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修羅場(求推薦票)

雨好大。

一刹間,地上、屋頂都騰起了大片白霧,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這無邊的水氣之中。

雷聲驚天動地。

長長的牛角號吹響,閃電的光影中,數之不盡的濟南軍如同山洪湧來。

這一次,賊軍沒有施法,隻齊齊發出一聲嚎叫,就全軍而動。

“弩不能用了!”

“王將軍,怎麽辦?”兩百多弩兵被雨淋得不住顫抖,同時發出亂糟糟的叫喊。借著明滅不定的光,可以看到他們眼睛裏的驚懼。

所有人都在顫著,士卒、民夫,包括陸燦和穀烈。隻嶽雲還立在陣中,翹首看著前方。

王慎渾身上下已經被雨水澆透了,冷進骨子裏去。這場雨一下,夏天過去了,接下來就是殘酷到極點的隆冬。

神臂弓已成擺設,難道一切都結束了?

不,絕不!

他猛地槍過一把長矛,不斷地抽打著已經陷入混亂的士卒,高聲呐喊:“扔掉手中的弓,換長矛。盾牌,盾牌,牌子手到最前麵來!”

“把咱們的紅旗打起來。我們是誰,我們是誰,大宋西軍,天下第一的大宋西軍!”

穀烈也吃了一棍,頓時清醒過來,厲聲吼道:“直娘賊,人死鳥朝天,怕什麽怕,就算是死,也得拉幾個墊背。對麵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要緊的。要想活,就血戰到底!”

陸燦這個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來,隻不停地將盾牌手朝前麵推,推到陣前。

既然已經逃不了,又在軍官的強力維持下,輜重營士兵隻得打起精神。一排盾牌樹了起來,如同一道矮牆,矗立在府庫大門之前。

“長矛手,跟在牌子手後麵。”王慎大聲下令,隊伍基本恢複秩序讓他短暫地鬆了一口氣。這才兩百來人,讓他們布陣就花了這麽長時間。這還是在經過三天血戰,自己初步在軍中建立起威望的前提條件下。試想,如果換成別人。或者說這兩百人變成兩千人,這支部隊也隻有崩潰這條路可走了。

“穩住,穩住!”

“穩住,穩住!”

“長矛手準備!”

雨水淋在斜靠於後的盾牌上,盾麵開放著白色水花。

所有人都張大嘴,胸膛劇烈起伏。

……

近了,近了。

李昱的濟南軍大約也知道這是他們等了三天的機會,歡喜的叫聲更是瘋狂。一萬人同時扯開喉嚨,聲音甚至蓋住天上雷鳴。

幾乎在一個瞬間,黑色的人潮就湧到這支又兩百人組成的步兵陣前。

這次,賊軍也學精了,同樣在前排布置了一隊刀盾兵。

雙方的盾牌狠狠地撞在一起,然後同時停住。兩邊的牌子手都扭曲了麵容,厲聲大叫。

輜重營士兵人少,盾牌手竟然被推得慢慢後退。

“操你娘的!”瘦骨嶙峋的嶽雲突然跳起來,手中長槍刺中一麵木盾,竟然將那麵盾牌刺成碎片,露出後麵一張驚慌的麵孔。不愧是演義書裏排名前幾位的勇士,在病成如此模樣的情況下。十二歲的年紀,力氣依舊大成這樣。

不等嶽雲動手,立在他旁邊的穀烈手中長斧揮出,直接將那個敵人的腦袋劈成兩片:“癆病鬼,滾後麵去,別搶大爺的軍功。”

嶽雲眉毛一聳,正要回頭罵去,王慎大吼:“長槍,投出去!”

幾十柄長槍同時越過盾牌,落入敵人的人潮中。

滿耳都是利器入肉的悶響,接著是慘烈的大叫。

人血剛一噴出,就被雨打得滿天飛舞,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紅色。

這是兩軍的第一次接觸,分外殘酷。

第一排賊軍瞬間被投槍刺倒一大片之後,後麵的人還在不斷衝來,剛空出的那條縫隙刹那間又被人填滿。

眼前全是揮舞的兵器,長矛前刺,戰斧筆直劈下,鎧甲被刀刃劃過,尖銳鳴響。

穀烈又是一斧揮出,深沒入一個敵人的胸膛,斧頭卻陷在其中,一時間取之不出。

正在這個時候,有敵軍的盾牌砸來。

眼見著就要撞中他的胸膛,一隻手伸過來,抓住盾牌的上沿。

出手的正是嶽雲,他本高得不象話,和那個矮小的牌子手比起來,居高臨下如同巨人。

好個嶽應祥,掉轉長矛,對著下麵那個賊軍的頂門就狠狠地捅了下去。血紅的槍尖從下巴處出來,瞬間被雨水洗得晶亮。

他飛快地抽出長矛,又朝旁邊一揮,抽在一個敵人的腦袋上。喀嚓一聲,槍杆子斷了,敵人眼睛一直,軟軟地倒下地去,瞬間被蜂擁而至的人腳踩得筋骨寸斷。

穀烈一呆,然後大聲喝彩:“好個癆病鬼,憑好力氣,再大上幾歲如何得了。”說話間,搶過一柄大棍,將兩把伸向嶽雲的鋤頭**開。

嶽雲冷著臉抽出腰刀頭也不回地朝前砍去:“誰他娘是癆病鬼,穀烈你嘴巴幹淨點。等過了一仗,找個安靜的地方,看小爺如何收拾你。”

穀烈哈哈大笑:“好,就這麽說定了。你我若是活過今天,找個僻靜的地方,看大爺我灌死你。”

“喝酒?”嶽雲一愣,霍然轉頭,眼睛亮了:“好,誰怕誰?”

