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鬆盯著政治處辦公室的電子掛鍾,2016年10月17日10時43分,看著時間,有些出神。

“白科長?”政治處的郗主任看到白鬆走神,善意地叫了一下:“那就按照您這邊的安排,這次您下基層的地點就是派出所,金寶街派出所,對嗎?”

“哦?啊……對。”白鬆連忙回答道。

並不是說他正好是10:43分安排的此事,而是他看著鍾表,一直在等待這一時刻,這是他記憶中的時刻,看到電子鍾時間變到這一刻,白鬆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也許時間就是這樣輪回,也許這世界的巧合就是如此令人驚歎。

2011年的10月17日,是星期一,其後的四年,這一天都不是星期一。

而今天,2016年的10月17日,又是星期一。

九月份白鬆提出的申請,雖然得到了通過,卻也不可能立刻安排,而是一直等到十一假期之後。

十一假過完,再倒休結束,安排下基層的時間,自然就是10月17日,星期一。

“白科長,我能問您一下嗎?”郗主任還是沒忍住,“為啥他們叫您白科長?您這……”

“哦,叫白科長沒啥錯,我確實在一個普通的科室。”白鬆隨口回答道。

“哦哦哦,行,明白。”郗主任歎了口氣,管他呢,反正肯定比自己官大……

……

白鬆正在感慨。

又要去新單位了,新派出所。

五年前,就是這一天,也是同樣的時間,他一個人去九河橋派出所上班。

五年後,還是一個人去派出所,但狀態已經完全不同。

白鬆看了看自己的警銜,二級警督。

剛參加工作轉正後是三級警司,副科最低是二級警司,正科最低是一級警司,副處最低是三級警督,而正處最低是三級警監。白鬆拿過兩個一等功,其他的更不必多說,所以提前晉級了警銜也是情理之中。因此,本來副處的他應該是三級警督,現在已經二級了。

警銜是可以靠年齡混上去的,派出所老民警很多都是二級警督和一級警督,尤其是上京,50歲民警統統一級警督(兩杠三),但26歲就二級警督,政治處的郗主任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郗主任這裏有白鬆的基礎資料,很簡單,但是有名字和年齡。在郗主任看來,這屬於“理論上不可能”的事情,但事實就這麽發生了……

“那一會兒我是怎麽過去?”白鬆問道。

“一會兒我親自開車送您過去,不光我過去,咱們分管政治處的秋局長也要過去送您。”郗主任道:“他上午有緊急會,馬上忙完了就過來。”

“不用不用”,白鬆擺擺手:“我打車去就行。”

“那怎麽可能啊……”郗主任以為自己怠慢了白鬆:“您啊,再等……這樣,我催一下秋局長……”

“太麻煩了……”白鬆道:“您啊,就把我當派出所基層民警就好,我去了就是學習的。”

“嗯嗯,我和他們囑咐了……”郗主任偷偷擦了把汗,心道你胸前的警號旁邊那個,我們都是寫的“上京”,你那裏寫的“公安部”也太顯眼了……

“哦哦這個”,白鬆從郗主任的眼神那裏看出了問題:“這樣,您給我換一副上京的胸牌,我的警銜也換一下,行嗎?不然我不好開展工作。”

“這……這不符合規定吧……有規定要按標準佩戴的。”

“跟您這邊報備一下不就是了,我這就當執行特殊任務了”,白鬆知道很多規定是死的,但是執行一些工作任務時就是活的。

比如說去當臥底,難不成還得遵守警容風紀?白鬆現在下基層學習,戴著那麽高的警銜和特殊的胸牌,確實是起不到鍛煉的作用。

“那……那我一會兒跟秋局請示請示。”郗主任道:“那這樣,他們派出所隻有一二把手知道您的具體情況,其他人我們不通知,如何?”

