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掐著表等待著尊尼獲加的歸來。

時不時看手機的青年像是一隻無聊扒拉兩腳獸的電子產品的大貓, 在無意間看向電視的時候看見某個地方發生火情的新聞之時,心髒猛的一跳。

“哇哦,”在不發瘋的時候格外自來熟的基安蒂探過頭, 看見燃燒的建築的時候吹了個口哨, “這不是組織的實驗室嘛?”

他就說嘛……等等這是啥?

蘇格蘭看向一臉看好戲的女性狙擊手, 難掩震驚。

“怎麽,你不知道麽?”

大概是剛剛“幹完一票”, 基安蒂的心情不錯, 看見這個總是被尊尼獲加庇護在羽翼下麵的新同事這副模樣也沒生氣的大喊廢物, 而是不怎麽耐心地解釋了一句, “這是組織的實驗室, 上次琴酒老大還帶我去過這裏。”

說到這, 腦子似乎不怎麽聰明的狙擊手頓了一下, 草了一聲。

“等等等等, 琴酒老大今天是不是也在這來著???”她扭頭叫自己的搭檔,“科恩你快來看,琴酒老大今天是不是在這來著?”

按理來說, 在非任務期間,他們是不知道琴酒的所在之處的。

然而怎奈琴酒身邊有個伏特加。

當然有個伏特加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一般來說伏特加也不會暴露大哥的所在位置。可是伏特加除了是伏特加, 是琴酒的小弟以外,還是個嗑琴酒x尊尼獲加cp的cp粉頭子。

而基安蒂正好和他相反……也就是說,她是嗑尊尼獲加x琴酒的cp粉。

——當然了cp粉基安蒂沒伏特加那樣強大的產糧和腦補能力, 但是兩個人常常會就是尊琴還是琴尊這種事產生爭吵。

因此,每每遇見能嗑到cp、但是不能立刻發出去的時候, 伏特加總是先給基安蒂來一份, 氣得對家直跳腳, 像是小學生一樣詛咒他才心滿意足。

對此常常圍觀兩個人爭執的科恩表示不知道伏特加和基安蒂之間誰還沒小學畢業。

(基安蒂:“當然不是老娘了,老娘可是初中畢業過的!”)

總之,雖然隻是被迫的一眼,但科恩還是認出了著火的地方正是伏特加發來琴酒和尊尼獲加背影的地方,當即沉默地點了點頭。

基安蒂搶過蘇格蘭的手機,眉飛色舞地“哈”了一聲。

“那這是攤上大事了啊!”她興高采烈地說道。

蘇格蘭:……

黑發藍瞳的青年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這個酒廠的同事,猶豫再三也隻是搖了搖頭。

算了沒救了(不是)。

而與老大受難興致勃勃的基安蒂不同,比起琴酒,蘇格蘭其實更加擔心自己的上司。

在兩個狙擊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時候,他低垂下眼,略作思索之後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出去。

抬起頭就被兩雙放著光亮(科恩:我沒有)的眼睛注視了。

“喂,你,能被尊尼獲加那種怪物信任,想必除了打子彈還會做其他事吧?”基安蒂高興地用狙擊槍戳了戳他,“快來,伏特加說琴酒老大和尊尼獲加被困在地下了,讓我們幫忙一統組織!”

蘇格蘭:?

黑發青年略帶茫然地看向激動過頭的女性身後。

科恩咳了一聲。

“雖然伏特加的原話是鎮壓組織的宵小……嘛,不過沒有差別。”他稍微複盤了下,感覺自己的思路沒問題,就朝著蘇格蘭點了點頭,“總之就是這樣。”

蘇格蘭:……

就算和這兩個腦回路奇怪的家夥已經相處過很久了,蘇格蘭還是會在和對方接觸的時候微笑著帶上痛苦麵具。

“不過,”眼角有著昳麗花紋的女性一腳踩上天台,難得穿的短裙在風中飛舞,她湊近了笑容和善的蘇格蘭,微微虛起眼睛,狙擊手夾在懷裏,另一隻手則像是調戲一樣勾起了對方的下巴。

但她口中說出的話語卻與曖昧絲毫無關,隻見她注視了蘇格蘭半晌,凝重問道:“你這家夥……不會是臥底吧?”

