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綱吉注視著他的共犯。

銀發的青年一如既往看不出什麽表情, 是看起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然而他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按照往日的經驗,也就是默認的模樣。

沢田綱吉就靠回他的座椅, 看著琴酒的表情, 吃吃地笑起來。

他微妙地回想起一個人。

對方在他的回憶之中出現的次數不算多,但是要說起沢田綱吉的人生的話, 不提及對方是不可能的。

他出現在沢田綱吉記憶中的時間甚至比其他的夥伴更早,在國中、小學,在沢田綱吉還是個帶著小黃帽的小幼崽的時候,那個人——名為雲雀恭彌的那個人就已經出現在他的生命軌跡之中。

憑借著小小年紀一統並盛的風紀委員長, 被無數個沢田綱吉這樣大小的孩子們又敬又怕的保護神, 沢田綱吉原本以為自己和雲雀前輩生命的交集就止步於每日例行的風紀檢查, 結果因為命運的饋贈, 他與雲雀成為了彼此能夠交付後背的存在。

偶爾——真的隻是偶爾,在與琴酒相處的時候,沢田綱吉就會想到雲雀恭彌。

雖然他們一個日本人一個混血,一個黑短發一個銀長發,但是性情上卻有著相近的桀驁, 在可靠程度上也都是能交付信任的同伴。

當初對著琴酒發出成為共犯的邀請,一部分是取得對方信任的重要步驟,更重要的卻是這也是他的想法。

——如果能夠成為同伴就好了。

在無數次硝煙與轟鳴之中,沢田綱吉看著拿到銀發黑衣的身影想,要是能夠和他成為同伴就好了。

他是這樣希望的,所以也這樣說了。

一次又一次, 組織冷酷的Top killer應許了他的請求, 無形之中將兩人牢牢實實地綁在同一個陣營, 所謂的“共犯”雖然沒有得到對方的親口承認, 可是行動早已經證明了彼此的關係。

而這一次,沢田綱吉再次提出了他的請求。

——這是最後一次了,他忍不住想,目送著對方離去。

沢田綱吉掏出那個石化的奶嘴來。

身體的熱度其實到現在也沒能散去,但沢田綱吉知道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他撫摸著這個早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的東西,即使是輕輕撫摸,也是小心翼翼的。

他猶豫了很久,終於嚐試性地朝著內裏釋放了些許的火焰。

一開始的火焰輸入有些大,他就能夠感受到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抗拒著,像是某種什麽動物伸出爪子或者蹄子在火焰上蹬了蹬。

於是沢田綱吉遊移著改變了火焰的強度,又似乎有些過少,對方又催促性的蹬了蹬,讓他加大了一把火力。

等到他找到一個合適的度喂養奶嘴,青年已經冷汗淋漓了。

在這種時候門被人毫不客氣地踢開,去而複返的琴酒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他笑。

“誒,Gin?”他慢半拍地叫出來人的名字。

琴酒站在門口瞪了他一會,讓沢田綱吉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手裏抱了個奶嘴、對方就以為自己在奇怪的地方有著奇怪的癖好了。

但是琴酒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他遊移地想,比起往日的思考速度來說總是慢了半拍。

