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二)

“要我和你罷兵不戰,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倒是有個心思。畢竟,我教實力受損失嚴重,現在還不足以吞並整個江漢。但是,鄂州我卻要了。得了鄂州,無論是擴充軍隊,征收錢糧還是派遣官吏,至少都需要半年光景。到時候,想必軍使已經解決了領地中的內亂。到時候,咱們再在長江裏打上一場好了。”

楊幺的眼睛裏閃爍著淡淡的光芒,顯然是一副已經吃死了王慎的樣子。

“哈哈,哈哈,幺哥好算計!”王慎放聲大笑起來:“單憑一句話就想讓某將鄂州拱手相送,你覺得可能嗎?幺哥啊幺哥,你現教新敗,人心動**,兵不過數千,又有什麽資格和我提條件?”

楊幺輕輕笑起來:“難道不可以嗎,軍使現在北有張用、曹成十萬大軍來襲,南有李成心懷叵測,還騰得出手來守鄂州?就算你不肯,我也會提兵北上生發。”

二人都麵帶笑容互相對視,犀利而堅定的目光在空中仿佛要碰撞出火花來。

他們年齡相仿,又各自管轄著一片巨大的區域,建立了一個龐大的組織,有這一群為自己效死的敢戰之軍。在沒有嶽飛的這片時空裏,乃是這一年齡段中真正的人中之龍。

無論是手段和意誌都是無比的堅強。

良久,王慎的目光柔和下去,歎息一聲,道:“幺哥,你我這是第二次見麵。聽人說你也是一個能領軍打仗之人,可惜以前受到諸多掣肘,一直不能憑自己的心意在沙場縱橫。真想和你在沙場上擺開戰陣,堂堂正正廝殺一回。”

看得出來,這個楊幺真是又臭又硬啊!要想讓他接受和談,不領軍北上插足江漢,還得使用其他辦法。

楊幺也收回淩厲的不光:“凡戰,以正合,以奇勝。陣戰,泗州軍天下第一,有人說甚至比當年老種,小種的西軍還強上三分。我明教糧秣不濟、裝備有限,如果真有那麽一天,隻怕某也不會和你以硬碰硬。”

“也是,你明教士卒擅長水戰和山地做戰,自然不會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換我王慎是你也不會的。”王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道:“對了,幺哥,我聽人說過。當年的你也是一個熱血男兒,靖康時,東京被女真圍,你與鍾相還組織鄉勇帶軍北上勤王,可惜被地方官半路給截了下來。試想,如果當年你和鍾相真到了東京,將來怕是會投到汝霖公宗爺爺麾下效力,未必不能成為我大宋之幹城。”

楊幺:“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你也不用多少,楊某是不會為趙家人和他手下那些魚肉百姓的貪官汙吏賣命的,你也不用多說。”

“我知道,幺哥你誤會了。”王慎點頭,道:“我的意思是,就算這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是我大漢民族和南方各民族的天下,不姓趙,也不姓宋。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姓氏,我們叫炎黃兒女。如果,我說是如果有一天,女真人殺到湖南來,我想你幺哥也不會因為要造趙官家的反而同女真人勾結在一起吧?”

楊幺:“說得好,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女真殘暴。他們若來湖南,我明教弟兄自然會與他們拚命,這沒有什麽好說的。”

“好,不愧是靖康年敢於領軍去開封的熱血男兒,王某佩服。”王慎說:“沒錯,幺哥要領軍去打江漢,去打鄂州,這是咱們漢人內部之間的事情,是內戰。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去湖北是幫了女真人的忙呢?”

楊幺皺起了眉頭:“怎麽說?”

王慎森然道:“如果我沒猜錯,隻怕張用、曹成他們已經降了偽齊。而且,據可靠線報,洛陽的兀術已經派了大軍去襄陽,準備配合張、曹二人作戰。如果幺哥你現在出兵去攻打我王慎,那就是為虎作倀,是要去做漢奸啊!”

楊幺吃了一驚,急問:“可真?”

“自然是真,去襄陽的是女真大元帥府右監軍完顏希尹和耶律馬五,總共有三千騎兵和三千契丹精銳步卒。且不說曹成手頭的幾萬賊軍,光應付這六千金兵,某就沒有絲毫的信心。”王慎坦然地看著楊幺:“再加上混水摸魚的李成,這一戰對於王某來說可謂是凶險異常。不過,某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不為趙家人,不為大宋,為的就是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為的是我們子子孫孫不會成為異族人的奴隸。王慎應付這些大敵已倍感吃力,幺哥,恕我直言,你教的那些人馬麵對這麽多強敵,頃刻之間隻怕就要被人家吃掉了。你我何不就此罷手不鬥,你也別去鄂州了,讓王某人放放心心的在前麵和外敵廝殺。讓江漢成為你和女真人之間的緩衝?幺哥,某言盡與此,何去何從,還請你馬上拿個主張。”

楊幺卻沒有任何停頓,回答道:“好,楊幺答應你。”

王慎一愣:“幺哥真的答應我?”