“行。”白鬆道:“所以啊,就是別讓秋局長送我過去了,太顯眼,您陪我過去就已經很給麵子了。”

“好吧,隻能這樣了,那……那我們怎麽稱呼你更合適些?”郗主任再次問道。

“叫我白探長就好了”,白鬆道:“說我是市局下基層培訓的吧。”

“你最好給我寫個紙麵上的申請……”郗主任其實不想麻煩白鬆,但是他還是有些慌,讓白鬆自己寫申請,這樣自己不受埋怨。

“這無妨,很簡單”,白鬆拿出紙筆,直接開始寫。他知道寫了也沒用,這申請就是給郗主任自己一個人留的,不可能層層交上去的。

“行行,謝謝理解”,郗主任道:“你也知道我們基層的不容易。”

白鬆差點樂了,什麽時候政治處都算基層了,不過還是點了點頭:“確實不容易。”

不多時,秋局長還是過來了,跟白鬆聊了十幾分鍾,最終答應讓郗主任送白鬆過去,並且給白鬆提供了一個一級警司的警銜,看起來就低調多了,當然,胸牌也換了,警號卻沒換。

警號是允許重複的,比如說各個省的000001都是自己省的老大,每個省都有。而白鬆他們單位的000001號是誰自然不比多說。

所以,白鬆的警號倒沒什麽顯眼的,因為市局也有同樣的號。

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在這邊交流完,白鬆跟著郗主任的車,一起前往金寶街派出所。

所裏的領導提前就接到了電話,早早地在外麵等著,這會兒臨近中午,並不堵車,十多分鍾就到了。

下了車,白鬆親切地跟嚴政委握了握手,今天一把手孔所長出去開會,嚴政委帶著值班的華副所長出來接的白鬆,寒暄了一番,四人一起進了派出所。

這段時間,白鬆因為距離這邊不遠的原因,也路過過這裏,但這還是第一次進派出所裏麵。

說起來,可能是期望值太高,這裏麵並沒有給白鬆多麽特殊的感覺,和他在天華遇到的派出所沒什麽別的區別,牆上的照片還有2012年上京大暴雨時救援的照片。

派出所也不大,裏麵就幾十間屋子,還有一些地方是辦案區,食堂也並不大,但總的來說空間利用率還是不錯的。

進了大門,白鬆就聽到前台有人在吵,嚴政委看白鬆好奇,便主動回答道:“今年也不消停,咱們轄區雖然不大,但是辦公區不少,三星手機在咱們這裏有個辦事處。”

“哦哦哦……”白鬆皺眉,那是挺麻煩的。

今年的9月份,出了一件手機圈的大事,有一款名為note7的手機,開啟了它的手雷生涯。三天前,也就是10月14日,正式開始了召回。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這個事就結束了,來這邊報警、表達不滿、找公司協商甚至起訴的,不是少數。

“咱們這邊的企業總部,有多少家?”白鬆問道。

“總部倒是不多,但是各種辦事處挺多的,這樣吧,這邊要是不熟悉的話,一會兒讓華所帶你開車轉一轉。咱們轄區並不大,平日裏要是開車來上班還不好停車,我建議還是坐地鐵。”嚴政委道:“我擠了十幾年地鐵了。”

“我住得近,走著來就行。”白鬆距離這邊也就幾公裏,每天跑跑步就來了。

“住附近嗎?那倒是不錯”,華所看了眼白鬆,心道這市局下來的人真夠有錢的,這附近啥房價他可是知道的。隻是他不知道,白鬆這是合租的。

“嗯”,白鬆跟著幾人,一起進了派出所裏麵。

說起來,無論什麽地方的派出所,其實都差不多,也是很忙、很辛苦,而且各種各種的雜事不會少。

本來白鬆還以為來這邊都真的是接觸什麽上層社會,但來這邊這一會感覺還是不錯的,都是簡簡單單的派出所日常,這讓他倒是充滿了熟悉感。

聊到了中午,嚴政委說安排地方吃飯,白鬆說直接去食堂,於是四人就到食堂吃飯去了。認識郗主任的人倒是不多,但因為是嚴政委陪著吃飯,所以大家也都關注了一下白鬆,不知道這位是誰。

“你是希望下組跟著出警,還是想去辦案隊或者戶籍?”嚴政委打算問點具體的。

“下組吧,哪個組都行”,白鬆道:“怎麽方便怎麽來。”

