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日本警察廳。

穿行著各色公務人員的警察廳在今日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為首的是一位穿著淺灰色西裝的金發中年人,看起來很是儒雅。

落後半步跟隨在他的身後的是一男一女兩名青年,男性頭戴針織帽, 黑色長發綠色眼瞳, 神色冷淡、氣質凜冽。而與他同行的女性雖不如他身周的氣質冷漠,但也是一臉嚴肅, 紅色的高跟鞋踩在警察廳的地麵,急促的蹬蹬聲帶來一種緊迫的壓迫感。

這一行人進入警察廳沒走其他的地方,而是在專人的帶領下直接上了五層。

因此,穿行在一眾警務公職人員之中, 這群人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所有有事沒事的家夥們的注視。

其中也包括今天沒啥事出來喝咖啡的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對這幾個家夥沒什麽印象, 大概是陌生人, 然而對方上的樓層讓他有些在意——如果沒記錯的話, 早上出現在這裏的萩原也上了這樓。

他喝了口咖啡,用手肘戳了戳身邊一同在圍觀的同僚。

“喂,那些家夥是來幹什麽的?”

“這個啊……”被他戳的家夥還真的知道,他撓了撓頭,想起自己剛才聽了一耳朵的八卦, “據說是公安那邊請過來的家夥……”

男人左顧右盼,見無人注意這邊,才壓低了嗓音:“據說是美國那邊的FBI。”

這話讓鬆田陣平皺起了眉。

畢竟日本警察和FBI的關係其實是非常微妙的。

雙方雖然說著都是“正義的夥伴”,但是正義也是有國界的。

能夠讓日本公安和FBI協同合作的案子,隻可能是跨國的案件。

但如果有這種東西的話,公眾尚且例外, 作為體製內的人員, 鬆田覺得自己應該也能聽到些風聲。

但是沒有。

就像是這三個FBI突然出現在了警察廳內一樣, 相關的大型案件也是順著這三人的出現才突然露出一角的。

鬆田陣平將喝完的一次性紙杯扔進垃圾桶裏, 摸了摸下巴。

——別的人怎麽樣他不知道,可他正好有個隸屬於公安部門的幼馴染,又正好知道對方涉及的很可能是一場跨國犯罪組織的追查,再加上越來越神出鬼沒的萩那家夥早上竄上了五樓……這樣一串,鬆田陣平的心中就有了幾分推斷。

他思索了一下,哥倆好地勾住了剛才提供了一些八卦的家夥的脖子。

“來,還有什麽,都給我說出來吧。”

——喂喂鬆田你不要說得像是威脅人的街邊小混混一樣啊!

不過雖然這樣,他還是信任著這位傳聞中的爆炸處理處的王牌小卷毛的。

青年猶豫了一下,偷偷湊近了對方。

“據說,我說的是據說哦,這次的行動可能會和那個組織有關。”

鬆田陣平挑眉:“那個是哪個?”

青年:……

他痛心疾首地看著王牌小卷毛,哎呀了一聲。

“就是那個啊。”他低聲說道,“是那個自詡為裏世界的清道夫、不僅在**們中間黑吃黑,還插足了政治領域的犯罪集團。”

這些東西按理來說不是一個小小的警察能夠知道的,但是能夠在警察廳總部工作的,業務能力和爹媽能力總得占一個,而這位顯然是後者,因此知曉許多內部消息。

看著王牌小卷毛疑惑的神色,他咬牙猶豫了半晌,決定再透露一些。

“也就是那個傳說中的……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

——巧了這不是,萩那家夥負責的組織就是這個吧!

