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兩麵進攻

隨著隆隆的炮聲不斷響起,兩邊不時有士卒倒下。

明軍和清軍的火炮各有利弊。清軍的紅夷六磅炮射程遠、威力更大,裝填速度卻比較慢且移動不便,而明軍的弗朗機中型火炮射程較短、威力較小,但在裝填速度上卻要勝過六磅炮一籌。

清軍的六磅炮開火時,密集的霰彈打過來,缺口後那些來不及躲避的烈火營炮兵有許多都被直接打成了碎肉,甚至連一些火炮也被打壞不能再繼續使用。趁著清軍炮兵裝填的工夫,烈火營的炮兵也會立刻進行還擊。由於射程有限,明軍火炮發射出的霰彈大都隻能落在清軍的炮兵陣地前掀起一陣陣橫飛的泥土,給清軍造成的實際傷害不大,最多隻能起到一些威懾作用、阻止他們繼續前進。隻有一部分實彈在清軍炮兵陣地前落地後又經過反彈,才給清軍造成了一些傷亡。

但即便如此,烈火營炮兵還是憑借著射速上的優勢以及工事的掩護穩住了局麵。

……

戰鬥的進程與昨日相似,耿仲明、尚可喜和和沈誌祥部趁著孔有德部的炮兵對明軍進行壓製之時,迅速地渡過棉溪,整好隊形之後以盾車作為前驅朝著明軍的防線撲來。

看到己方大軍已經湧到了明軍防線之前,孔有德部的炮兵自然停止了發射。烈火營的炮兵在利用虎蹲炮衝著衝鋒而來的清軍進行了最後一番轟擊之後,也來不及裝填彈藥,迅速退了下去。

隨後,耿仲明、尚可喜部的官兵在盾車的掩護下冒著剛鋒、破軍營火銃兵密集的火銃射擊,並用屍體鋪出了一條血路之後,終於如昨日的的綠營兵那樣,越過矮牆、衝到了胸牆附近。

不過,那些衝到胸牆缺口處的清兵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便看到前方道道寒光如迅雷閃電般朝自己撲來,立時汗透脊背,眼中隻剩下了絕望。頃刻之間,鋼鐵撕裂肉體的瘮人悶響,清兵們臨死前絕望而淒厲的慘叫混響成一片。

二裏長的防線上,旌旗展動、呐喊如潮,兩軍又一次開始了血腥而激烈的短兵相接。

……

不得不說,耿仲明和尚可喜部的戰鬥力還是較為強悍的,比起綠營中的精銳,河南總兵張應祥部還要勝上一籌。畢竟其成員多是遼東一帶的漢人,長得人高馬大,又是最先投靠建奴的老牌漢奸隊伍,與野蠻人朝夕相處,沾染上了不少凶悍、嗜血的作風。其裝備也格外精良,無論官兵,人人有甲,更有相當一部分人身著鐵甲。與明軍短兵相接之後,這些老牌的漢奸軍的喊殺聲格外地亢奮,幾乎人人無所畏懼,根本沒有將眼前的明軍放在眼裏。

第二道防線之後的中軍高台上,龐嶽麵如止水地打量著前方戰線上湧動的耿仲明和尚可喜部旗號,同時心中又不時泛起陣陣波瀾。他知道,對麵的這些漢奸軍是建奴狗腿子中最為凶悍、殘忍的幾支,自打賣身投靠之後便一直如同打了雞血一樣替主子賣命,雙手沾滿了無數華夏子民的鮮血。

在原來的曆史上的公元1650年,靠著手上無數條人命受封平南王的尚可喜和受封靖南王的耿仲明之子耿繼茂率軍攻打永曆朝治下的廣州城,因城中明軍抵抗頑強,經過好幾個月的苦戰才攻下此城。城破之後,這兩個畜生為了泄憤,竟下令屠城,屠殺對象無論男女老幼,時間從十一月二十四日一直持續到十二月五日,被屠殺的人口多達十餘萬。

我知道你們的自信來自何處!龐嶽眼中露出一絲陰冷,在心中默默地念道:你們借著主子的淫威,多次以劣勢兵力橫掃各方,“戰功赫赫”、“無人能敵”。但那都是過去式了,既然遇上了湖廣鎮大軍,那你們就自求多福吧!以前在書上看著你們的暴行,我無能為力,今日有了這麽好的機會,就一定要把你們這幫雜種塞回娘胎裏去!

