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三順王出動

清軍的進攻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卻始終未能突破明軍的防線。老兵居多、裝備更好的陷陣營頂住了清軍的一波又一波猛攻,並給了那幫辮子兵一個更為慘痛的教訓。

麵對再次進攻失利的情況,往日裏喜怒無常的多鐸在情緒上卻並未有多少波動,默默地盯了明軍營寨半晌,隨後便直接下達了鳴金收兵的命令。

當清軍撤退之時,準備已久的剛鋒營和破軍營如同上午的陷陣營那樣發起了追擊,不過依然沒有追得太遠,將清兵攆過第一道矮牆又稍微向前追了一段距離便撤了回來。即便如此,進攻受挫、士氣大跌的清軍依然是狼狽逃竄,在明軍防線之前共留下了一千多具屍體。

戰鬥結束之後,獲勝的湖廣鎮官兵們再一次爆發出洶湧澎湃的歡呼聲,陣陣聲浪驅散了歸林的群鳥,震顫了山林間的草木,甚至還波及到了數裏之外的清軍大營。官兵們的震天歡呼聲來自於他們內心中的自豪,誰說韃子不可戰勝?光在今日之內便兩次敗在自己手下!

經過這兩場血戰,那些第一次上陣前忐忑不安的新兵眼中如今也依稀浮現出了剛毅和自信,在心態上開始成熟起來,逐漸向老兵看齊。

現場的氣氛很是狂熱,不少士兵甚至吼得嗓子沙啞而不自知。對此,軍官們也沒有刻意去製止,甚至還加入到了其中。作為全鎮最高統帥的龐嶽當然也不會去製止,畢竟在勝利之後,將士們心中的激動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同時這也有利於提升士氣。

當廝殺了一下午的將士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列隊回營的時候,休整了許久、精力充沛的華山營將士再次擔負起了打掃戰場的任務,清理壕溝、割取首級、將清兵的無頭死屍拋至第一道矮牆以北點火焚燒。

……

晚上,龐嶽留下了剛鋒營在第一道防線上警戒,破軍營和陷陣營回營休整,其餘位置的警戒部隊則依然未變,與昨晚的部署一樣。

當營地中的火把與燈籠點亮的時候,數裏外的清軍營地也亮起了星星點點、連綿不絕的燈光。間隔數裏的兩軍大營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如同往日一樣風平浪靜。

不過,正當龐嶽在帳中召集各營營官以及參謀司的軍官們討論今日一戰的得失之時,營帳之外卻傳來一陣陣喧嘩和驚呼。緊接著,親兵隊長衛遠急匆匆地掀簾而入,臉上的表情也甚至急切。

“怎麽回事?”龐嶽皺起眉頭問道。

“大人,不好了!”衛遠努力地平複著急促的氣息說道,“山上的瞭望哨傳來示警訊息,韃子的紅夷大炮又出動了?”

帳中頓時一片嘩然,眾將臉上浮現出驚愕與疑惑,韃子難道是要趁夜進攻?

他***的!不就是仗著有幾門爛炮嗎?還沒完沒了了!龐嶽在心裏暗罵一句,趕緊吩咐諸位將領回到各自營中組織官兵躲避清軍火炮,並做好迎戰準備。

眾將得令之後迅速離去,龐嶽也趕緊走出帳外,一路小跑至用於瞭望、指揮的高台處。此刻,營地中軍官們的喝令聲已經響成了一片,來不及披掛整齊的士兵們抱著盔甲和兵器便跑出了帳外,在軍官的指揮下尋找著躲避炮彈的地方。

抬眼看向前方,隻見清軍營寨之前已經排成了好幾排火把的長龍,將周圍照得如同白晝,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顯眼。龐嶽舉起望遠鏡,果然看到了紅夷大炮的身影。

略作思索,龐嶽便猜到了清軍的目的。緊接著,朱大典也在幾名親兵的保護下趕了過來。

“督師,您怎麽也來了?”龐嶽行了一禮。

“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老夫哪裏還睡得著?”朱大典說道,“沒想到,東虜在晚上也準備炮擊我軍。”

龐嶽的臉上倒是很平靜:“督師不必擔心。清虜炮擊的目的,多半是為了攪亂我軍的軍心,令我軍無法安歇,從而為明日的進攻做準備,倒不大可能趁夜突襲。”

擁有穿越者靈魂的龐嶽也知道,古代軍隊的作戰方式決定了大規模夜襲的可行性是非常之低的。如今,己方好歹有兩萬大軍,又有完備的營寨,清軍要是來偷襲的話,人少的話根本起不了作用,純粹是來送死。人一多則完全是瞎搗亂,大晚上的連旗號都看不清還怎麽打?更何況,夜襲本來就是一種投機取巧的打法。如今清軍雖然遭受了兩次失利,但死傷的都是綠營兵,其核心力量毫發無損,依舊處於絕對優勢的地位,又有什麽投機取巧的必要?

“清虜若真夜襲,人少則於事無補,人多則自己先亂。再者,我軍憑借固有的各種工事,也可保萬無一失。”由於擔心朱大典依舊不放心,龐嶽又解釋了一句。

這話剛一出口,龐嶽便立刻覺得有些班門弄斧的味道,朱大典雖為文官卻曾多次執掌大軍,對這一時代的軍事常識的掌握豈不比自己這個穿越者強?