鬆田陣平心下一凜,看著賊眉鼠眼(不是)和自己八卦的同僚,決定榨幹這家夥身上最後一滴情報。

就在樓下的鬆田套話的時候,幾層樓之隔,整理著資料的萩原研二打了個噴嚏。

神色嚴肅的公安警察揉了揉鼻子,默默念叨了一句是誰在想他……哈哈開玩笑啦。

門外傳來腳步聲。

萩原研二抬起頭,目光抬起的時候,正巧對上從門口進來的黑發青年。

赤井秀一。

——這是從FBI方麵探知的與會人員的名字。

然而,在知情者的耳中,這個人還有另一個代號——萊依。

組織成員,尊尼獲加的直係下屬,黑麥威士忌(Rye Whisky)。

或許是他的打量過分顯眼,帶針織帽的黑發青年也回視了過來,冷靜的綠瞳中露出些微有些訝異的情緒。

等到他們走到自己身前的時候,萩原研二站起身。

仍由時光和世事將自己打磨得內斂而富有光澤的青年伸出手,直直看向對方。

“許久不見了,諸星先生。”

——而在萩原研二這邊,兩人還有過一段奇妙的交際。

赤井秀一很快收斂了訝異的情緒,伸手握了握對方。

“確實,萩原編輯,”他頓了頓,補充道,“——應該是萩原編輯吧?”

下屬們之間的暗流湧動暫且不提。

隨著FBI的一行人到來,本次會議也正式開始了。

正如前文所言,日本公安一般是不會與FBI進行合作的,但那也隻是一般的情況下。

然而,當目標對象是某個大型的跨國組織,而雙方又掌握著不同程度的情報、又有相關人員在中間牽線搭橋的時候,合作的契機也就出現了。

“不過,我始終十分疑惑。”在會談開始之前、雙方至少在表麵上其樂融融地開始溝通培養合作感情的時候,FBI的詹姆斯疑惑地問道,“日本公安怎麽會同意和FBI合作呢?”

“確實,這是一個令貴方疑惑的問題。本次合作能夠成功開啟,公安在組織中臥底的推動在其中的作用舉足輕重。”身居高位的男人說道,目光落在萩原研二的身上,“你說對嗎,萩原警官。”

萩原研二沉默了一下,應了聲是。

“是的。”他說道,麵容堅毅,眼底卻隱約可見哀色,“一切都是前輩……是S前輩的意思。”

……

……

沢田綱吉躺在**,像是一尊雕塑。

有人進來的時候他抬了抬眼皮,看清來的人的模樣的時候,才放心地收回目光。

“是你啊,波本。”他垂下眼,攏了攏身上的衣物。

大衣是去年買的,今年穿在身上,就微妙地感覺重了些也大了些。

沢田綱吉在這個世界的外貌與年齡是不會發生變化的,但這並不代表他的體型和狀態也不會發生變化。

要是不會的話,那就得是社畜永動機了。

沢田綱吉心情微妙地想。

他回過神看見波本站在身邊,揮了揮手。

“你來有什麽事呢,波本?”他問。

波本低下了頭。

“是,我是來匯報任務的情況的。”他如此說道。

於是沢田綱吉“喔”了一聲,撈過桌子上的熱可可,整個人都蜷縮在座椅上,睜著眼睛看對方。

“好啦,你可以說了。”

——看起來微妙的讓人覺得他很乖巧。

但波本不會被這等表象所迷惑,沒人比他更清楚麵前這個看似乖巧的男人的真實麵目——他是組織的首腦,是帶領著組織一步一步蠶食擴大到如今的地步的男人。

在還未成為組織的首腦,組織的成員還使用代號來稱呼他的時候,男人的名字是“尊尼獲加”。

而當他成為首領,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清除了曾經有力的競爭對手朗姆的殘|黨,祓除了公安安插在組織內的臥底蘇格蘭之後,他就成為了組織的一個符號,連指代的稱呼也在不知不覺之中發生了變化。

——“那位先生”,或者,“Godfather(教父)”。

波本或者說是降穀零一麵嚴肅地匯報情況,一麵在心中想著公安那邊發布的命令。

那是以麵前之人為任務目標的斬首計劃,據說組織內那位至今沒有露麵也未被發現的S前輩出麵牽頭了這一次的計劃——在他被尊尼獲加派去美國開展業務的時候,在日本的所有情報都由那位前輩所傳遞,讓公安查破了組織和其他相關的黑|道的許多黑色交易,可謂是公安近年來做的最成功的臥底之一。