琴酒就看著這個棕色的家夥搖搖晃晃地露出懵懵的表情,心中微妙有一些煩躁。

雖然事情還不能完全說是已經解決了,但好歹他們現在處於安全的狀態。

在這樣的情況下,沢田綱吉依舊是疲憊的。

琴酒一眼看出了棕發青年強撐的疲態。

他眸色一深,將懵懵懂懂的兔子提溜起來扔進了床鋪,一把把被子給他拉到了鼻子的位置,在棕發青年撲騰著求救的聲響中收手。

沢田綱吉努力將自己從被子裏麵扒拉出來,對上琴酒幽深的綠眸。

雖說偶爾會因為某個人的眼睛想起自己曾經的友人,但事實上沢田綱吉區分得很清楚,就算他們擁有相近甚至相同的瞳色,每個人也是不同的。

而在身邊這些綠眼睛的家夥之中,毫無疑問,琴酒的眼瞳率先令人想到的是西伯利亞凜冽的寒風。

這是一種並不溫柔的顏色。

看過去的時候那綠色的眼睛就像是千年的古潭,幽深,冰冷,隻是對上一眼,就覺得背後都生出了涼意。

每個與琴酒接近的人都不會說這是個好相處的家夥,沢田綱吉也並不例外。

如果是十年前的他與琴酒相處的話,大概在第一天的時候就會被嚇得眼淚汪汪了吧。

畢竟是毫無疑問的惡徒,行事作風張揚恣肆,每每讓沢田綱吉想起某個說是隻隸屬於於上任彭格列首領,九代目Timoteo·Vongola的Xanxus。

他叔(劃掉)。

要是能夠見麵的話,他們大概會相處得挺好。

不過一想到如果這兩個家夥能見麵,沢田綱吉的超直感又在瘋狂提醒這並或許不是一件好事。

為什麽?

其實他還挺想擁有一隻聲稱直屬於自己的彭格列暗殺部隊的(笑)。

大腦暈暈乎乎,想的東西也就奇奇怪怪,想到琴酒要是穿個類似瓦裏安的製服站在彭格列,沢田綱吉沒有先欣慰於自己終於擁有了一個能夠和一把年紀還在暴嬌的叔打擂台的部隊,反而眼前一紅。

——財政赤字的紅。

沢田綱吉:……

他按捺下了跳動的超直感,覺得自己找到了深覺不妙的原因。

世界上是沒有完美之物的,沢田綱吉深沉地想,就像彭格列是沒有一張沒有財政赤字的年報一樣。

不過這是有想遠了。

晃晃腦袋將注意力挪回到麵前的銀發青年身上,僅剩的cpu轉動起來,沢田綱吉疑惑地歪了歪頭。

“有什麽事嗎,Gin?”

琴酒久違地感到有一絲的頭疼。

說實話,組織的Top killer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無用的情緒了——畢竟以往要是有這種讓他頭疼的東西的話,他一般是直接來一槍,讓那些讓他頭疼的東西消失的。

他按了按眉心,翻出一根體溫測量計讓棕發的青年含在嘴裏。

沢田綱吉歪頭,雖然想說就算是測量了他的體溫也沒什麽用——反正肯定是燒著的,而且可能除了物理降溫,其他的手段也沒什麽作用。

但是被琴酒這樣瞪著,沢田綱吉下意識就把對方腦補成了一隻西伯利亞大貓貓,焦躁地啪嗒著尾巴在兩腳獸身邊走來走去。

#我的人類要死了該怎麽破#

#兩jio獸都這麽脆弱嗎他看起來好像碰一碰就會死掉誒#

#你的大貓很擔心你(威嚴.jpg)#

他就忍不住嘟囔著縮進了被子裏麵。

“但是還有工作要做,”教父先生試圖狡辯,“貝爾摩德和其他的代號成員要來了吧?我得出去見見他們才行。”

——話還沒說完,就被琴酒武力鎮壓了下去。

“那些家夥我來處理。”他說道,將把自己塞進被子裏的家夥給解救出來。

銀發男人垂眸盯著棕發的青年。

他在想什麽沢田綱吉是全然不知的,其實回想起今天在烏鴉麵前的那段經曆,他心中還是心有餘悸。畢竟雖說與琴酒有著約定,但是對方的忠誠與冷血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在那等情況下對方如果選擇站在烏鴉的那邊,其實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但他還是選擇了自己。

這讓沢田綱吉有些受寵若驚。

他高燒的大腦已經飛快旋轉太久了,一時之間有些短路,在**咕嚕嚕地滾來滾去了一下,眼見著琴酒就要抽身離開,腦子一抽就拉住了對方的衣角。

琴酒有些疑惑地回過身來。

沢田綱吉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

他有些後悔伸手了,有些羞窘地低下了腦袋,準備放琴酒離開。

可是琴酒不知道在想什麽,頓了頓之後也俯下身,試圖聽清楚他是不是在說個什麽。

屬於黑澤陣的七星的味道再度裹挾了四周的空氣。

沢田綱吉垂著眼,猶豫再三之後,還是伸手環住了他的共犯先生。

“抱歉,”他輕聲說道,“但是就拜托你了。”

