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一)

嶽雲也跟著一聲大吼:“我家軍使依前約隻帶貼身侍衛前來會麵,爾等竟然來了這麽多人,果然是膽子如芥子般大小的鼠輩,楊幺小兒,可敢上岸和我家相公一晤?”

“你說什麽,誰是鼠疫輩?”

“說清楚了,誰藏頭露尾?”

船上眾賊軍同時發出一片憤怒的叫聲,已經有人提著兵器躍下船去,立在淺水咬牙切齒地看著岸上六人。

連雲寨一戰,摩尼教的首腦人物幾乎被王慎一網打盡,今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隻等一言不合,他們就回一湧而上將這個大仇家團團圍住砍成肉醬。

嶽雲和牛皋等人見勢不妙,同時一縱馬將王慎護在垓心。

牛皋低聲道:“相公,賊軍都沒有戰馬,等下若是廝下起來,倒不用擔心,末將定能護得軍使周全。”

嶽雲哧一聲,不屑道:“區區千餘蟊賊,嶽爺爺還沒有放在心上。就算要退,也得砍幾個賊子的頭顱再說。”

聽他這麽一說,其他三個侍衛精神同時一振,心中懼意盡去。是啊,眼前都是衣衫襤褸的賊人,他們連一套象樣的鎧甲和兵器都湊不出來。而自己則是武裝到了牙齒,又有什麽好怕的。就算打不過這麽多人,憑著鐵甲、快馬要從容脫困還不容易?

“都住口!”一個聲音在湖麵上擴散開來,雖然不大,卻清晰地落到幾乎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很快,**的賊軍安靜下來。

就看到幾條小船從大船那邊駛來,每條小船上都有一個騎著戰馬的摩尼教騎兵。和其他人叫花子一般的打扮不同,這幾個騎兵身上都穿著鎧甲,手中還提著一把長槍。

為首那人喝道:“王慎,你說我藏頭露尾,爾現在不也被侍衛團團護住,可是懼了?”

牛皋在王慎身邊道:“軍使,這人就是楊幺。”

王慎一笑:“我和他見過一次麵,上回還差點壞在他手裏,老朋友了。”

嶽雲:“老牛,你射術不錯,賞他一箭……不,你還是差了一點,軍使這一箭你來射。殺了楊幺,妖教群龍無首,自然就散了。”說到這裏,他兩眼睛都是光芒,竟是躍躍欲試了。

王慎懶得理嶽雲,開玩笑,殺了楊幺又能如何,摩尼教不可以再選一個教主出來嗎?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實在是太明白這種宗教團體的組織結構了。他們組織結構完善,有著嚴格的升遷體係。殺了一個楊幺,很快就有王幺補上去;殺了王幺,還有李幺……如何殺得完,如此,還斷絕了自己和摩尼教的和談之路,智者不為。

他定睛看過去,卻見騎在馬上的楊幺英俊挺拔,身上有這一種逼人的氣勢。

禁不住讚道:“好個楊幺,不愧是人中之龍呀!”

王慎一拱手:“楊幺,某是王慎,久仰大名。你我都是戰場上的老對手了,想不打了這兩月,咱們還是第一次見著麵。”

船上,楊幺也是微微一拱手:“見過王軍使,我也是久仰你了。”

說罷,他朝岸上的牛皋點了點頭:“鐵大哥,不,我應該喚你牛將軍。那日若非得你,楊太已經死在連雲寨上。你的神射和武藝好生了得,楊太看中的人果然是英雄好漢,某沒看走眼。”

看到楊幺,不知道怎麽的牛皋有點心虛:“一別半月,幺哥風采依舊啊!?”

楊幺哈哈一笑:“我現在被王軍使趕得浪跡於大湖之上,風餐露宿,惶惶不安,又有什麽風采可言?”

楊幺倒是個豁達之人,王慎心中突然有點佩服:這種能夠在曆史上留下名字,做下偌大事業之人,果然有著過人的個人魅力。

他回頭對嶽雲和牛皋道:“你們都退下去。”

嶽雲:“軍使……”

王慎:“執行命令。”

“是。”眾侍衛這才牽了馬退下去十來丈,暗自警戒。

王慎微笑地看著楊幺:“幺哥,現在隻剩王某一人了,可上岸說話。”

“好,正我願也。”楊幺一縱馬躍下水去,卷起一團浪花就衝上岸來。

二人就那麽騎在馬上,相互對視。

須臾,王慎才笑道:“幺哥可看夠了,你我都是老相識了,就不用互相見禮了吧?”

