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援兵即將到來,而且領兵的還是龐嶽。 這個消息對於已經準備坐等清廷封賞的劉武元、胡有升等人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湖廣鎮的赫赫惡名,就算是遠在京師的多爾袞也是多有耳聞,更不要說曾與之麵對麵交過手的他們。

不僅是劉武元、胡有升,各級官牟士卒也是沒來由地一陣心慌。想想尚可喜和沈誌祥是怎麽死的?吉安城裏可沒人會覺得自己能比這兩位仁兄更厲害。

軍議剛一召開,恐慌的氣息便彌漫了整個大廳。

看著慌裏慌張、議論紛紛的部下們,劉武元恍惚間竟有了一種錯覺,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遼東。那時候,他還在遼東明軍裏吃餉,每次一聽說後金兵要打來,周圍差不多也是這種氣氛。雖然隔了二十年,卻是何其地相似。

可大敵將至,再怎麽恐慌也總得想個應對之策出來。

“大人,不如跟譚泰大人商量商量,讓我軍北上與滿洲大兵合兵一處,拿下了南昌再來應對龐瘋子?”底下一將遲疑著建議道。這話說得倒是漂亮,其實也就是棄城逃跑而已。

“住口!”劉武元大聲嗬斥道。他雖然有些心慌,但腦子還沒壞。

當前這形勢,金聲桓、王得仁的殘兵敗將被南征清軍主力圍在南昌,劉武元、胡有升駐軍吉安,也即將麵臨洶洶北來的明軍援兵。

接下來的形勢會如何發展,南昌、吉安兩地的戰局可謂至關重要。若南昌先破,譚泰、何洛會揮軍南下與吉安清軍會合,則清軍就會搶得先機。若吉安先破,龐嶽領軍北上南昌與金聲桓裏應外合,則明軍就會搶得先機。

這道理,譚泰不會不知。在他麵前提放棄吉安?那跟找死有什麽兩樣?

“再敢提放棄吉安,動搖我軍心,不用譚泰大人,我就先斬了你祭旗!”劉武元一陣大喝,徹底刹住了這股逃跑風。

“劉大人,那不如……不如請譚泰大人迅速派遣滿洲大兵來協助守城?”胡有升的聲音都有些顫抖,扭曲醜陋的臉上寫滿了驚慌,看起來也不像地獄惡鬼了,反倒像活見了鬼。

他如此作態,倒也並非沒有道理。當初讓他變成現在這副尊容的,不是別人,正是龐嶽。已經失去了一隻眼睛,他可不想再失去另一隻眼睛。或許,失去另一隻眼睛也不是最可怕的,把命也丟了才是最可怕的。

“金、王二賊甚是頑固,南昌久攻不下,譚泰大人恐怕也抽不出多餘的兵力來協防吉安。”劉武元皺著眉頭沉吟半晌,咬了咬牙道,“唯今之計,隻有堅守吉安,等待譚泰大人攻克南昌後率大軍南下。本官也奉勸在場的諸位,要想活命,隻有靠我們自己!”

力排眾議、確定了堅守吉安的方針之後,劉武元開始部署各項守城事宜。

由於之前有著成功堅守數月的經驗,所以此時部署起來倒也顯得輕車熟路。

隻不過,之前他的對手是金聲桓和王得仁,而這一次卻是龐嶽。

結果如何,猶未可知。

…………

湖廣鎮即將到來的消息,令吉安城中風聲鶴戾。

而在贛州,身為明軍贛州總兵的郝永忠也是一陣陣心慌。隻不過他所心慌的不是掉腦袋的事情,而是擔心自己的權勢和地位是否會受到影響。

自從當初接任龐嶽出任贛州總兵之後,郝永忠也有樣學樣,沿襲了龐嶽定下的一整套發展策略。兩年以來,種田練兵,廣納人才,倒也發展得不錯,已儼然贛南的一方霸主。實力的增長,也令郝永忠在心裏已經隱約以一方諸侯自居,把贛州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不容外人染指。

南昌的戰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金聲桓的求救信,他也接到過多封。但他要麽連回複都懶得回複,即便回複也是百般推脫,就是不出兵。這麽做,不是為了別的,就是擔心自己的實力因此而受損。

但如今,天子已經下詔,湖廣鎮也即將到來,他就不可能再像之前搪塞金聲桓一樣胡亂糊弄過去了。隆武帝可是在詔書中明確表示,已經賜予了龐嶽尚方寶劍,讓他聽從龐嶽節製。他即便不怕尚方寶劍,也斷不能不把湖廣鎮數萬大軍放在眼裏。

怎麽辦呢?出兵,則實力就得受損,“高築牆、廣積糧”,以謀他日崛起的宏圖偉業說不定也要因此而受到影響。更可怕的,說不定還會引狼入室,連地盤都得丟了。不出兵,他可是知道龐嶽的厲害。

百思不得其解,隻好召來幕僚一同商議。

如今,一心想成就大業的郝永忠也刻意模仿了古時梟雄的養士之風,府裏養了許多文人策士。其中,最得郝永忠信任的是一個名叫陳公明的浙江人,這次被請來一同商議的也正是他。

和傳說中的古時謀士一樣,陳公明長須飄飄,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但說話做事卻又總是直接了當,絕不拖泥帶水。

“若是某沒有猜錯,主公所擔憂的可是定武侯即將領兵到來一事吧?”剛進門,還沒等郝永忠開口,陳公明已經搶先說道。

“主公”一稱,也是郝永忠暗示幕僚們在私底下叫的,當然也隻是私底下而已。

“先生是怎麽知道的?”郝永忠感到有些驚訝,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趕緊改學戲文裏的詞:“如此,則先生何以教我?”

“主公覺得憑一己之力能把定武侯的大軍遠遠地擋在贛州之外嗎?”陳公明左手拿個拂塵,右手捋著長須,問道。

郝永忠啞然。他可是聽說,當初南安的張先壁也曾禁閉城門企圖躲避龐嶽,但結果卻是龐嶽隻等了幾個時辰就兵不血刃地進了城。這贛州雖說在地勢上要好於南安,但龐嶽也曾在此經營多時,人脈和根基不比他淺。要是龐嶽想進城,恐怕也不會比進南安更困難。

見郝永忠不言語,陳公明又問:“那主公以為,南安的張先壁為何後來又同意隨定武侯出征?”

這事,郝永忠也感到奇怪,以張先壁那油子性情,怎麽這回如此聽話了?想了一會兒,試探著說:“難道是迫於定武侯的軍威?”

見郝永忠還是不開竅,陳公明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跺腳道:“主公何其糊塗也!如果僅是威逼,張先壁又怎會心甘情願!若他不心甘情願,定武侯又如何會放心帶他一同出征?威逼之外,必有利誘!若主公還不反應過來,恐怕他日張先壁的勢力就不僅限於南安了!”

郝永忠如夢方醒,忍不住罵道:“張先壁這廝!老子差點讓他搶了先!那先生,現在我該怎麽辦?出兵嗎?出兵……”

一想到出兵,郝永忠又遲疑了,他還是擔心之前所擔心的。

陳公明似乎知道郝永忠在擔心什麽,笑道:“主公的擔心,某也知道。今日前來,正有一計獻上!”

說完,坐了下來,如此這般地言語了一番。

郝永忠聽完,滿意地大笑道:“哈哈哈,先生這辦法還真他娘的……”

粗話說到一半,趕緊又改文詞:“噢,先生於我,有如子房於漢高,伯溫於太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