果不其然,朱大典聽完龐嶽的話便意味深長地笑道:“慕遠言之有理!既是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在心中稍稍地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板門弄斧之後,龐嶽正準備請朱大典去更安全的地方躲避,誰知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感到腳下的地皮微微抖動了一下。

“轟!——”“轟!——”……一連串的巨響在晚上顯得格外震耳,紅彤彤的火光幾乎點亮了北邊的夜空。清軍的紅夷大炮果真開火了。

“保護督師!”龐嶽趕緊喝令清兵保護著朱大典躲到了土台之後,當然,他自己也迅速躲了過去。

連綿不絕的巨響之中,一顆顆炮彈拖著尖嘯和隱隱約約的閃亮弧線撲來。一時間,明軍營地中再次塵土彌漫,碎屑橫飛,不時有帳篷被擊中,傳出陣陣悶聲脆響,若是還有官兵在裏麵非得死傷慘重不可。幸好瞭望哨及時發出了預警訊息,將士們都出帳躲避了。

持續不斷的炮擊令湖廣鎮的官兵們對清軍的咒罵更為激烈,尤其是華山營的官兵,不僅被耽誤了吃飯還被耽誤了休息,雖然礙於軍紀不能罵出口,但還是在心中將開炮的清兵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一個遍。

躲在土台之後躲避的龐嶽卻是在靜靜地思索著明日裏應該采取的各種應對措施。

次日早晨,湖廣鎮中軍指揮部

“大人,此次出動的是孔有德、耿仲明那幾個逆賊,沒有綠營兵。”張雲禮對龐嶽說道,他剛才已經從望遠鏡中看到了三順王和續順公沈誌祥的旗號,孔有德的炮兵居中,耿仲明、尚可喜和沈誌祥的人馬位於兩側。

“看來多鐸沉不住氣了,知道綠營兵不頂事便派了這幾個老牌漢奸上場。”龐嶽也看到了,放下望遠鏡淡淡一笑,“不過,我想知道,這幾個老漢奸有沒有比綠營兵多長幾個腦袋。”

此話一出,周圍的一幹參謀軍官們都笑出了聲,戰前的緊張氣氛為之一鬆。

清軍的紅夷大炮一出動,山上的瞭望哨再次發下警訊,防守正麵第一道防線的剛鋒、破軍營和烈火營的部分炮兵以及居後策應的陷陣營又如昨日那樣散開隊形、借助各種有利地形掩護自己。

未幾,清軍孔有德部的炮擊開始,炮聲隆隆、連綿不絕。與此同時,旌旗展動,耿仲明、尚可喜部離開大陣,分別朝著棉溪水的上下遊湧去,沈誌祥部則跟在耿仲明部之後充作預備隊。

如今,湖廣鎮的將士們對清軍的炮擊早已經習慣,對清軍所采用的戰術也已經很熟悉。因此,盡管來自清軍營地方向的炮聲震耳欲聾,撼天動地,但將士們都未出現絲毫慌亂,靜靜地趴在各種掩體之後,甚至已經想好了下一步該怎麽做。

不過,孔有德部的炮兵陣型比起昨日有了變化。居於正中的依舊是二十四磅炮、十二磅炮等重型火炮,在不斷地吐著火舌對明軍進行壓製。兩側卻比昨日多了一些六磅炮,由一些炮兵推著,不斷地前進、停下、開火、裝填再前行,一步一步朝著明軍的方向壓來,而且發現的大都是霰彈。

當明軍的工事尚在射程之外時,清軍的那些六磅炮便開始發射,暴風驟雨般的霰彈不斷打來,打在棉溪中激起大片水花,或落在麵棉溪南岸濺起漫天泥土,並且彈著點在不斷地朝著明軍據守的胸牆移來。

看到這種情況,龐嶽神色嚴峻。看來,孔有德也學聰明了,知道攻城用的重型火炮很難直接命中明軍那低矮的工事,便采取這種方式來盡可能多地摧毀明軍的抵抗力量。相對於重型紅夷炮發射的實心炮彈,這種霰彈對人員的殺傷力無疑會更大。

隻是軍中目前威力最大的紅夷六磅炮沒有部署在正麵防線上,而眼下情況緊急,也來不及調撥過來,龐嶽隻有下令讓胸牆之後的烈火營炮兵先隱蔽好,等清軍的炮兵進入弗朗機中型火炮的射程之後便進行還擊。

持續的炮聲中,各色旗幟爭相翻湧,耿仲明、尚可喜和沈誌祥部迅速地朝著兩側山腳的對岸移去,準備沿用昨日的老戰術,借著炮火的掩護渡河。

時間在一點點地推移,當孔有德部的六磅炮炮組進入到一裏外的位置時,胸牆後的烈火營的炮兵也開始用裝填了實彈的弗朗機中型火炮進行還擊,雖然殺傷力和射程都不如清軍的六磅炮,但還是讓他們嚇得不敢再繼續前行,隻是停在原地朝著明軍的工事開火。兩軍的炮兵開始了對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