在這等不熟悉的範圍下,琴酒的身形僵硬了一瞬。

就算是幾乎與他同進同出的伏特加除了在戰鬥的時候,也甚少與他有著如此之近的距離,因此在克製著反擊過去的衝動之後,久違地有些僵硬。

——不過也隻是有些而已。

在沢田綱吉看來,對方就是沒什麽表現的。

銀發的青年甚至還沒完全扭過身,在被自己“突然襲擊”之後就扭頭看了過來,滿臉寫著“有事?”“正被燒壞腦子了?”“不用的腦子可以捐給需要的人比如我”之類的冷酷話語。

他很快就禮節性地鬆開手,看著琴酒隻是扶了扶帽簷,就沒什麽表情地離開,難免有些孩子氣地鼓了鼓腮。

雖然是腦子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做出的舉動,但這也不是第一次。

要說的話在關係日益親近、年少的沢田綱吉也逐漸在友人們麵前露出真正的性格之後,他偶爾就會有這種孩子氣的舉動。

夥伴們的反應各異,最可愛的是獄寺,銀色短發的青年會臉頰突然爆紅,蹭蹭蹭地一直蔓延到脖子以下,然後像是見了碧洋琪的有毒料理一樣向後倒去。

——同樣一個配色的琴酒的反應就不這麽可愛了。

教父先生搖了搖頭,縮進被窩裏,很快被睡意席卷。

……

另一邊,琴酒走出了尊尼獲加的房間。

在不算大的客廳之中,零零碎碎地站了不少人。

如果波本在這裏的話,定然能夠認出這裏簡直是公安臥底天堂——隻要把這裏的這群家夥們給抓住,那組織就會原地解散,他們也不用再在這個什勞子的酒廠裏兢兢業業當假酒。

可是波本不在,所以這些屬於組織中高層的代號成員匯集一堂,神色各異。

他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低聲說著什麽,時不時用提防的目光看向其他人,臉上偶爾露出一閃而過的殺意。

在這群人之中,最為獨特的大概是貝爾摩德。

她其實已經收到過一輪責難了,可是手中拿著烏鴉【遺囑】的女性原本就在組織內有著獨特的、幾乎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手裏又有Boss親手留下的遺囑,雖說眾人都對她虎視眈眈,但現下反而什麽也做不得。

“喂,貝爾摩德,”有耐不住性子的家夥站起身,“Boss到底說了什麽,該告訴我們了吧?”

有了一個人開頭,自然就有了附和的聲音。

“沒錯沒錯,這是現下的當務之急吧。”

“而且突然說老大去世,又突然說這女人手裏有……誰知道是真的假的?”

“哼,我看多半是假的。我可沒聽過說要讓尊尼獲加當下一任的Boss。”那個人嘟囔著,“就算說是朗姆老大也……”

聽到這話,朗姆的擁躉也陰沉地看了過來。

“是啊。”這個人像是毒蛇一般吐著信子,“還有朗姆大人的事情,我想我們也得做個清算才行。”

貝爾摩德原本是沒搭理這群家夥的攻訐的,但是這個人直接將矛頭對準了她,就算是貝爾摩德也沒皺了皺眉頭。

她原本也不算是什麽好脾氣,當即懟了回去。

“確實需要清算,”金發女性說道,雙腿交疊,垂眼用手熨平裙子上的褶皺,看起來完全沒將這個人放進眼裏,“畢竟是試圖刺殺Boss的叛徒,按理來說,你、你、還有你,現在就應該準備處理身後事了。”