戰線上,廝殺在激烈地持續著,訓練有素的湖廣鎮將士們排成如同殺人機器般的嚴整陣型,將滿臉亢奮的清兵一批一批地送進了地獄,己方雖然也不時有人倒下,但很快便又會有人補上,整個陣型幾乎沒有收到多大影響。

聲聲大喝中,長槍一排排刺出,宛如出水蛟龍、疾風閃電,力破萬鈞、勢不可擋。向前直刺,殺!斜向右刺,殺!湖廣鎮的官兵們用平時苦練的成果給對麵那些狂妄的老牌漢奸軍們好好地上了一課。

清軍的進攻一次又一次地撞在湖廣鎮的鋼鐵叢林上,被擊得支離破碎、血雨紛飛。一些清兵看到前方那滴著血的長槍林,臉上的狂妄已經消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陣陣驚愕,乃至恐懼。

……

正麵戰線上激戰正酣的時候,西側山丘上令旗翻滾,明軍瞭望哨給中軍指揮部發來一條緊急訊息:有一支多達數千的八旗兵脫離清軍大陣,朝著棉溪上遊的山腳撲來。而中軍高台不遠處的望杆車上的哨卒打出相同的旗語之後更是直接扯開喉嚨衝著下方大喊道:“清虜漢軍鑲紅旗大部出動!”

得知這一消息,龐嶽身旁的張雲禮以及一眾參謀軍官都是臉色一緊。看來,清軍要從營地西北方向的丘陵地帶發起進攻了。盡管參謀司已經對這種情況進行過推演,但等到這一刻真正來臨之時,眾人還是感到了一陣壓力。

“該來的總會來的!”龐嶽倒顯得很平靜,“參謀司既然已經製定了相關應對方案,又何須多慮?況且,清虜獸行,天怒人怨。我軍以堂堂之陣對之,問心無愧,無所畏懼!”

聽龐嶽如此一說,眾人的神情或多或少緩和了一些。而朱大典則一直保持著波瀾不驚的狀態,慢悠悠地撚著胡須,默默地看著前方卻沒有開口。現在,老爺子已經基本上把軍事指揮權完全交給龐嶽了,很少駁回龐嶽的各種決定。

此刻,龐嶽的心裏要說不緊張那也是假的,但他知道,自己身為主帥,可謂是全軍的主心骨,即便緊張也不能表露在外,以免引起軍心動蕩。

安定完人心之後,龐嶽便開始通過傳令兵發出一道道命令。之前,他已經審閱了參謀司遞交上來的幾份預案,又和參謀軍官們進行了一番討論,心中已經有了定計,下令泰山營做好應敵準備,同時讓飛虎營從營地東麵趕過來,並命令剛鋒、破軍營之後的陷陣營向西南移動一段距離,做好隨時增援泰山營的準備。

營地西北方向是連綿的丘陵地帶,但附近可供通行的地方也不多,荊棘、亂石遍布,大隊人馬很難從容通過。想來也是,且不論周圍的老百姓稀少,即便人力物力充足,誰又會放著中間的坦途不走而偏偏要去山丘地帶硬生生地開辟出一條路來?而泰山營正好守在一處較為平坦、寬闊,最可能成為清軍進攻方向的山口上。附近的兩個小山包上各布置了一個司的兵力,其餘兵力則全部在下麵的山口處列陣,負責防禦這個也有數十步寬的大豁口。

命令傳出後不久,西北方向的山口處便傳來一陣陣整齊的響動,龐嶽看到,先前坐在地上休息的泰山營官兵已經轟然起立,整齊的隊列上空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長槍林,飄揚的各色旗幟中,泰山營的營旗和營官劉仁駿的將旗最為顯眼。

盡管西北丘陵地帶不便於清軍大部隊展開,但龐嶽心中已然有些擔憂。畢竟,泰山營僅僅隻是一個輔兵營而已,訓練和裝備水平都沒法和戰兵營相比,大部分士兵身上穿的都是無鐵葉棉甲,甚至還有一部分士卒連頭盔和無鐵葉棉甲也沒有,僅僅穿戴著鴛鴦戰襖和紅笠軍帽。

如果實在頂不住就讓他們撤下來,讓飛虎營和陷陣營上吧!別到時候打完了仗連運送輜重的人都找不到了。龐嶽在心裏盤算道。

沒過多久,隆隆的馬蹄聲從營地東邊傳出。高台上的龐嶽轉過身,越過連綿的帳篷頂,看到了飛虎營的營旗以及一大片千總、把總認旗正繞過營地南端朝西湧來,營旗上那隻插上了翅膀的猛虎顯得格外猙獰。

……

“弟兄們!”山口處,泰山營營官劉仁駿正在給麾下的官兵們做著戰前動員,“我們泰山營雖然隻是輔兵營,但我們也是大明的官兵,是湖廣鎮中的一員!有些混蛋不是在暗中笑話我們隻是一幫苦力嗎?姥姥的,今天就拿出點本事來讓他們瞧瞧!讓他們閉上鳥嘴!既然大人派我們守在這裏,那我們就不能讓一個韃子溜過去!不能辜負了大人的期待,不能辱沒了泰山二字!……”