【臥底】這樣的詞匯一出,似乎天台上的風都停止了一瞬。

科恩皺了皺眉,還沒說什麽,就被早就洞悉他的基安蒂回頭瞪了一眼。

“別說廢話。”她急躁地說道,“接下來的事情如果要讓這家夥參與的話絕對要確認這個,要是他是條子的話組織就完蛋了!”

——雖然這樣說著,說到最後,她的語氣中竟然夾雜了一些說到琴酒出事了的時候的興奮。

果然是一群瘋子。

諸伏景光想。

他閉了閉眼,將心中雜亂的思緒刨除,再睜開眼的時候,銳利的藍瞳中便閃爍著暗光,毫無畏懼地對上了橘發的狙擊手。

“哼,你在說什麽呢。”雖然是笑著的,但不論是基安蒂還是科恩都能夠明顯地察覺到麵前的家夥就像是切換了一個人一樣露出了和善外表的獠牙。

蘇格蘭看似溫和地偏了偏頭,語氣無可置疑。

“就算尊尼獲加是臥底,我也不會是那種東西。”他微笑著說道,“條子都該去死。”

在這等壓迫力十足的情形下,基安蒂甚至能夠感覺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樣。

她一邊搓著手臂,一邊若無其事地收回了勾著蘇格蘭下巴的手哈哈笑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她收斂了笑意,神情認真得嚇人,“那麽你就跟來吧。”

基安蒂回過身,嘴裏狂躁地嘟囔著“那家夥”“該死”“去死吧”這種不明對象反正像是和對方有著深仇大恨才能說出來的詞匯,轉身帶著科恩和蘇格蘭下了這棟大樓。

橘發女性眼角的燕尾蝶展翅欲飛,蘇格蘭手中握著差點發出去的短信,憑借著頭腦中的印象按下了發送鍵,抬頭看著基安蒂,神情在黑暗之中格外嚴肅。

絕對有大事發生了。

他閉了閉眼,讓自己盡可能不要悲觀地去想最爛的結果。

——可是離別前尊尼獲加的話語與神態時刻縈繞在他的頭腦之中,讓他忍不住將事情朝著最爛的一麵去想。

要平安無事啊,尊尼獲加……沢田前輩。

……

沢田綱吉閉了閉眼。

那句“不過是個騙子而已”說出口他其實就後悔了。

可是沒人知道他說的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說,就算是辯駁也無可辯駁,反而不如閉口不談,權當做無事發生。

隻是這話說的讓琴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沢田綱吉從暫時的、異樣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對上銀發青年的眼瞳,微妙地有些心虛。

——畢竟對於琴酒來說,他也算是一個“騙子”。

不過也不算意外吧,他甚至能苦中作樂地想,大騙子師父教會小騙子徒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麽?

想到這裏,棕發青年蒼白的臉上竟然抿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意。

但這樣的笑意似乎激怒了烏丸蓮耶。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烏丸蓮耶感受著自己生命力的流失,看著罪魁禍首竟然還能在自己的刺激之下露出笑容,內心升湧起難言的憤怒。

“我已經快要死了。”他幽幽地說道,渾濁的黃瞳盯在沢田綱吉的身上,“但是,你以為我就這樣死去了嗎?”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短信的聲音同時湧入在場幾人的耳中。

——可是不論是沢田綱吉還是琴酒,甚至倒在地上的朗姆,他們的手機都在見到烏鴉之前被收了起來。

沢田綱吉回過頭,對上扒拉著門框手忙腳亂地收拾手機,臉上驚慌不似作偽的伏特加的雙瞳。

雖然有墨鏡的遮擋,但對方的驚訝到幾乎可以被稱為驚恐的表情還是能夠輕而易舉地識別出來。

沢田綱吉皺了皺眉,就這個簡單的動作嚇得伏特加一個原地立正,緊張地發出報告的聲音。

“我、我是收到Boss的短信說組織裏有臥底才來找尊尼獲加你和大哥的!”