“迎上去,不許後退!”王慎一口氣投出去三把投槍,張口欲叫。可因為氣息用盡,這一聲顯得沙啞。胸中如同有烈火燃燒,疼得厲害。

作為一軍主將,王慎一開始就站在最前麵。前麵的盾牌手被敵人撞倒之後,胸口就中了好幾記,有刀,有棍,還有一把鋤頭。

他身上穿著厚實的紮甲,無懼刀箭,卻怕鈍器。尤其是那一鋤,直打得他差點背過氣。

肉搏戰根本就沒有任何戰術可言,尤其是在雙方都在陣前布下盾陣的情況下。隻能不住朝前擠去,然後將長兵器從盾牌上伸出去,對著前方不要命地戳、刺、砸、砍。

很快,牌子手首先承受不住。轟隆一聲,在後麵士卒的推擠下紛紛倒地。

一個個輜重營的士兵被長矛刺倒在地,事先布下的小方陣被打開了缺口。

王慎:“收縮陣腳,兩邊朝中央合攏。穀烈,應祥,反擊,反擊。”

聽到他喊,嶽雲和穀烈帶著士卒瘋狂反擊。

屍體一具具壘在地上,已經堆得很高了,不斷有人被死人絆翻,加入進陣亡者的行列。

零傷亡的戰鬥已經不可能了,王慎掃視四周,就在這很短的時間內,超過三十名手下陣亡。

“守不住了,守不住了,突圍……可能嗎?”王慎張大著嘴,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從天而降的雨水,試圖讓那冰冷的**澆滅胸中仿佛要爆炸的灼熱之氣。

“道思,怎麽辦,怎麽辦?”旁邊,陸燦在大聲叫喊。

他已經被三個賊軍纏住了。

好個陸燦,平日裏看起來就是個書生。此刻手中卻提著一把骨朵,瘋狂地朝前揮去。一個盾牌手舉起盾牌,將身體藏在後麵,口中意義不明地叫著什麽。另外兩人則不住將刀子砍在陸虞侯身上,直砍得他身上的鐵甲葉子都翻起來。

有鮮血順著鎧甲不住流下來。

王慎眼眶瞪得都快要裂開了:“子餘,我來助你!”

一聲大喝,手中的橫刀將一個賊軍的手刀砍斷,銳利的鋒刃在敵人的臉上掠過。轉眼,敵人那張臉就朝旁邊翻開,露出紅燦燦的一片,無論雨水怎麽大,也衝之不盡。

“啊!”那個盾牌手已經嚇呆了,不覺伸出腦袋來,被陸燦一骨朵轟在腦門上。

轉眼,他的額頭就陷了下去。

麵門被橫刀劃開的敵人還立在那裏,王慎一腳踢出,將他蹬進人群。

“堅持住,堅持住,酈瓊將軍的援軍就要到了!”穀烈大聲嘶吼著鼓舞著士氣,他身上的鎧甲已經被人砍破了,東一片西片地掛在身上,“一壺茶,堅持一壺茶工夫就夠了。”

那邊,李昱的濟南軍中,軍官們也在大聲呐喊:“拿下了,拿下來,擠過去,挨上去!”

“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會死,耗光他們,耗光他們!”

是的,沒有了神臂弓,人數又少,淮西軍輜重營堅持不了多久就會累,就會死。

“殺光他們,奪了府庫,裏麵的財物隨便拿!”

“刀槍不入,刀槍不入!”

“金剛不壞!”

……

受到鼓舞的賊軍爭先恐後而來,依舊如前三天那樣無休無止。

隻不過,這樣的混戰王慎消耗不起。

他腳下全是人體,軟綿綿再也站不穩。身邊的士卒越來越少,一個個士兵被敵人直接撲到在地,然後是無數支刺下的長矛、砸下去的鋤頭、鐵錘。

手中的橫刀不知道揮出去多少次,斬中多少個敵人,卻依舊雪亮鋒利,不愧是神兵利器。

剛開始的時候,王慎看到死在自己手下的敵人那一張張絕望的臉,心中還沒有來的“突”地一聲。但漸漸的,就麻木了。

這是戰爭,你不殺人,人就殺你,沒有絲毫的道德可言。要想活到最後,隻能不停殺下去,知道眼前再沒有一個活著的敵人。

逼退一個敵人後,王慎腳一軟,以刀柱地,單膝跪下,汩汩的鮮紅的血從他身上冒出,順著刀脊流下。

他張大嘴,大口吐氣,大笑著看著前方。

雨已經停了,就連雷聲也停了,夏天的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大地上彌漫著層層滾動的白氣,也不知道是霧還是水。

前方,幾個農民打扮的賊軍看著王慎白森森的牙齒,心中一寒,停了下來。這個敵將實在厲害,他手中的刀來來去去隻不過是砍、刺兩招,勢大力沉。這已經不是刀了,而是一柄大錘,每一錘出去就能收割一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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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這一地的屍體,皆拜他所賜。

王慎頭上帽子掉了,露出光禿禿的頭皮。有水順著他的鼻子流下,一滴滴落下,在紅色的積水中激起層層漣漪,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

“怎麽,不敢上了?”王慎輕輕一笑:“那……就讓我來進攻吧!”

說完,整個人如同獵豹般躍起。

刀,好快的刀。

熱血衝天而起,一顆頭顱滴溜溜落地。

幾個賊軍幾時見過這等神威,蒼白著臉不住後退。

殺了一人,王慎這樣將其他幾個敵人趕出陣去。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腿突然一軟,跌倒在地。

心中頓時一涼:死了!

在這種人挨人,人擠人的修羅場,一旦倒地,又如何起得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