這話一說如落地雷,除卻被她點名的幾人,其他的組織成員紛紛對視一眼,看向原本隸屬於朗姆手下的幾個家夥的目光上都帶上了幾分懷疑。

“嘻嘻,我知道你在等Gin的到來。”有個沒參與爭論、一直在擦槍的家夥抬起頭說道,“在尊尼獲加和琴酒到來之前,我先把這些人都鯊了好了,這也算是給新Boss的上任禮物嘛。”

組織的成員向來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有了一個人說這句話,這些在其他地方怎麽樣不說、但是一般在鯊人奪命這方麵有些獨特心得的家夥們心底就紛紛打起了算盤。

隻有原本跳出來的那個屬於朗姆的小團體在曾經的同僚們的注視下咽了咽口水,雖然大聲說著“還不知道事實是怎麽樣呢”,卻已經身心發冷。

琴酒是在這樣緊繃的氣氛之中到來的。

組織的其他成員或多或少地都在探頭探腦試圖看看傳聞中新的Boss的模樣,但卻沒料到他的身後隻跟了個一臉憨厚的伏特加。

被如此之多的高級成員注視,伏特加還有些愣,遲疑地舉起手,像是招財貓一樣晃了晃。

所有人:……

琴酒有些疑惑自己怎麽會帶這麽個家夥出來丟人現眼。

不過酒廠老大哥還是沒在臉上將這等心情給表現出來的。

在眾人或急迫或疑慮的注視之下,他衣角一撩,大大咧咧地坐上了最上方的位置。

整個空間都寂靜了一下。

“喂琴酒!尊尼獲加呢!我們要看的可不是你這張老臉!”

旋即吵鬧的聲音響起,屬於朗姆的、親近尊尼獲加/琴酒的、一直是中立派的、還有看好戲的混邪樂子人,各種成分的酒廠成員喧鬧著,像是有上千隻烏鴉在他的耳朵邊上盤旋。

聒噪。

琴酒的目光從屬於朗姆的那一個團體開始掃視,久經戰場的殺意與壓迫感令嘰嘰喳喳問問題的家夥們驟然收聲。

等琴酒的目光掃視完所有人,落到另一邊的貝爾摩德的身上的時候,就隻剩下對方與他對視之時無聲的笑容。

琴酒大喇喇地盤起一隻腿坐在椅子上。

他沒搭理這些被殺氣激得像是縮頭的鵪鶉一樣的家夥,而是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包煙。

跟隨在他身邊時刻護衛大哥的好小弟伏特加十分上道地為他點燃了火——使用的正是尊尼獲加曾經贈與琴酒的那枚土星打火機。

琴酒慢悠悠地吸了一口,而後順著綿長的呼吸吐出。

捕獵人的目光重新回到獵物之中去。

“先生的手令和口諭都有了,還有誰有異議。”

綠瞳急劇壓迫感的視線在眾人之中掃射,讓這些心中各有所思的家夥至少在表麵上維持著平靜。

屬於朗姆派係的幾人對視一眼,決定暫時蟄伏。

在琴酒核善而強硬的推動下,尊尼獲加即將成為下一任Boss消息在組織內不脛而走,並且成為了板上釘釘的“小道消息”。

沢田綱吉在短暫的休息之後便回到了作為首領的位置,雖說痛苦,但是還是需要先將整個組織掌握在手中才行。

這點不必有太多的憂慮,畢竟他的勢力雖然主要是在意大利,但是琴酒卻在組織內深耕多年,有著不可小覷的勢力與能量。

大多數組織成員並無異議地接受了這一安排,反對新Boss上位的大多數朗姆派係的相關人員。

說到這種事琴酒就來勁了,組織的Top killer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將試圖反對尊尼獲加的、通過爆炸、刺殺等各種各樣的途徑來阻止尊尼獲加上位的朗姆派係撲殺殆盡。

最終隻剩下最後的一小撮。

這群人是就連琴酒也會感到困擾的部分。

他們大多與朗姆有著深切的關係或者羈絆,隨著朗姆的倒下,他們或是失去了在組織內的庇護,或是不肯相信朗姆會反叛Boss,選擇了對新任Boss的背棄。

“琴酒那家夥,簡直是一隻瘋狗。”