慌亂之中甚至將琴酒的名字排到了沢田綱吉的後麵。

教父先生和琴酒對這種東西都不算在意,兩人對視一眼,後者冷哼一聲奪走伏特加上貢的手機。

琴酒陰沉著臉迅速看完就扔了過來,沢田綱吉有些慌亂地接住手機沒讓這東西掉在地上,瞳孔在看清上麵的內容的時候微微一縮。

【緊急備案計劃3啟動。】

緊急備案3是組織內有臥底的意思。

說實話這不算是什麽大問題,畢竟組織三天兩頭就有臥底被抓出來(咦這是可以說的嗎),但是怪異的地方不在於因為臥底啟動了緊急備案,而在於消息的發信源,正是屬於烏丸蓮耶的郵箱地址。

連沒怎麽見過Boss、但也知道Boss的典型標誌就是烏鴉形狀的麵具的伏特加也忍不住將目光落到了烏丸蓮耶的身上。

見狀,烏丸蓮耶扯出了詭秘的笑容。

“不要這樣看著我啊,”他輕聲說道,“這可不是我的命令。”

他似乎甚至不知道這封短信的內容,但隻是看著尊尼獲加表情的變化,就不由得感到了高興。

烏鴉“嗬嗬”地笑著,因為生命力的流失,瞳中逐漸失去光亮。

沢田綱吉緊了緊拳。

“不是你的話又是誰?”他盡力冷靜地問。

烏丸蓮耶就笑。

“我怎麽會知道呢?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是被你們困在了這裏麽?”他說道,“我已經快要死啦,被你、被Gin聯手鎖死在這裏,我會知道什麽呢?我連你手上的信息說的是什麽都不知曉,我隻是個快死掉的老頭子而已。”

“但是我也同樣無所不知。尊尼獲加,我的孩子,你以為我是什麽?”

“組織的Boss?財閥的家主?不,都不是。”他輕聲說道,帶著些對於年幼的孩子的輕蔑,也帶著對尊尼獲加微妙的憐憫,“我不過是我們這個階層的代表罷了。”

——幾乎可以說是整個日本最為龐大的家族之主說著,頹喪之中帶著幾分難言的自豪。

沢田綱吉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片段,有三年以前,這個身體的“父親”在電話的另一端所說的“期待”,也有在富澤家族那艘郵輪上見過的富豪政客們的宴會,最後,落在宮野誌保吐槽的那句話。

【政治家的兒子將成為政治家,銀行總裁的兒子將成為銀行總裁。*】

但是那位富澤家的掌權人在聽過這句話之後,竟然是撫掌大笑了起來。

——要是僅僅如此就好了。

他笑著說道,帶著戲謔。

沢田綱吉的腦海中電光火石一般閃過了什麽,他急促地上前兩步,拎起烏鴉的衣領。

“你是什麽意思?組織在警察廳有臥底是嗎?”沢田綱吉結合著腦海中的記憶進行推論,“不,不僅僅是普通的臥底,而且絕對是高層……”

——否則也不會在如此巧合的時機發出警醒。

烏丸蓮耶並沒有被教父先生的憤怒所壓倒。

他就著這個姿勢,唇角拉出一個弧度,看起來極為詭異。

“嘛,誰知道呢。”他說道,依舊是嗬嗬的笑,“但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尊尼獲加,我的孩子,你得先仔細想清楚才行。”

——是先有組織才有身為警視廳或者其他什麽地方的高層的臥底,還是先有了這些精英政客和財閥、才有的組織呢?

