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意味不明,光線昏暗下,視線不明晰,人的膽子確實會變大。

十七八年紀的孩子都能承擔法律責任了,思想也自然和成人沒什麽區別,隻是沒有那麽遊刃有餘,沒有那麽大方自然。

在和異性相處的時候,腦子裏會莫名蹦出念想,心裏也有想要嚐試的感覺,好奇和畏縮的心理就這樣各占一半,纏纏繞繞在心間。

賀明涔原本隻是想逗弄一下她,因為她常常會說一些讓人猝不及防的話。

就好像那天在教室門口聽到她跟席嘉的對話,他傲慢慣了,從來不覺得一個男生會打籃球是什麽值得吹噓的點,也從來不覺得英文說得好或是字寫得好有什麽特別的。

賀明涔也清楚自己性格不怎麽樣,他從沒想過改變,不怎麽樣就不怎麽樣,反正也沒人敢惹他。

但喻幼知居然連這個點也喜歡,隻能說感情讓人盲目。

她直白且生澀地說喜歡他的這些東西,反而顯得他的這些特點好像都是刻意往她喜歡的點上去發展的,後來他再跟朋友約籃球的時候,每進一個球都會禁不住想,這個投球的姿勢挺帥的,喻幼知應該會喜歡。

當一個人在說話做事的時候,會莫名奇妙想起另一個人,會想這句話如果是說給那個人聽,那人會是什麽反應,這件事如果是做給那個人看,那個人會怎麽看,事情就開始變得糟糕了起來。

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幫她補習,禍根就是在那一場場的補習中埋下的。

明知道他倆的關係現在正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階段,她居然還敢說這種話。

賀明涔就這麽鬼使神差地說了那句話,話裏有暗示也有慫恿。

他的話像是掛了餌的鉤子,喻幼知張了張唇,如被蠱惑般小聲問:“……比如呢?”

她不受控製。

小少爺那幹淨的氣息和清冽低啞的嗓音實在太有欺騙性,在這樣的環境下,平時看著討厭的他也突然不那麽討厭了。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說心動也算,可說是對她的十八歲向成人邁進一步的試探也挺貼合。

賀明涔眼色閃爍,唇角忽地幹澀起來,聽她這麽問,內心像是得到了莫名的一種慫恿。

比如呢。

更大膽一點的事是什麽。

或許是無意,或許是有意,總之在這互相慫恿之間,賀明涔神色一暗,聲音更低了:“那我給你演示一下?”

說完他撐起身子朝她覆過來,喻幼知睜大了眼不敢動彈。

管他什麽後果,一時衝動也好,一時鬼迷心竅也罷,現在心裏想什麽就去做什麽,人偶爾也要靠本能活著,他們還那麽年輕,有的是時間去犯錯,就算會後悔,那就以後再慢慢後悔去吧。

然後下一秒,他們就後悔了。

“喂!那邊的幾個同學!哪個班的!你們幹什麽呢!”

強光的手電筒伴隨著一聲怒吼衝這邊直勾勾地照了過來,巡邏老師在操場沒抓到的早戀學生,原來都在小山坡上。

然後靜謐的小山坡瞬間熱鬧起來,巡邏老師和偷偷談戀愛的幾對學生情侶開始了夜間版的老鷹抓小雞。

喻幼知嚇得心髒差點停擺,拉起賀明涔就往山下跑,生死逃亡之際,求生的爆發力無限趨近於人體極限,喻幼知百米衝刺,賀明涔比她高那麽多,卻還是隻能被她拉著跑。

還好巡邏老師的抓捕重點不是在他們兩個,等跑下山到有路燈的地方,往教學樓一鑽,總算順利脫險。

這麽涼快的天氣都出了一身汗,喻幼知累得氣兒都喘不過來,腿也軟了,隻能蹲在地上抱著膝蓋休息。

其實她完全不用跑,她和賀明涔又不是附中的,就算被抓到了又能怎麽樣。

但是有句話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就是因為心虛到了極點,所以在被發現的那一刻,她腦子裏除了一個跑字,什麽都顧不上了。

喻幼知好不容易緩過了呼吸,但還是蹲在地上沒起來。

如果不是被巡邏老師打斷,剛剛真的差點就……

尷尬到死,頭皮都發麻,現在真的沒那個勇氣抬頭跟賀明涔說話。

也不知道沉默了幾分鍾,賀明涔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你還要在這兒蹲多久?走了,回家。”