陰暗的倉庫中,這群人的其中一個正在費力地給自己換著繃帶,想到某個將他們撲殺得無處可逃的男人,麵色陰霾。

其他人或是附和或是沉默,最終都一言不發。

他們已經太累了。

原本有著朗姆、有著組織的支持,這群人不論在哪裏的黑暗地帶都能混得如魚得水。而今一旦脫離了組織,便成了要做無米之炊的巧婦,饒是幾十年的經驗也缺少了發揮的空間。

集聚了最後的武器和人脈,他們決定發動最後一次的攻擊。

“就算是琴酒也想不到。”領頭人呼呼笑道。

他們有序地清點了裝備,檢查了計劃的環節,就在一切井然有序地進行的時候,倉庫的大門突然打開了。

一片刺目的光照射進來,反叛者們飛快地躲進掩體,一手遮住過分奪目的光,虛著眼看向來人。

不是琴酒。

——這個論斷讓他們心下一鬆。

“前麵的是哪位朋友?”

有人支棱起來問了一句。

而領頭人卻一言不發,在頭腦中發掘著這個看起來就很眼熟的家夥的資料。

等等這難道是……

黑發的青年聽清了他們的問題,當即露出了笑容。

“我不過是一個寥寥無名的小卒,”他高聲說道,緋紅的瞳中流露著不同尋常的光彩,“不過我聽聞各位在找路——找去往天堂的路。”

領頭人眉頭緊皺起來。

有人聽出他在嘲諷自己在找死,當即一顆子彈就送了過去。

然後被對方靈敏地閃過,再一眨眼,黑發紅瞳的青年已經逼近了自己的身前。

“等等他是尊尼獲加的……!”

領頭人終於想起了這個家夥的名字,可他警醒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對方欺近了身體。

話語堵在了喉間,隨著血液的流失失去聲音,在身軀落地之前,領頭人在內心中補全了剩下的話語。

——他是尊尼獲加的“瘋狗”。

諾萬·達奇微微側了側頭,一時不慎讓男人的血液濺上了自己的臉頰。

真討厭,待會他還要去見Boss的。

青年心中不悅,手上的動作也就凶狠了許多。他踩住領頭人雙眼已經失去焦距的腦袋,用手背將臉上的血跡給擦除。

帶著微笑看向其他人。

這裏的所有人無一例外都是惡貫滿盈之徒,因此就算是向來不讚同他鯊人的Boss知道了現在發生的事情,也定然不會責備於他。

啊不,就算是責備也是很好的。

諾萬想到Boss超凶地罵他、打他、甚至像是現在他踩著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家夥的模樣踩著自己的樣子,臉頰上不由得飛快地閃過一抹紅。

有人趁著這個空檔向他發來攻擊,諾萬一個閃避,反而奪走了對方的性命。

他“嘖”了一聲,繼續為首領排憂解難。

剩下最後一個。

“嗯……你要逃跑嗎?”

諾萬歪著頭問。

男人已經快要失去戰意了,聞言飛快地點了頭。

諾萬雖然沒仔細去記過這群人的信息,但是粗粗一想,還是從腦海裏扒拉出了對方。

是朗姆派係的中間,曾經是跟越南人做“生意”的好手,後來換了繼承人自己回到日本開酒屋,是朗姆手裏握著的和官員們交流的重要樞紐。

他扯了扯嘴角。

“行吧。”他說道,“今天已經足夠了,就放你走好了……嗯,你的話,能不能去天堂呢?”

男人一頓,旋即狂喜,飛快地超後飛奔起來。

而諾萬嘴角的弧度飛快扯平,一顆子彈帶走了倉促奔逃的男人的性命。

諾萬·達奇可惜地歎了口氣。

“真是遺憾,今天天堂關門。*”

……

“嘿,你都不關門的麽?”