烏鴉瞪大著雙眼,在留下最後的問題之後,露出詭異的笑容。

“沒關係。”他的聲音已經如同蚊呐了,細如遊絲地宣布,“等我死去,我的貝爾摩德將會拿著我草擬的【遺書】,將你認定為組織下一任的首領。”

——雖然這是他原本為了自己奪取了尊尼獲加的身體之後而準備的,畢竟更換身體之後“烏丸蓮耶”就死去了,為了讓自己繼承自己的遺產,烏丸蓮耶準備了許多。

當然,他也準備了後手。

在關鍵時刻有著應有的謹慎的老烏鴉準備了一個小小的裝置,隻要輕輕一觸,就算是在完全沒有信號的地界,他的貝爾摩德也還是會收到他的信號,從而更改計劃,先將尊尼獲加幹掉,再延續他的夢想。

可是現在他想,能用上也挺好的。

——至少這樣,尊尼獲加就無法再回到光明的那方去了。

烏丸蓮耶活了這麽多年,年輕的時候在經濟與政治的領域都是響當當的人物。這麽多年下來,別的不說,識人的本領他已經練得七七八八。

因此在看見尊尼獲加之後,他已經知曉這是個怎麽樣的孩子。

溫暖、明亮,是黑暗裏燃燒的火焰,也是漆黑深夜的高空,連琴酒這樣的家夥也能夠包容。

可他到底是屬於白天的,像是晝夜旋轉一樣暫時步入黑暗還好,能夠包容夜裏的生物,將白日的光偷渡到夜晚,讓高冷的月永遠懸掛在天上,為夜裏的生物也帶來光。

可要是讓他變成永夜呢?

是漆黑的大空繼續包容黑暗中的一切,還是被黑夜所吞噬?

烏丸蓮耶就要死了,他的野望、他的永生已經注定隻是一個夢想。

可是要是臨死之前能夠將尊尼獲加這種人物推入黑暗,豈不是也是在自己的人生最後一頁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嗬嗬”地笑著,渾濁的目光掃過麵前的一切,最終不甘地落下。

暗紅色的血液流淌過他的胸口,順著電動輪椅滴落到地麵。

而烏丸蓮耶麵上帶著滿足而詭異的微笑,頭一歪,便失去了意識。

沢田綱吉站直了身體。

他閉上眼,呼出一口濁氣,明明烏丸蓮耶已經死去,但是超直感仍舊在跳躍著,昭示著危險並未解除。

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了。

不,他想,還有比現在更加糟糕的事情嗎?

教父先生轉過身,看見伏特加已經傻掉的模樣。

在他的注視之下,男人胖胖的身軀一抖,旋即垂下了頭。

“Bo……Boss。”

他臣服。

……

“哇哦。”

急匆匆進行著救援的現場,拿著琴酒的雞毛當令箭——雖然她本人其實很不想聽琴酒的吩咐,更是恨不得那家夥就這樣深埋於地下——的基安蒂捂著無線耳麥,神色微變。

蘇格蘭憂心著上司的安危,現下威士忌小組的另外兩人也聯係不上,因此雖然神色淩厲,但卻難掩憂心忡忡的神態。

直到神色微妙的基安蒂走了過來,伸手……

一不小心就被這個女流氓(不是)勾過下巴的蘇格蘭警惕地瞪著對方。

基安蒂“嘖”了一聲。

“不用擔心了。”知道這家夥對尊尼獲加忠心耿耿,基安蒂難得貼心了一次,緊接著酸水直冒,“不僅不用擔心尊尼獲加,你這小子還發達了你知道嗎?”

蘇格蘭:噯?

看著他這幅突然呆掉的模樣,基安蒂覺得心裏的無名之火燒得更烈了。

她煩躁地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在蘇格蘭準備無視她離開的時候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肩膀。

“我的意思是,你小子發達了。”她盯著蘇格蘭的藍瞳,試圖在這片澄淨如深海的眼瞳中找出什麽,“Boss死了。”

聽見這一句話,諸伏景光心下一震。

雖然知道有這樣的動靜,組織內一定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但是這事居然是組織那個尚未見麵的Boss離世……

他心中震驚,麵上也是同樣的表情。

“等等這樣的話下一任的Boss?”