最後,劉仁駿以一句湖廣鎮通用的口號結束了戰前動員:“驅除韃虜!——”

“光複河山!!”震天動地的應和聲隨之而起。

“血不流幹!——”

“死不休戰!!”陣陣呐喊聲中,一片片長槍和鋼刀叢林一齊往天上戳去。

……

當清軍的漢軍鑲紅旗出動以後,耿仲明、尚可喜部的官兵似乎也享受到了某種鼓勵,如同打了雞血一樣朝著明軍的正麵防線發起了更為猛烈的進攻,並且還集中精銳力量對某幾個點薄弱點進行了重點突擊,有好幾次險些將明軍的防線一衝而破。好在崔守成與何國遠及時進行了調整,組織力量將清軍打了回去。

戰鬥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時間也在一點一點地過去。正當龐嶽在觀察前方正麵戰線的情況時,一直風平浪靜的西北丘陵地帶終於有了動靜,炒豆般的火銃擊發聲與山呼海嘯般的呐喊幾乎同時而起。

終於來了!龐嶽舉起望遠鏡轉向西北方向,透過山口處泰山營的旗幟海洋,依稀看到了一些紅色鑲白邊的旗幟正在肆虐地朝著泰山營據守的山口湧過來。兩側小山包上,各有一些泰山營的火銃兵在朝著下方射擊,白煙不時在山上騰起。

這時候,朱大典也在用望遠鏡眺望著西北的山口方向,一言不發、神色嚴峻。對泰山營能否抵擋住清軍的進攻,他也很是擔心。

……

從丘陵地帶的山口進攻的清軍正是漢軍鑲紅旗的人馬,除了兩千包衣阿哈之外,巴牙喇營、阿禮哈超哈營以及大部分隨軍出征的輔兵餘丁都出動了。總兵力共有五千餘,算得上漢軍鑲紅旗的主力,由固山額真金礪統率,企圖在這個方向上打開一個突破口。

連續幾次的試探性進攻已經讓多鐸意識到,把希望僅僅寄托於正麵進攻怕是不夠,即便能夠達到目的,己方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最好的方法便是充分利用己方的兵力優勢和明軍的劣勢,兩麵甚至多麵進攻,牽製他們更多的兵力,從而讓他們的精力更多、更快地消耗掉。待敵疲憊之時,再盡起有生力量迅猛一擊,則大事可成!

盡管西側丘陵地帶的地形坎坷,很難容大軍展開,但多鐸還是壓下了雄厚的本錢。漢軍鑲紅旗大部出動,這在以前,得是數萬明軍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進入丘陵地帶之後,經過輔兵們不斷在前麵開道,漢軍鑲紅旗的清兵們雖然走得磕磕絆絆,但總體而言還是比較順利的,進過一番稍顯艱難的摸索,終於通過了最難走的一段,看到了守在山口處的泰山營旗號。

泰山營的旗號一映入眼簾,金礪便不由得冷冷一笑。開戰之前,多鐸便已將探子探得的湖廣鎮營製情況通報全軍將領。因此,金礫自然知道,擋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名字霸氣無比的營不過是個輔兵營而已,眼下,對方那稍顯差勁的裝備更是證實了這一點。

既然是輔兵營,那就受死吧!金礫眼中透出一絲寒光,迅速組織兵力對擋在前方的明軍發起了進攻。

和八旗兵傳統的作戰方式一樣,漢軍鑲紅旗的清兵依然是巴牙喇營的重甲兵在前作為突擊力量,輕甲射手據後掩護,其餘兵種隨後跟進。

泰山營的陣型也和剛鋒、破軍營等戰兵營一樣,火銃槍兵位於前幾排,其後是長槍兵和刀盾兵。此外,兩側的山包上還有一些火銃兵和弓箭手。

當洶湧而來的清兵進入射程之後,隨著劉仁駿的一聲令下,泰山營本陣和山包上的火銃兵便一起開了火。不過,由於火銃數量較少,造成的聲勢和殺傷力都比剛鋒營和破軍營弱了不少。

正在衝鋒中的巴牙喇兵雖然倒下一片,但後續之人依然源源不斷、悍不畏死地衝了上來。同時,其隊列中的輕甲射手也開始發威,一陣陣密集的箭雨朝著泰山營本陣和兩側的小山包上撲去。許多猝不及防的泰山營士兵也紛紛中箭倒地,身上甲胄的薄弱倒增大了清軍箭雨的殺傷效果。

就在這樣一種互有傷亡的對射中,漢軍鑲紅旗的清兵離山口處的泰山營本陣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