一片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一聲少年人的聲音。

前組織成員·實際上卻是日本公安臥底的蘇格蘭猛然回過頭,手中槍口對準從門口鑽進來的家夥,神情緊繃。

這是當然的。

畢竟他現在正處於被追殺的途中。

從被發現身份到現在也就堪堪過去三個小時,在短暫的三個小時之中,諸伏景光經曆了極為驚險的一段時光。

先是身份的敗露。

彼時他正和基安蒂兩人在外麵執行狙擊任務——執行任務倒是其次,其實主要是帶帶新人。聽著對方興奮地吐槽組織內的變動,順便不情不願地說一句“琴酒老大牛逼”。

正在擔心尊尼獲加的安危的蘇格蘭就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基安蒂“切”了一聲。

不過相處了這麽些時間,她也知道蘇格蘭對他們家尊尼獲加說是下屬、實則差不多像是保父一樣的愛護心態,也並不意外對方這種反應。

想了想,雖然她基安蒂向來不為權勢所壓,不過如果是尊尼獲加的話,稍微討好一下對方注定往上走的下屬也屬實是能屈能伸的範圍。

於是基安蒂安慰了一下擔憂的蘇格蘭。

“你不用擔心,尊尼獲加肯定也沒什麽事,”她頓了頓,“而且尊尼獲加才是Boss,就算有什麽事肯定也是琴酒身先士卒。”

說著琴酒身先士卒她就又高興了起來,一路暢想到身先士卒的琴酒英勇死亡,而她基安蒂踩著琴酒的頭蓋骨上位,成為尊尼獲加哦不現在應該是Boss、成為手邊第一人的光明未來。

科恩&蘇格蘭:……

科恩:“醒醒吧你基安蒂。”

不過這樣的打岔確實讓蘇格蘭的表情舒緩了幾分。

按理來說關係不錯的直屬上司突然在Boss暴病去世(對外說辭)之後一躍成為新Boss,那他這種理應會跟著雞犬升天的家夥是應當狂喜亂舞的。

然而蘇格蘭也好,他的上司、現在新出爐的Boss也罷,都不是純粹的組織成員,而是來自日本公安的臥底。

這樣的話,這個故事就很有驚悚的意味。

因此現下雖然知曉前輩定然抽不出時間來告訴自己事情的前因後果,但諸伏景光還是感到擔憂。

收拾好那份隱秘的擔憂,在結束任務收拾回家的時候,前方兩人手機突然震動,旋即蹦蹦跳跳的基安蒂罵罵咧咧地打開了手機,而後整個人頓住。

蘇格蘭心中突然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

他下意識掃視起逃生的通道,果然,易怒的狙擊手回過頭,對著他就來了一槍。

“你這家夥……”方才還和他說說笑笑的女性微微揚起頭,神色冷漠又瘋狂,站在她身後的科恩也抬起手,對準了諸伏景光。

基安蒂冷漠地說道:“你是臥底,蘇格蘭。”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幸好的是,他們處於一個方便他逃跑的地方。

而基安蒂和科恩雖然是組織內一等一的好手,可那也就是狙擊的領域。

在近身對戰的方麵兩個人對諸伏景光來說就是菜頭,在迅速反應過來奪槍而逃之後,諸伏景光終於抽出了一絲餘裕來思考發生了什麽。

他的臥底身份被識破了?

那尊尼獲加呢?還有zero,zero的身份還安全嗎?

他沒忍住先去摸了摸自己的手機,保存著重要之人信息的手機安安穩穩地放在他應當在的地方,讓黑發青年呼出一口氣。

他的腦中緊迫地思索著發生了什麽,組織定然在不久之後就會對他開啟追捕,但是在這之前要怎麽做才好?

雖說做過身份暴露後的培訓,可是諸伏景光這也是第一次,雖說幹掉了基安蒂和科恩兩個弱雞,但是警惕、驚懼、擔憂,無數種情感與想法在他的腦海之中交織,甚至遙想到了在不久的將來如果被抓住是否要為了保護其他人而自我了斷。

就是在這種時候,門被打開了。

“你都不關門麽?”