也正是有了對方的情報,組織在日本的發展才堪堪被遏製住,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業務進展不順利,組織在黑吃黑的這一行當上走得順當起來。

同樣或許是這方麵的原因,組織旗下的醫藥公司也在近些年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以代號成員雪莉為首的研發組開始放棄原本的目標,攻克來錢快也是人類目前急需的醫藥項目,在短短三年的時間內已經轉型成功並且站穩腳跟,真名為“宮野誌保”的雪莉甚至作為醫藥公司特別待遇的“天才少女”接受過采訪,冷淡又有天賦的可愛妹妹一度俘獲了一眾雲兄姐的喜愛。

——就很離譜。

這些事發生的時候波本都不在國內。

作為尊尼獲加的直係下屬,他在尊尼獲加上位之後被對方派往了美國作為負責人主導組織在美國的“生意”。

雖然一開始決定出來的時候他也抗議過,畢竟這不是還有個美國人萊依在那。結果被尊尼獲加一句“去美國或者去南極挖石油”的二選一給輕飄飄地堵了回來。

直到現在。

他風塵仆仆地歸來,在匯報了在美國的成績後依舊沒得到上司的認可——對方垂著眼,看起來很是心不在焉。

也是,這些東西都是在紙質報告上匯報過的,也沒什麽重複的必要。

降穀零想著,湊到了對方身邊。

與琴酒身邊總是帶著的硝煙與香煙兩種煙味夾雜的味道不同,上司身周的味道總是很不Mafia的。

要說的話那是更加清新一些的味道,帶著些暖融融的氣味,還有些橘子的感覺,偶爾還會讓人幻視清純男子高中生。

——但如果真的將他看作是高中學校裏那群天真一無所知的小羊羔,那才是真的遭罪。

在美國的時候,降穀零也接觸了許多和意大利有來往的Mafia,這才知道Decimo這個名號在這些家夥眼中的重量。

如果是正常的組織成員已經在為自己的光明未來感到雀躍了,可降穀零不是。

除了組織成員波本的這重身份之外,他還有另一個身份——日本公安的臥底。

看著垂著眼眸看起來神秘莫測的上司,降穀零喉結滾動。

雖然不知道上司將他調派回來是有什麽計劃,但是除了業績,為了鞏固上司對自己的信任,還得表表衷心。

於是他也垂下眼,在對方緩過神一般的詢問眼神之中,單膝跪在了對方的身邊。

“以及,”他道,“能夠再次回到您的身邊,我真的很高興。”

波本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著上司,直到對方遲疑地將左手遞給他,才有些高興地接過,低頭親吻教父的拇指。

“我永遠為您服務,Boss。”

——他輕聲說道。

……

送走了波本,沢田綱吉心情有些複雜。

三年前那通短信讓他有些慌了手腳,為了保護自己的小後輩,沢田綱吉手忙腳亂地將兩個後輩一個安排了假死,一個直接送到了美國,等到他完全接手了組織的勢力、也徹查了組織內那隻隱形的手之後,才敢將波本給放回來。

就是不知道對方在自由開放的America經曆了什麽,一上來就是一個貼貼,倒是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不過也不是想不明白小後輩的想法。

畢竟易位而處的話,或許他也會作出同樣的決定。

但這些都不算太重要了。

沢田綱吉低下頭拉開抽屜,從其中拿出了那枚石化的奶嘴。

這東西已經陪伴了他三個年頭了。

這期間沢田綱吉幾乎每天都沒忘記給奶嘴來一些火焰溫養,雖然到現在這也依舊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奶嘴,但沢田綱吉堅信總有一天石縫裏也能開出奇跡之花。

他依舊蜷縮在座椅上,目光溫柔地看著奶嘴,一絲絲火焰從他的指尖散溢而出,裹住石化的奶嘴。

突然,他的眉心一跳,三年來第一次從中感受到了回應。

微弱的、幼小的,表達著欣喜與喜愛的回應,像是一隻出生的幼鹿,輕輕用犄角撞了一下他。 !!