結合著基安蒂檸檬樹下的發言,蘇格蘭的心中突然有了個可怕的推斷。

隻見眼角紋著燕尾蝶的女性狙擊手瞪了他一眼,左腳跺地。

“你這家夥是在炫耀嗎?可惡這一定是炫耀吧?!”她咬住了自己左手大拇指的指甲蓋,陷入難以言喻的狂躁之中,“竟然在我的麵前炫耀,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蘇格蘭:……

組織的人果然都是瘋子(再次)。

他不得已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緊隨其後的科恩。

身形高挑、平日裏看起來也比動不動就會狂躁起來的基安蒂冷靜許多的科恩衝他點了點頭,接收了他的詢問。

蘇格蘭微妙地放了些心,等待著對方回複。

沒想到科恩頂著個麵癱臉思索了一下,問出了和基安蒂一樣的問題。

“炫耀。”

蘇格蘭:“?”

科恩:“你在炫耀嗎?”

男人頓了頓,不甘不願地說道,“你在炫耀你的直係上司成為現在的Boss了嗎?” ? ?? ???!!

蘇格蘭瞳孔地震,蘇格蘭第一時間想到了他的大前輩所寫的那本《這件事》,然後晃了晃腦袋。

他急迫地想要聯係上尊尼獲加,但是和之前一樣,對方的手機處於不在服務區的狀態。

基安蒂看見他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更加認定他是在炫耀了,被稍微冷靜一些的科恩氣呼呼地拉走,換了個對象散發她的狂躁症。

而蘇格蘭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卻是陷入了巨大的擔憂之中。

如果是他確實是組織的成員“蘇格蘭”的話,他現在理應是為了上司升級成為頂級上司、而自己也必然會隨著尊尼獲加的統治而成為組織內舉足輕重的重要人物而狂喜的。

但是他的心中除了剛聽見這個消息時候的震驚之外,隨之浮上頭的,就是畢竟他也好,尊尼獲加也好,在成為酒廠成員之前,先是日本的公安臥底。

臥底這條路原本就是異於常人的。

與大眾眼中“職業組”的輝煌未來想必,臥底有著幾乎是百裏挑一突出的素質,卻過著見不得光的生活。

臥底們時刻麵對著危險,更遭受著內心的動搖與責問——無人知曉他們真正的姓名,無人知曉他們真正的身份,就算是蘇格蘭,在組織內待久了,久而久之,也會不時生出對於自我的懷疑。

——他究竟是誰,究竟處於黑暗還是光明?他是諸伏景光嗎?如果是的話,那身為警察的他為什麽在執行犯罪組織的任務,幫助組織擴張成長,助紂為虐。

那他又是蘇格蘭嗎?如果是的話,身為組織成員的他為何又向警方傳遞著情報,為何在收割姓名的時候常常感到巨大的痛苦,為什麽在身處黑暗的時候,會一邊遭受著黑暗的侵蝕,又希望伸手擁抱光芒,就算是被這光刺得遍體鱗傷。

而現在,尊尼獲加、他同為公安臥底的前輩,成為了組織的首領。

……您做了什麽,又在想些什麽呢?