進來的是一個黑色短發的少年。

在看清對方的身形和模樣之後諸伏景光些微地呼出一口氣,但還是十分警惕地舉著槍瞪著來人。

對方舉起了雙手以示無辜,甚至在原地轉了個圈圈。

“不用擔心,蘇格蘭,我是來幫助你的。”他如此說道。

黑發綠眼的少年看起來是精致的小少爺一樣,諸伏景光覺得他有些眼熟,在現下這種緊張的情況下腦袋飛快地運轉,竟然真的找到了麵前之人的信息。

“……馬丁內斯?”

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帶著些許的不可置信。

黑發綠瞳的少年鼓了鼓腮。

“我其實不太喜歡這個名字,”他說道,“比起馬丁內斯,我更希望你能叫我安德裏亞。”

果然是他。

諸伏景光心下大驚,手裏卻沒有放鬆警惕。

“你說是來幫助我的?”他問,心中已經隱約有了些許猜測。

安德裏亞點了點頭。

“想必你已經知道,你臥底的身份已經被組織發現了。”他說道。

諸伏景光抿了抿唇。

緊接著,安德裏亞道:“很遺憾,你的追捕令是Boss發出的。”

誒?

在將對方口中的Boss和前輩對上號之後,諸伏景光的思維停滯了一瞬。

他甚至傻傻地重複了一句。

“什麽?”

安德裏亞飛快地看了眼門外,將門關上迅速解釋。

“也就是說,是Boss讓你暴露身份的,”他說道,“不過問題不大,我不是來撈你了麽?待會你就從這個房子的後門出去,會有人接應你,我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新的身份和證件,等之後送你去意大利避避風頭,等到這邊安全之後再回來。”

他這一番話說的很快,每個字都是熟悉的,但是組合在一起之後就變成了奇妙的形狀。

諸伏景光還沒回問就聽見外麵傳來了腳步聲,還有基安蒂罵罵咧咧的聲音。

他神情一冽,被安德裏亞推向後門。

“等等我有一個問題,就這個問題。”諸伏景光也飛快而小聲地說道,“他怎麽了?”

他問。

這是縈繞在諸伏景光心中許久的問題,可是近來他實在沒能見到尊尼獲加,所以也無法得知對方的情況。

不知道是這個問題戳中了安德裏亞的什麽地方,對方的表情好上了一些。

“他……”他看起來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諸伏景光,“他很累。”

諸伏景光心下一震。

安德裏亞飛快地瞥了一眼他:“雖然Boss讓我告訴你他很好,但是顯然不是這樣。我本來想如果你不問的話就算了,如果你問到就告訴你他確實很累。”

諸伏景光垂下了眼。

“這是當然的。”他喃喃說道,“畢竟他成為了組織的新Boss……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就不是現在該解釋的事情了。”一顆黑色的腦袋竄進來,是萊依,“你還不走麽蘇格蘭?我這邊的血袋已經準備好……再不放進來就快掉了。”

諸伏景光懸到半空的心放了下來,猶豫再三,他還是選擇跟從對方的指令離開。

一個長得和他幾乎有七八分像的“人”被運輸進了這個房間,他的好同事萊依也竄了進去。

諸伏景光和安德裏亞坐上準備好的車,對方扔給他了一定金色的假發、一盒五彩斑斕的彩瞳還有一身寬大的嘻哈裝,讓他暫時偽裝成與原本模樣差別極大的模樣。

車子搖搖晃晃地沒走多久,傳來一聲槍響。

諸伏景光回頭看了一眼。

“別看了,【蘇格蘭】從今天開始就死了。”安德裏亞雙手環胸說道,“到意大利去做場美夢吧,等夢醒來之後,你還是有著輝煌前程的日本公安。”