喻幼知嗯了聲,慢吞吞地跟在他後麵,在關門前離開了學校。

賀明涔站在路邊叫了輛出租車,然後徑直坐上了副駕駛,把整個後座留給了喻幼知。

喻幼知鬆了一大口氣,之後回家的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任何交流,就連司機都懷疑這兩個人是不是不認識臨時拚車想省打車費。

等到了家,正好賀璋夫婦就在他們前腳回家,這會兒夫妻倆坐在客廳裏,一個坐沙發一個坐客桌,各自還在處理未完的工作,彼此之間毫無交流。

見倆孩子是一塊兒回來的,賀璋問他們去哪兒了,這麽晚才回家。

賀明涔隨口胡謅:“學校有活動。”

賀璋沒懷疑,說時間太晚了叫他們趕緊回房準備睡覺。

兩人一前一後上樓,沒多久樓下傳來了爭吵聲。

他們聽到賀璋用疲憊的嗓音說:“我今天就不該回來。”

賀太太聲音尖利道:“那你就別回來啊,我求你回來了嗎?你去外麵找小姐過夜去啊,哦,賀大檢察官這次千萬記得戴好套,別再搞出一個孩子又帶回家養,我們家不是收留所。”

“你說話就非要這麽難聽嗎!”

“對什麽樣的男人我就說什麽樣的話。”

接著是摔門而出的聲音,客廳裏歸於寂靜。

賀明涔麵無表情,他已經完全習慣了父母爭吵的場景,徑直回房關上了門。

喻幼知也同樣習慣了賀太太每次爭吵的時候都會帶上她和賀明瀾,心想反正等出去念書以後,這些刺耳的話她就再也聽不到了,隨便吧。

她在房間又發了一會兒呆,拿上換洗的睡衣準備去洗澡。

然而去的時候浴室裏有人,除了賀明涔以外不可能有別人,她抿了抿唇,剛準備轉身回房,浴室門被打開,濕著頭發的賀明涔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愣了愣,然後迅速下拉沒穿好的上衣,擋住了因為低腰的褲頭而露出的腰和**邊兒。

但喻幼知還是看到了,不光是他的腰和肚臍眼,還有黑色的**邊。

每一個細節都在告訴她,眼前這是個十八歲的男生,不光五官清俊好看,就連露出的那一截腰也是勁瘦有力,而且她剛剛在學校對這個人鬼迷心竅了。

喻幼知悄悄抬眼看他,卻發現他也正低著眼眸,視線停留在她手裏拿的換洗衣服上。

一套睡衣以及內衣褲,不是新的,但洗得很幹淨。

柔軟的棉料,沒什麽花裏胡哨的蕾絲邊和圖案,幹淨又秀氣的款式,很適合喻幼知這樣斯文清麗的女孩子,以及她纖細白皙的身體。

之前無意間也看見過一回,她甚至是穿在身上的,隻是上次賀明涔還在戲謔開玩笑,這次卻意外地沉默。

喻幼知迅速把手往後一藏,低著頭,臉上溫度驟升,賀明涔回過神來,唇角幹澀,嗓子發癢,隻能略微無措地挪開眼,可是越是這樣就越顯得掩耳盜鈴。

他一直站在浴室門口,喻幼知隻能硬著頭皮問:“你洗完了嗎?”

“嗯,等通完風你再進去。”

他說完就匆匆回了房。

其實兩個人一直都是共用的二樓的這間浴室,賀明瀾在家的時候用的也是這間浴室,隻不過三個人洗澡的時間都不同,通常是賀明瀾和賀明涔一前一後洗完,然後把最後一個洗澡的名額自動留給了喻幼知,她一般是等到其他人都睡了,才準備去洗澡。

這樣就完全錯開了碰不上,今天突然撞上,本來也沒什麽,但偏偏他們都心虛,所以氣氛就很奇怪。

喻幼知在浴室裏待了很久,待到快要暈過去了才慢悠悠出來。

洗完澡回房以後,她遲遲睡不著,趴在**裝死,握著手機等待十二點那一刻的來臨。

終於等到十二點差一分的時候,房門突然被叩響。

喻幼知嚇了一跳,問了句:“誰啊?”