諸伏景光閉了閉眼,想起與自己分別之時,前輩蒼白的神色與緊張的神情,巨大的擔憂代替了震驚。

要是能早點見到他就好了,諸伏景光想,早一點見到前輩,再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吧。

——然而,他始終沒等到這個機會。

……

……

【哇今天爆炸了你們知道嗎?】

【什麽什麽?在什麽地方?】

【就在米花町邊上吧?聲音還挺大的。】

【據說是醫藥企業爆炸……不懂就問,醫藥有什麽能爆炸的啊?】

【醫藥……不是醫藥的問題吧(視線漂移)。】

【我堂哥的表叔的弟弟的大侄子的媳婦的三叔公在那邊做過保潔,隻能說不是一般的醫藥公司,不說別的,爆炸的地方在地下大家知道吧?但這地下可不止一層。】

【嗯嗯嗯??】

【知情人探頭,確實是這樣,目前的初步判斷是涉hei吧。】

【聽、聽起來很刺激的樣子?】

【賭一個可達鴨肯定涉了……下午從那邊路過的時候正好見到有人從裏麵出來,那場景嘖嘖,我這輩子都不會忘。】

【樓上詳細說說?聊個五毛的?】

【說多了我爬被順著網線來找,隻能說不知道是哪個組的老大被封裏頭了,我路過的時候黑老大正好從裏麵出來……那場麵,嘖嘖,堪比山嘴組上任當家的出牢,】

【笑死了還山嘴組上任老大出牢,不懂的事情不要胡說啊小朋友(哈哈大笑,jpg)。】

【你在笑話我嗎?】那個被反駁的層主憤怒地在鍵盤上啪啪打字,【我敢保證那絕對是個黑老大!不是我直播吃屎!】

下麵又是一群人在起哄,層主憤怒地駁回,試圖描述自己所見到的震撼場景。

可他怎麽描述也不對味,隻能憤怒地掏出相機,在將自己偷偷拍下的照片上傳之時一個激靈。

他看向那張偷拍的照片,雖然不是最佳的角度,但還是能夠喚起他的記憶。

這個層主是個追新聞的,在得知一個醫藥公司竟然發生了爆炸、然而網絡上關於這次事件的報道卻是寥寥之後,當然就聞見了味道匆匆追了上去。

不知是出乎意料還是意料之中的,事發地點沒什麽新聞媒體,也幾乎沒見到救護車還是什麽,隱藏技巧一流的層主偷偷摸摸地偷窺了許久,很快憑借著自己的經驗確認了這些穿著黑色西裝的家夥們的身份——Mafia。

在日本,mafia雖然說是合法的,但是在許多日本普通市民的眼中,他們依舊是不可招惹的存在。

層主先生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進入mafia混混的念頭,隻是這念頭還沒怎麽生根發芽,就被同班一個在道上混結果死於非命的倒黴鬼的事跡給嚇了回去。

但是少年時候的夢想總歸是誘人的,就算自己注定不會也不能去當道上的家夥,但他還是對日本各種組織有著些許了解。

因此很快就認出這群家夥絕對是在“道上”混的。

別的不說,那個性情煩躁大吼大叫的女的絕對是領頭的人物之一,她還有她身邊那個看起來沉默寡言的同伴,已經另一個黑發藍眼的家夥是他一眼就抓住的對象,最後一個甚至過分敏銳,似乎還朝著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是事已至此不能不繼續看下去,於是他蹲著,在猶豫著是否要撤離之際見到這些家夥迅速列成了兩隊。

疑似爆炸現場的地方被開出了一個洞,剛才還忙碌得不得了的黑西裝們訓練有素地站成兩列夾道相迎,讓人不得不好奇即將出現的會是什麽樣的凶惡角色。

層主屏住呼吸等待了一會,一呼一吸都仿佛過了許久,在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的時間過去之後,他終於等到了來人。

率先出現的是一個棕發的青年。

比起肌肉凸顯仿佛下一個就要撐破衣服的黑西裝們,這個棕發的青年看起來要單薄許多,大概也就正常人甚至還要偏向瘦弱一些的正常人的水準。

而他的神情是很冷淡的,穿著黑色的西裝,披著同色的披風,袍角翻飛之時仿佛帶著火,有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就算很有氣勢,但棕發的青年看起來實在與這個紋著紋身的黑西裝們夾道相迎的地方太過格格不入了。