……

……

沢田綱吉攏好披風,撫摸著毛線的手套,卻沒準備帶著它進入組織的議事廳。

琴酒和通善在門外等待,沢田綱吉走出之後,他們便慢半步地走在他的身後——後者已經成為了組織的正式成員,徹底淌入這淌渾水。

在將朗姆派係的反對聲音鎮壓下去之後,沢田綱吉終於第一次以首領的身份出現在組織代號成員的麵前。

他想起方才迷迷糊糊的時候,自己做了不算好的美夢。

說是美夢是因為他“見”到了曾經的夥伴,說是不算好,是因為夢境的內容確實不咋地。

——他夢見了自己剛開始準備進行那項計劃的時候。

彼時密魯菲奧雷以驚人的速度對彭格列構成威脅,而他的家庭教師堪堪離去,彭格列的教父獨身一人在房間內呆了很久。

夥伴們的勸解對他沒什麽用,他也知道大家一定很擔心自己,也想像是平日一樣對著大家露出笑容說“我沒事”,但是卻做不到。

直到一直在外的雲雀恭彌匆匆趕來。

沒記錯的話,對方是在一個黃昏抵達彭格列的。

財大氣粗的風紀財團委員長從他的直升機上一躍而下,帶著一如既往的任性踢碎了沢田綱吉的窗。

“你在做什麽,沢田綱吉。”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仰起了頭。

他其實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雲雀了,對方逆著光,又是在昏暗的屋子裏,讓人看不清表情。

可是沢田綱吉就是知道他的神色,定然是……

教父先生抿了抿唇。

“是……恭彌啊。”他輕聲說道,因為已經許久沒說話也沒有喝水或者進食,聲音很是沙啞,是讓雲雀恭彌聽了都皺眉的程度。

雲雀恭彌就這樣看著把自己蜷成一個球的家夥,無由地感受到一股怒氣在心中膨脹。

“喂,起來,沢田綱吉。”他一如既往地霸道,“陪我打架。”

沢田綱吉沒什麽打架的心思。

要是平日裏雲雀恭彌來找他打架也就算了,可他現在確實沒有這個心思……就算是雲雀也一樣。

可是對方自顧自地將他拎到了訓練室,自顧自地準備好了一切,等他回過神,就是一浮萍拐朝著臉掄了上來。

沢田綱吉很低落。

低落到就算是這樣挨打,也絲毫不想還手、分不出哪怕一點還擊的心思。

他甚至覺得自己是應該被這樣毆打的。

因為他的失職,因為他讓那個人死亡。

要是就這樣死去也行的。

就這樣沉湎在黑暗之中,一直這樣下去……

再一次地被擊倒在地之後,沢田綱吉蜷縮了起來,如同孩子回到了母親的懷中一般。

雲雀恭彌拎著他的領子,將沢田綱吉從地上拎了起來。

“小嬰兒的死讓你這麽悲痛欲絕麽,沢田綱吉。”

他問。

沢田綱吉被迫睜開眼。

他想當然啦,那是Reborn……是他的師父,是讓他從“廢柴沢田綱吉”成為“教父沢田綱吉”的家夥。

甚至比起沢田家光,Reborn對他的意義更近似於父親,陪伴他度過漫長歲月,可以說Reborn已經占據了他的人生一半以上的時光。

他以為會永遠這樣下去的。

他以為Reborn是不會改變的。

就算是他白發蒼蒼邁向死亡,他的老師說不定還是現在這個模樣,坐在隻能依靠醫療設備苟且度日的他的身邊,雙手環胸嘲笑他隻能依靠這些笨家夥過活。

Reborn怎麽會離開呢?

沢田綱吉向來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有些問題他想不明白,所以也就不去想,甚至連這一結局也試圖否定。

可是雲雀恭彌站在他的麵前,居高臨下地問他。

【小嬰兒的死就讓你這樣悲痛欲絕嗎?】

——當然。

也是到了那時候,沢田綱吉才發現自己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樣保守——要說的話,他大概是一個狂賭徒。

會用全部的身家與未來,去賭一個不知概率的、能夠讓所有人的高聲歡笑的可能性的賭徒。

他垂下眼,看著恭順垂手的組織成員,藏在披風下的手卻輕輕撫摸著那個小小的石化奶嘴。

他會賭對的,沢田綱吉想。

不論是那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他會賭成功的。

對不對,Rebo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