楊幺點頭:“你我之間,還有我明教和朝廷之間正如王軍使所說,那是內戰,是同一民族之間的兄弟之爭。將來無論誰勝誰敗,這天下還是我大漢的。可若是國土淪陷於女真人之手,我大漢民族將亡國滅種,這個道理楊幺卻是懂的。”

他吞了一口唾沫,厲聲道:“不過,我卻不會答應你永遠不過洞庭湖。等到你那邊和女真的戰役有了分曉,分出勝負,我明教就會北上。你我之間仇深似海,沒有和談的可能。”

王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就依幺哥的,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你我之間暫時不鬥,等到女真被我擊退,咱們戰場上再見,到時候誰也別客氣。”

楊幺;“好說。”

兩人同時一拱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須臾,笑聲畢,楊幺問:“王軍使,連雲寨一戰,有不少我教中弟兄落到你手中,卻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

王慎:“幺哥想必是在問楊欽和黃佐。”

楊幺點點頭,這可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幹將,和他情同手足。

王慎:“放心好了,楊欽已經投到牛皋將軍那裏,做了他的副將;至於黃佐,則在某麾下讚畫軍務事,即將與我一道回安陸和金軍作戰。”

“那我就放心了。”楊幺歎息一聲,道:“他們能夠為國家和民族效力,卻是一件好事,說起來,某還真有點羨慕他們了。”

王慎嚴肅地說:“那是,封狼居胥乃是我輩男兒的榮耀,光知道打內戰算不得英雄豪傑。今日和幺哥一場深談,某不勝之喜,就此告別。日後山高水長,沙場再見。”

“等等,軍使想就這樣走了嗎?”楊幺卻淡淡地說。

王慎提高了警惕,手放在刀柄上:“怎麽,幺哥還想留我不成?”

楊幺搖頭:“你我若是如街頭小兒毆鬥一場,成何體統?軍使光憑一句話就讓楊太罷兵不戰,未必太輕巧,總歸要留下些好處才行,否則,某無法向教中弟兄交代。”

王慎:“你說。”

楊幺:“你北去之後,大本營那麽多糧草帶著路上也走不快,不如都留給我楊幺以示誠意。”

“幺哥這是要敲詐我嗎?”王慎心中惱怒,麵色難看起來:“這是資敵,某斷斷不肯。”

確實,正如楊幺所說。他這次帶軍從安陸來鼎州,軍中一應所需都靠大船從老家運來。補給線漫長得可怕。也因為大軍出征消耗極大,安陸今年的秋糧幾乎都用在這場湖南之戰上麵。最近,境內有事,這個補給線也斷了。剩餘的糧草自然也無法再運回去。

而且,他又急著回家,自然不能容忍部隊慢吞吞在在路上耽擱。他已經下了命令,命士卒輕裝,隻帶十天幹糧。至於帶不走的糧食,都要移交給鼎州知府。

是的,魔教的大本營被王慎拿下之後,教中所有的財帛和糧草都落到王慎手上,日子也過得困苦。整個湖南已經一片糜爛,要想弄到糧食卻難。

楊幺點頭:“也可以說是敲詐,你要和我談和,總得要拿出誠意來。不過,我也不會叫你吃虧。你不是要急著回安陸嗎,你手頭雖有船隻,可要想回江漢卻不是那麽容易。據我所知道,從鼎州到安陸隻有水、陸兩條路可走。陸路是從鼎州到澧州,再到江陵、複州;至於水路,那就簡單多了,直接穿過洞庭湖到嶽州,然後過大江。陸路實在太慢,我的建議軍使直接穿過洞庭湖。如果你能夠將用不上的糧草留下,某會叫手下開放整個大湖水域,甚至還能給你一些船隻。若不答應,你要麽在陸路上慢慢走,要麽就和我在水上大戰一場。”

“如果我沒打聽錯,軍使的手下沒有水軍吧,在水上作戰,我神教還沒有怕過任何人。”

水上作戰,王慎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開玩笑,在真實的曆史上,軍神嶽飛的水軍和楊幺在洞庭湖大戰,還結結實實地吃了幾場敗仗,直到紹興五年才徹底剿滅了摩尼之亂。王慎不認為沒有水軍的自己,就能戰勝楊幺。

而且,李成那鳥人在離開鼎州的時候,還帶走了本地所有的船隻,沒有船,又如何跟楊幺打?

他苦笑著摸了摸鼻子:“幺哥,你覺得我能拒絕你的美意嗎?”

楊幺點頭:“如此,就多謝軍使了。”

說罷,他用手指著天空,道:“楊太今日對著天上的大明尊發誓,禮送王軍使過湖,一年之內我神教不會出兵江漢。如違此誓,天降大雷,將我轟得神形俱滅!”

這已經是最最可怕的毒誓了。

等到楊幺乘船帶著手下離開,嶽雲和牛皋騎馬奔來:“軍使,如何?”

王慎:“說好了,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