門外是賀明涔的聲音:“我。”

“……”

喻幼知猶豫片刻,還是決定下床給他開門。

他好像聽到了動靜,說:“不用開門,我就跟你說一聲。”

喻幼知頓住腳步,然後十二點整點一到,他又說:“生日快樂。”

原來他來找她就是為了說這個?

喻幼知有些結巴:“……哦,謝謝。”

賀明涔:“……嗯,你睡吧。”

然後就沒有了然後,喻幼知又躺回了**,手機裏已經來了幾條生日祝福。

有賀明瀾的,也有今天回學校之後重新加上了聯係方式的朋友。

她用被子蒙住頭,然後突然偷偷笑了出來。

-

本來以為賀明涔這麽久沒出現,肯定是忘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卻沒想到賀明涔昨天晚上突然從露營的地方回來了。

第二天,翹了好些日子課的賀明涔就這樣又重新穿上了校服,準備去學校打發時間。

大學申請季即將結束,越是頂尖的名校申請開放得越早,到這個時間已經有不少學生都拿到了offer,也意味著他們順利地完成了高中學業。

對於已經拿到了offer的學生,之後的任務就是修完剩下的學分,去上語言強化班、做一些零碎的準備工作,提前辦好簽證或者是直接先飛過去視察也行。

吃早餐的時候,喻幼知在心裏盤算著等下午的時候去找賀明瀾。

她看了眼對麵正在喝粥的賀明涔,不太確定他今天還需不需要她再幫他過一個生日,可她在前一天已經和賀明瀾約好了放學以後要去醫院找他,既然約好了那肯定就不能爽約。

先去找賀明瀾吧,反正下午的時間充足。

正想著去找賀明瀾的事,賀明涔突然問她:“你今天有課嗎?”

喻幼知回:“有,上午下午都有。”

“下午的課是第幾節?”

“第一大節。”

賀明涔嗯了聲,又問:“那你今天除了上課沒別的安排了吧?”

喻幼知:“下課以後我要去趟醫院。”

喝粥的手頓住,賀明涔蹙眉:“你哪兒不舒服嗎?”

“不是,我去找明瀾哥,”喻幼知說,“我昨天跟他說了好今天要去找他。”

“你找他幹什麽?”

他今天好像格外關心她的行程,問得特別仔細,喻幼知覺得也沒必要瞞著他,老實說:“他想幫我慶祝生日,但是在醫院裏不方便出來,所以我就去找他。”

“喻幼知,”賀明涔冷聲提醒,“你是不是忘記什麽了?”

喻幼知知道他指的什麽,心想原來他那時候還真的不是隨口說說啊,於是解釋道:“我沒忘記,你之前說要在今天再慶祝一次生日,我記得的。”

賀明涔笑了:“你記得還去找賀明瀾?你有幾個分身,能同時跟兩個人慶祝生日?”

“你這兩個月一直不在家,沒提過這件事,我以為你當時隻是隨便說說,昨天就跟明瀾哥約好了,”喻幼知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這麽做是有點不合適,“我已經跟他約好了,我先去趟醫院,等回來以後再幫你補過生日不行嗎?”

賀明涔緊抿著唇,問她:“你昨天又去找賀明瀾幹什麽?”

“我昨天收到了offer,就拿給他看看。”

“喻幼知,辛苦幫你補習的是我,你拿到了offer第一個拿給賀明瀾看?”

“……可是你昨天不在學校啊。”

“你不能打個電話給我?”

喻幼知有些不理解:“offer的事我可以等你回來以後再告訴你,用不著特意打電話吧。”

賀明涔神色陰沉,靜靜盯著她看了半天,然後放下餐具,推開椅子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門口那邊傳來動靜,賀明涔連早餐都沒吃完,準備直接去學校。

她還沒吃完,不能跟他一起走,趁著他換鞋的時候跑到玄關那邊和他商量:“你下午在學校嗎?等我去完醫院以後回學校找你?”

賀明涔轉頭看她,扯了扯唇說:“找完賀明瀾又來找我,你過個生日挺忙啊。”

喻幼知嘟囔道:“你過生日不也是這樣嗎?”

趕完一場就去趕下一場。

賀明涔壓著嗓音說:“你要不就去醫院找賀明瀾,你去找他,就別來煩我。”

冷冷丟下這句話後,賀明涔也不等她一起去學校,直接走了。

喻幼知站在原地有些委屈。

她也沒說要為了賀明瀾爽他的約,而且賀明瀾是她在這個家唯一的朋友,她去醫院找賀明瀾,有什麽不對嗎?