“行,那我有數了,咱們這邊條件不是很好,有什麽事你多和我說就行”,嚴政委其實對白鬆的身份是比較了解的,“或者直接跟孔所說。”

白鬆也算是半個公眾人物了,警察圈認識他的人還是有一些的,嚴政委聽說了這麽一個特殊的人物過來,便上網查了查,又找朋友問了問,知道白鬆是個辦案的專家,並不是純粹鍍金的官二代,所以說話比較直接,並沒有全是扯麵子話。

“行,謝謝嚴政委。”白鬆點頭。

食堂的夥食還可以,簡簡單單地吃了飯,郗主任往回走,白鬆跟著華所的車一起圍著轄區進行了巡邏。

轄區麵積不大,但是開車不是很容易,好在華所非常熟悉這幾條道路,警車開得倒是很順暢。

“華所,這邊的警情多嗎?”車子行駛到了金寶街,白鬆問道。

說實話,這地方還是讓他有些失落,還是那個原因,期待值太高了。

他以為來這條街,是滿地的豪車,但這明顯是太誇張了,畢竟這地方和上京的其他區域也連著,大家相差不會特別多,有區別的就是,這裏有著各種各樣的豪車銷售展廳,從勞斯萊斯、賓利,到法拉利、邁凱倫,一應俱全。

“這邊警情不多,其實這些有錢人素質還是可以的”,華所道:“而且即便報警,也很好處理,他們有時候報警就是為了找我們做個證,他們自己就解決了。”

“那什麽樣的警情多呢?”白鬆問道。

“剛剛前台的那些你也看到了”,華所道:“都是一些時間不值錢的人。”

這句話讓白鬆有了些感觸,時間不值錢的人……

華所年齡比較大了,看樣子至少45歲了,看問題的角度還是有些精準的。人家真正的大人物、有錢人,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在派出所耗費一天的時間?即便是為了很大的利益,他們也不會選擇在派出所解決。

“這樣”,白鬆感慨道:“看來我來這邊是來對了,跟你們能學到很多東西。”

“你以前在派出所待過嗎?”華所問道。

“不瞞您說,我是從派出所一步一步走上去的”,白鬆道。

“哦哦哦”,華所看了眼白鬆,心道這應該是家裏很有關係的人:“也對,你家就住在附近……”

白鬆聽到這個,知道華所誤會了,但他沒有解釋。他現在身份確實是有些特殊,解釋又能怎麽解釋?將錯就錯就是。

“這邊最高端的場所是什麽?”白鬆表現的有些小孩子氣,什麽事都想知道個“最”。

“也還好”,車子往前開了一段距離,華所指了指旁邊的一個中式建築,“這是港島賽馬會在上京唯一的會所,這裏麵也能吃飯啥的,價格……反正別說我們這工薪階層了,一般的有錢人也未必消費得起。當然,這裏是會員製,我就進去過一次。”

“啊?”白鬆問道:“您在這邊這麽多年,就進去過一次?”

“他這裏從來也不報警,就去過消防檢查一次,而且來這邊檢查,還得跟他們協商個合適的時間。當然這不是壞事,互相配合其實才方便工作”,華所道:“咱們轄區,那些國、部字頭的大機關跟我們更沒什麽關係了……當然你在市局,可能會認識一些人,有私交,但是工作上確實是沒啥交集。”

接著開車,華所繼續給白鬆介紹道:“這是金寶會,高檔消費場所,這邊的東西也都很貴……不過他們這裏樓上,3樓的咖啡非常不錯,有機會可以去試試,當然,價格可是很昂貴的。”

“感覺到您說話有些無力啊”,白鬆指了指這一大圈:“咱們對轄區的掌控怎麽樣?”

“掌控自然是沒問題”,華所道:“就是很多人不需要我們和他們接觸。他們隻需要我們給他們提供一個好的環境,我們隻是個背景板。”

“跟您聊天,真的能學到很多東西。”白鬆感慨頗深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