楊幺也笑道:“那日在路上你我碰麵,軍使衣著樸素,楊太看走眼了。若是知道你的身份,當時就該不顧一切將你留下。也對,軍使當時看起來很是普通,可身上那股精氣神卻不是一般人有的。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二人這一笑,劍拔弩張的氣氛也緩和了許多。

笑畢,二人麵皮一整,有一股氣勢從身上生起,就如同兩口出鞘的寶刀。

楊幺又道:“楊太先謝過軍使對舍妹的看顧,某就這麽一個妹妹,自從落到泗州軍手裏之後,當真是食不下咽,卻不知道如今細妹可好了些,她在信上也沒有說。”

王慎:“細妹當日被一箭射穿了身子,發了幾天燒。不過,現在燒已經退下去,傷口也開始收攏。雖說身子還有些虛,但性命已經無憂。再養上半月,就沒事了。但是,聽軍中郎中說,畢竟傷得重,以後隻怕做不得重貨,甚至走上幾步路就會喘。”

“多謝軍使,細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楊幺歎息半天,才問:“軍使這次通過細妹約我見麵,卻不知道有何事?”

王慎豎起兩根手指:“兩件事,一公一私,幺哥想先聽那一樁?”

楊幺:“你我雖然隻見過兩次麵,但楊幺感覺就好象和軍使認識許多年一樣。你我同為寇仇,自然沒什麽好講的。先說私事吧,不然一旦公事談崩,私事還說得下去嗎?”

“哈哈,也是,那就先說私事。”王慎放下一根手指:“私事就是,某欲將令妹許給牛皋將軍。放心好了,牛皋將軍雖然年紀一大把,可至今依舊是孤身一人。令妹嫁給他乃是大妻,且某會讓他將三媒六聘的禮數走到,絕對不會讓細妹受半點委屈。牛皋將軍的情形幺哥大約還不知道,他乃是河南豪族,在地方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以往乃是朝廷的團練使,如今又立了大功,某當上奏朝廷,給他加官進爵,令妹將來也會得朝廷誥命的。細妹和幺哥父母去世得早,所謂長兄當父,這樁婚事還請幺哥點頭。”

王慎本以為自己說起這事楊幺會一臉的憤怒,卻不想,聽到這話之後,楊幺卻是一臉的歡喜,甚至還帶著一絲淒然,喃喃道:“細妹長大了,要嫁人了,還嫁得這麽好,泉下爹娘若是要知,也會歡喜的。”

他點點頭:“細妹本來就喜歡他的鐵大哥,牛將軍又是朝廷官員,細妹這算是嫁入豪門了,我如何不肯,這事就這麽定了,多謝王軍使。細妹隨泗州軍去安陸之後,還請軍使多多看顧。她畢竟是個小女娃子,不懂事,將來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包涵。”說著,眼睛裏就有淚花泛起。

王慎一笑:“幺哥放心好了,這樁婚事乃是我未來的娘子保媒。牛皋若是敢欺負細妹,不用我,俺渾家第一個饒不了老牛。”

楊幺抹了一把眼睛:“那麽,公事呢?”

“兩家和談,某帶軍回安陸和幺哥息戰罷鬥。而你則要答應我,摩尼教的軍隊永遠不越過洞庭湖進入江漢地區。”王慎屈起第二根手指。

楊幺:“兩家和談,嗬嗬,在軍使心目中,你是官兵,我是賊,咱們能夠和談嗎?再說,你又該如何向趙家交代?”

王慎淡淡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某已經拿下了鍾相父子的頭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湖南摩尼教之亂已經被我王慎平定了。至於幺哥你將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就不管王某人的事了。”

“對,我大楚的官家和皇儲都因王軍使而死,我教和泗州軍仇深如海,你覺得我教和泗州軍有和談的可能嗎?”楊幺淡淡地問。

是的,那日從連雲寨逃出生天之後,楊幺一路來到洞庭湖上,又尋到鍾相的次子鍾子儀,奉他為主。日後,楊幺準備擁戴鍾子儀,讓他繼承大楚的皇位,並打著為先皇帝報仇的旗號聚攏教中人心。

為鍾相報仇乃是大楚朝的神主牌位,動不得。

雖然說,摩尼教如今的勢力和泗州軍比起來是那麽的弱小。

王慎如何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一笑:“確實是沒有任何可能。”

楊幺:“至於永遠不越過洞庭湖北去江漢也沒有可能,湖南一地已經盡數糜爛,我教若是要想發揚廣大,甚至逐鹿中原,江漢一地勢在必得。”

王慎:“那就是沒得談了,也好,你我今日一別,各自領軍再打過就是了。王某有決心也有信心取下幺哥的項上人頭。”

“人誰能不死,為了神教,楊某區區一級頭顱又算得了什麽。”楊幺:“可是,我聽人說,軍使轄地好像有事,後院起火怕是不能再湖南與我糾纏吧?如此,我又何懼之有?”

王慎哈哈一笑:“幺哥消息倒是靈通,確實,我家裏現在的麻煩很大,一個不好,說不好所有的家當都要賠進去。某今日急於和幺哥和談,就是不想腹背受敵,這一點倒是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楊幺:“軍使已失天時,我又占了地利。我教士卒從小在這水上長大,隨時都可以泛舟北上進入江漢,以軍就食,你說我為什麽要與你和談,軍使你又是從哪裏來的信心?還請解我心中疑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