脾氣陰晴不定的小少爺,昨天一個樣兒,今天一個樣兒。

她還以為經過昨天,兩個人的關係不說發生什麽質的飛躍,至少也能親近那麽一點了,誰知道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喻幼知也莫名較著一股勁兒,今天她生日,她最大,既然賀明涔不讓她來煩他,那她就如他所願,一起過什麽生日,去他媽的生日。

她慢悠悠坐回餐桌,等把早餐吃完了才出門。

去了學校以後,喻幼知依舊該做什麽事就做什麽事,她跟賀明涔選的課不一樣,平時如果不是特意約在圖書館,偌大的校園裏,能遇上也得憑運氣。

等到下午的課上完,她收拾好東西準備去醫院找賀明瀾。

從教學樓到校門口要經過籃球場,路過籃球場的時候,雖然不知道賀明涔是不是在打籃球,但喻幼知還是特意沒往籃球場那邊看。

纖細的影子低著頭路過籃球場,全程沒往這邊投過來一個眼神。

“喻幼知哎,明涔,你不跟人家一起回家啊?”

賀明涔正坐在階梯上休息,旁邊人提醒他喻幼知走過去了,他像是沒聽見似的,淡淡收回目光,舉起手中的礦泉水瓶,仰頭喝了一大口。

因為喝得太急,水順著下顎流入脖頸和鎖骨,賀明涔隨手擦去手邊水漬,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會兒一個籃球朝他這邊飛了過來,有人大聲提醒他小心,然而賀明涔的反應慢了一拍,籃球就這麽直直地在他腦袋上磕了一下。

賀明涔疼得扔掉了礦泉水瓶,捂著頭吃痛。

旁邊的人哭笑不得地說:“你發什麽呆啊?沒事吧?要不要扶你去醫務室?”

賀明涔晃了晃頭,接著抓起籃球,冷著臉將球往籃球場上狠狠扔過去。

還好球場上的幾個男生躲得快,畢竟也是砸到了少爺的腦袋,少爺生氣朝他們扔球發泄,他們也不好說什麽,隻能尷尬地道了歉,叫他別生氣,他們不是故意的。

賀明涔揉著頭,警告地白了那些人一眼,又朝籃球場外的小路上看過去。

人已經不見了。

賀明涔沉著臉冷笑,真他媽的狠啊,真就一眼都不往他這裏看,他被球砸了腦袋,她竟然都沒看見。

賀明瀾要幫她慶祝生日,她馬不停蹄就去醫院找他,而他就隻能排在賀明瀾後麵,這樣也算喜歡他嗎?

昨天替她出頭教訓流氓進了派出所,陪她在便利店吃了一碗便宜的泡麵,露營地那麽好的夜色景致他不看,卻跑過去躺在她以前母校的山坡草坪上發呆。

真是瘋了,要不是瘋了怎麽會對她——

賀明涔其實是非常抗拒意識到喜歡她的這個事實,這兩個月他沒怎麽回家,也沒怎麽回學校,一直和朋友在外麵鬼混,就是想說也許是一時的鬼迷心竅,時間一長就不在意了。

本來昨天都已經決定今晚要在露營地裏過夜,帳篷都搭好了,卻又想起她給做的那碗長壽麵、買的那個小蛋糕,以及商家愛贈送的仙女棒。

都是些很不值錢的玩意兒,如果這麽一個簡陋的生日會就把他追到手了,賀明涔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未免也太廉價了。

至於答應幫她過的生日,他就是爽約了又怎麽樣,她也絕對不敢說什麽。

可是他偏偏就是沒爽約,就是跑回去找她了。

他媽的,他還真就這麽好追、這麽廉價。

賀明涔嘖了聲,從籃球場跑出去,幸好喻幼知個頭不高,走得也不快,他立刻從一群穿著相同款式校服的女生裏找到了她。

喻幼知原本正好好地走著,突然一道力氣將她狠狠往後一拉,她驚慌睜大了眼,還沒叫出來,腰上一緊,身體被人從身後給牢牢給抱住。

清冽的味道混著一點點的汗味,是少年特有的氣息。

賀明涔霸道地箍著她,心煩意亂地掙紮了半天,終於啟唇,嗓音沉悶地說:“你的生日隻能我幫你過,不準去找賀明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