沢田綱吉忍耐住蹭的一下站起來的興奮衝動,繼續控製著火焰的輸出量,小心翼翼地感受著來自奶嘴的回應。

“快點吧,”他忍不住輕聲說道,“再快一點……不然的話……”

未盡之言並未說出口。

沢田綱吉站起身,按下手邊的一個相框,對應的一麵壁畫就向兩側打開,露出內裏的石板來。

他將奶嘴放進石板中處於最高處的那個凹陷之中,溫柔地看了半晌之後才將它關閉。

時間過去了三年,他也終於知曉了這枚奶嘴的屬性——恰巧的是,正好是屬於“大空”。

而彩虹之子的大空艾莉亞小姐早在幾年前便已經去世了。

沢田綱吉還曾經參加過對方的葬禮,在標配的白色百合之外,為英姿颯爽的女性帶了一束紅玫瑰。

如果這個奶嘴不是艾莉亞小姐的的話,那麽就隻能是這一任彩虹之子的大空——也就是艾莉亞的女兒,那個叫做尤尼的孩子的。

沢田綱吉隻和基裏奧內羅的小公主有過遠遠的一麵之緣,後來聽聞基裏奧內羅和白蘭的傑索家族合並共同組成密魯菲奧雷,也曾擔憂過這位公主的安全。

【“這不是你應該擔心的事,阿綱。”】那個時候,他的家庭教師說道。

雖然對方看起來與平日沒什麽區別,但憑借多年的默契,沢田綱吉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了對方並不高昂的情緒。

【“你在生氣麽?”】他有些猶豫地問。

Reborn難得一見沒有反駁。

世界第一的殺手先生按了按他黑色的帽子,綠色的寵物變色龍列恩在他的手上變化成他的愛槍,Reborn的表情在這種姿勢下變得晦暗不明。

【“嗯。”】他說道,【“要說的話確實有點……所以我要去查探一番。”】

Reborn抬起眼,沢田綱吉敢發誓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的對方這樣的表情了,當即原本準備的勸阻的話語,都放回了肚子裏。

【“膽敢傷害我們彩虹之子的大空的家夥,我們不會繞過他的。”】

最後,Reborn如此說道。

第二天,他雷厲風行的家庭教師先生就離開了。

——再也沒有回來。

時至今日沢田綱吉想起那天的離別還是有些後悔,如果那時候他和Reborn一起去查看尤尼的情況會不會就有不一樣的結果,如果他和Reborn在一起,是不是拚死也能保護他的家庭教師?

在他隱忍著在會談之時看向白蘭的時候,對方像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一樣,微笑著回答了這個問題。

【“不,不會改變的哦。”】對方像是曾經聽聞過他問出那樣的問題一樣,搶先一步回答,【“就算綱吉君和晴的阿爾克巴雷諾在一起,他死亡的結局也不會更改。”】

【“因為就算是綱吉君你,也沒法阻擋非七的三次方的射線的。”】狐狸一樣的白發青年捏了捏棉花糖,彎了彎眼,笑起來的時候眸中卻全無笑意,【“要後悔和責備的話,就責怪這個世界吧。”】

【“都是世界的錯哦~。”】

沢田綱吉用力地閉了閉眼,將自己從這些回憶中拉扯出來。

他用火焰在畫框周圍封存了一圈,等到時機到來便會自然消失。

做完這些,他的臉色蒼白了許多。

他檢查了應當帶上的所有東西,在出門之前又覺得還是少了些什麽,於是看著時間足夠,便趴在書桌上,俯首寫了什麽。

白色的毛線手套一上手就變換成戰鬥的姿態,剛才還像是一顆被太陽曬得蔫巴巴的花的教父先生挺直腰杆,進入了戰鬥的模式。

“走吧。”他輕聲說道,對站在門外的下屬,“去見那位先生吧。”