相比起他,緊隨其後而來的黑西裝更加符合世俗對於“mafia”這種惡徒的想象。

走在他的左後方的是一名帶著帽子的銀發青年,隔著如此之遠層主先生也能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極強的壓迫感,用年輕人們喜歡的話來說,就是這個人身上有著“見過血”“手裏沾著人命、而且不止一條”的氣勢。

棕發的青年看起來也是被麵前的這幅場景給嚇了一跳,他的臉上露出了一些驚訝中混雜著微妙的困擾的表情,似乎是同身後的家夥說了些什麽——因為隔了很遠,體味不到黑老大之間的暗潮湧動,是以層主先生甚至覺得前者是在同後者撒嬌。

這種念頭一浮現上來他就甩了甩腦袋,深覺自己一定是最近被女友的奇怪小說給荼毒了,而後更加聚精會神地盯著那個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棕發的青年目光似乎有意無意地掃過了自己。

站定腳步之後帶黑帽子的銀發男人招了招手,於是另一個矮墩墩的惡徒就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掏出了一包沒開封的煙遞到了對方的手上,不過半晌男人就吞雲吐霧起來,身周的氣氛也鬆動了很多。

而那個棕色頭發的男人不知是同他在說些什麽,神色雖然依舊冷淡,但卻溫和了些許。

層主盯著他們,看見棕發青年不太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

如冰雪初化,是冬日裏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冰麵上,折射出美麗的光彩。

他忍不住抬手照下一張,再抬頭,就看見剛才見到一麵的那個黑發青年冷著臉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層主:……

上交了記憶卡之後他心有餘悸地被趕出了黑澀會們所在的區域,抱著相機,男人呼出一口氣,回頭發現黑澀會們也準備離開了。

沒人在意他,他福至心靈地晃了晃手,沒看鏡頭對著那邊來了一張。

棕發的黑澀會老大正彎腰坐進豪車,黑色衣袍上金色的吊墜微微晃動,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這張圖沒能留下男人的正麵,倒是留下了半張臉的部分。

在那金色的鏈子與吊墜折射的光中,青年不見全貌、但也能看見帥氣弧度的下巴永久地留存在了他的相機之中,直到多少年之後,依舊被他拿出來同子孫津津樂道。

——這可是你爹/爺爺頂著生命危險留下來的照片!

當然,他的心裏還是有些遺憾的。

畢竟被黑頭發的黑澀會刪掉的另一張照片,才是無論是構圖還是色彩都讓他最為滿意的一張。

那是那個棕頭發的男人與另一名金發女性會麵的一張。

他沒見到那個女人的正麵,但是僅僅從背麵來看,也能看出定然是一個金發波浪的大美人。

而這樣的大美人踩著目測足足有9厘米高的高跟鞋,蹬著鞋跟走到正同銀發男人說話的棕發青年的身邊。

她的懷裏夾著什麽文件夾,但是這時候是個無關緊要的東西。

金發的美人看了對麵半晌,對著棕發青年微微彎下身。

紅唇印在棕發青年的拇指上,象征著臣服與信賴。

日光正好切割開了二人,弓腰的女性站在的是陰影之中,而棕發青年站在日光播撒的地方,神色冷淡,眼瞳微微下垂,竟然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聖。

——仿佛一場加冕。

……

沢田綱吉不知道自己被貝爾摩德迎接的場景被人用雙眼記錄了下來。

他當然發現了這個不知道怎麽竄進一堆心黑手辣的組織成員之間的小白兔,但他也看見蘇格蘭走了過去,於是也就放了心,不必給予更多的在意。

現在需要關心的是自己被趕鴨子上架成為組織Boss的這件事。

琴酒就算了,貝爾摩德也在眾目睽睽之下來湊熱鬧。

要說原本朗姆之死而剩下的正好就隻有他和琴酒,還會讓組織內的其他人對於“尊尼獲加受Boss的信任被認定為下一任的Boss”這種事產生懷疑,但是帶著Boss親自簽字的【遺言】到來的貝爾摩德卻讓這些懷疑偃旗息鼓。

