多的體力,避開她的視線,拚命地往反方向跑著。

不知何時,突然電閃雷鳴,空中的烏雲越來越多,仿佛是即將要下雨了。

慢慢地,意識越來越模糊。

不知道究竟跑了多遠,依稀看到身旁有些枯枝樹木和布滿泥濘的水溝,像是什麽荒無人煙的地方。

它一身雪白色的毛發,也已經染上了髒汙,慢慢地,終究是孤身在外麵,徹底地閉上了眼睛。

隻是,眼眶裏最後溫熱的淚水流了下來,把身上髒兮兮的毛仿佛洗淨了。

而另一邊,陸慕傾心髒突然一陣絞痛,強忍已久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淌著。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深。

刹那間,雨滴劈裏啪啦毫不留情地落了下來,越來越大。

可雨裏的小姑娘依舊沒有放棄尋找。

她笑著,輕聲呼喊:“小雪球,灰灰知道你是故意離開的。”

少女喃喃出聲,淚水模糊了視線,“最後一麵——也見不到嗎?”

不知不覺的,她跑到了洛宴禮家的別墅附近,想起了當年小雪球第一次跟她見麵的場景。

記憶仿佛已經模糊不清了,是宴禮哥哥送她的。

一眼就喜歡上了那隻雪白色笑起來很好看的狗狗。

從此,就是十三年。

伴隨了她人生中最天真青澀的年華。

她該知道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早晚會離開的。

洛宴禮此時剛要關上燈入眠,可像是有心電感應似的,心髒有些陣陣地痛,腦海裏有個聲音,讓他出去。

他的第六感向來很強,便毫不猶豫地披上一件外套,拿了把傘,悄悄走了出去。

雨水毫不留情地擊打著大地,模模糊糊之間,他看到了一個清瘦嬌小的身影。

就在門前。

洛宴禮沒有絲毫猶豫地跑了過去,一把把人抱在懷裏,另一隻手撐著雨傘在頭頂,遮擋住雨。

“灰灰。”

少年輕聲喚著她的名字,淺色的眸子裏滿是憐惜。

陸慕傾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哥哥。”

“小雪球不見了。”

“我知道,它快要死了,一定是不想讓我看見。”

“哥哥——我好難受啊!”

“心髒好疼啊——”

在他身邊,她仿佛什麽話都可以說,也可以任性,肆意妄為。

小姑娘哽咽又斷斷續續地說著,一字一句,仿佛比這冬季的雨夜還要冷。

打在他的身上,心裏。

洛宴禮直接把人打橫抱起,找了一個避雨的地方,站在那兒,一遍一遍地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在安撫。

此時,任何語言都比不上一個擁抱。

陸慕傾像是找到什麽可以依靠的地方似的,雙手抱住他的腰,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

隻是腦海裏閃過,雪球跟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她生病發燒的時候,晚上小雪球用自己的毛發溫暖著她的身體。

她哭著流淚的時候,小雪球會用小爪子抽紙給她擦眼淚。

就連即將離開這個世界,它也是不忍讓她看到傷心會哭。

小姑娘哭得一上一下的,慢慢地,哭累了,直接倒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

洛宴禮把人抱回了家,去了浴室,放了些熱水,閉著眼睛把她身上的睡衣扯了下來。

“對不起,灰灰。”

“哥哥冒犯了。”

他把人放進了浴缸裏,用熱水泡著。

父母都不在家,大半夜的下著大雨,也沒有其他人。

洛宴禮便隻好又找了一塊黑布蒙著眼睛,用毛巾給她擦了擦後背。

又把人抱出來,小姑娘細膩雪白的肌膚像綢緞似的,讓人不忍心用力。

最後,跌跌撞撞地抱進了房間裏,手試探著打開被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這才鬆了一口氣,把眼睛上的黑布撕開。

去廚房煮了一碗薑湯,盡數喂了下去。

看了她一整晚都沒有合眼。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我的眼淚不值錢(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