他與琴酒在組織內原本就有著自己的勢力,最大的競爭對手朗姆已經永遠地留在了地底,就算他的人手中還有想要徹查這件事的,也還有更多的部分是想著如何投誠。

因此要說的話,他成功成為組織的Boss是沒有太大的難度的。

可是這就很怪。

沢田綱吉摩挲著石化的奶嘴,心中吐槽。

這怎麽會不怪呢,他可是日本公安的臥底啊,這下真的成這個有著無數臥底的組織的Boss了……現實真的不是輕小說啊!這種現實故事是什麽三流作者寫出來捉弄人的啊!

可是就算這樣吐槽著,沢田綱吉的理智還是被分出來了一部分,思索著現下的狀況與如何走。

他被趕鴨子上架了是不錯,可是如果要是推脫,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但現在的問題是不能。

沢田綱吉閉上眼,烏丸蓮耶死亡時候的那段話、那詭異的神色就在他的麵前回**。

烏丸家族已經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大家族,比起純粹的財閥或者政治門閥,烏丸家族的勢力深深紮根於各個領域,雖然在單一的方麵或許不如在各自領域最拔尖的家族,可是要說起綜合的實力,卻是讓所有人都深深忌憚的存在。

而烏丸蓮耶手下的組織酒廠更是立足於烏丸家族這樣一個龐然大物身體上的存在,作為首領的烏丸蓮耶每分鍾都在吸收著由這樣一個家族與組織供給的養分,然而,就是這樣的烏丸蓮耶,卻也不過是一枚棋子。

——比起其他的小棋子,不過更為重要罷了。

烏丸蓮耶臨死之前的那段話讓沢田綱吉感到心驚,而那條不知是誰發出的短信也讓他心生忌憚……所以,他要怎麽做呢?

沢田綱吉的大腦如同一團亂麻。

他原本就還有些發燒,又經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理應進行一場三天三夜的沉睡,再來思索這些東西。

可他難以鬆懈,一想到在黑暗之處還有人在陰森地窺伺著自己,他就不得不感到渾身發涼。

沢田綱吉坐在**,神色痛苦,直到聽見開門聲,才瞬間變臉一樣收回了自己的表情。

能夠如此不講道理地進入他的臨時房間的除了琴酒之外別無他人。

教父先生呼出一口氣,神色變得放鬆了一些。

“是你啊,Gin。”他往後靠了靠,按了按眉心,“有什麽事情麽?”

琴酒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因為這個姿勢,沢田綱吉隻能仰起頭與他對視。

那瞬間教父先生覺得自己好像是想了什麽,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想,但他突兀地想起了當初自己麵對作為敵人的六道骸的時候,家庭教師逼迫自己在猶豫不決的時刻做出決定的話語。

——【你是彭格列的首領,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成為彭格列的Boss。】

——【隻要說出你的答案,那就是彭格列的意誌。】

一直以來,沢田綱吉確實是這樣做的。

信任著家庭教師,信任著夥伴們,然後任性地放手去做。

所以他猶豫了一下,重新抬起了頭。

“我想要抓住烏丸蓮耶背後的大魚,”他仰起頭,“但是,就目前的狀況來看,這或許是一場對抗整個日本的豪賭。”

但是,就算如此——

沢田綱吉仰著頭,極其認真地說道。

“我想要把這個組織和背後的網絡一起摧毀。”

琴酒垂著眼,表情看不出悲喜,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所以呢?

沢田綱吉能夠從他的眼神中體味出這個回答。

於是他眨了眨眼,有些羞腆地撓了撓臉頰。

“所以,”他輕聲說,飛快地看了眼琴酒又挪開視線,因為實在已經很久沒做過這事了而有些難言的羞腆,然而他還是輕聲問道,“可以幫幫我麽,G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