……

坐在加長的賓利上的時候,沢田綱吉沒忍住咳了咳。

在前排開車伏特加擔憂的凝視之中,他揮了揮手,裝作若無其事。

但其實喉嚨底部的腥甜已經快要遏製不住了。

沢田綱吉默默忍耐著,寬慰著自己不過一會就能徹底放鬆下來。

好像是暗示真的有些用處,等抵達了目的地,他的麵色竟然真的紅潤了許多。

被他抓來當開車小弟的伏特加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眼,連貝爾摩德也笑著說Boss的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沢田綱吉隻是笑,心想還好琴酒和諾萬都被他支到了地球的另一邊,一時半會也看不見他現下的模樣。

沢田綱吉仰起頭看著這處由即將會麵的“那位先生”選定的地點。

比起多年以前出任務時山嘴組那邊的高樓大廈,對方選擇的是一處沒聽過的居酒屋,據說擁有足足兩百年的曆史,傳承了百年以前最醇正的風味與雅趣。

這大概就是mafia和政客的區別,在進入居酒屋,看見跪坐在兩旁、穿著花枝招展的和服的女孩子們的時候,沢田綱吉百無聊賴地想。

當他進來,這些女孩子們便公孫地彎下了腰,白皙的脖頸停留在最曼妙的弧度,恭迎著今晚最尊貴的客人。

雅正的三味線音從簾幕後零零碎碎地傳來,是沢田綱吉沒聽過的曲目,但是很好聽,應和著古色古香的店內陳設,更是韻味十足。

在像是花魁一般美麗的女性的引導下,他們穿過曲曲折折的廊道,路過置入了店內陳設的枯山水,在竹節擊水的聲音之中,拉開了一道白色的障子門。

“您的麵色看起來很不好。”

坐在其中的男人彎腰給彼此倒了茶水,坐回座位的時候隨手拿起一把附庸風雅的竹扇掩住,抬頭看他,“請坐,Decimo。”

這是一張常常出沒於電視熒幕的麵孔。

除了電視熒幕,他也出沒在報紙的政治經濟板塊,賑災或者大型活動的新聞報道,一度被稱為距離總理大臣最近的男人,也是下任總理大臣的最佳人選之一。

但他卻出現在與跨國大型犯罪組織首腦的會麵之中。

跟隨著沢田綱吉來到這個房間、卻被留在房間外的降穀零一掃而過這張麵孔,心下是止不住的震驚與憤怒。

直到被引導著進入等待廳,他的心中也依舊存著波瀾。當他抬起頭……

但沢田綱吉對此並不意外。

雖然很費力,但是在將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在日本這邊之後還是抽絲剝繭地找到了幕後之人的蛛絲馬跡。

出身於財閥、進入政治領域,雖然本人的家族似乎寥寥無名,但不論是前些任的內閣還是現今的總理大臣,都與他能夠搭上某些關係。

再加上與財閥的通力合作,讓他繼承了祖輩的資源,成為在烏丸蓮耶背後盯著組織、或者說組織研發的長生藥的那雙眼睛。

當然,他隻是一個代表,是所屬利益集團的千萬分之一。

沢田綱吉閉了閉眼。

“讓您見笑了。”他說道,輕車熟路地坐在對方的麵前,裝模作樣地觀賞過花紋之後抬眼看向對方,“茶很好,不過,您的手法似乎有些熟悉……多年之前,是否曾經有過一麵之緣呢?”

對方沒想到他會說這話,稍微愣了下之後便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您發現了啊。”他拍了拍掌,高興地說道,“大師,請進來吧。”

沢田綱吉心道果然。

從門後走來的赫然正是通善大師——這也是降穀零在等待廳的時候會愕然的原因。

三年前沢田綱吉就在疑惑了,烏丸蓮耶的死亡和短信的時機都太過於巧合。

如果琴酒希望烏丸蓮耶當場死亡的話,那烏丸蓮耶早在爆炸時候就已經被伯|萊|塔射穿了心髒,但是他沒有,甚至苟到了許久之後。

在這期間他昏迷了過去,但據伏特加所說,琴酒一直在他的身邊。

也就是說,在這期間烏丸蓮耶身邊唯一的存在就是彼時被抓來的通善大師。

短信也是同樣的道理,時間太過迅速和巧合了,除了通風報信甚至發送信息的人就在他們之中,沢田綱吉想不出別的可能。

因此他早就鎖定了通善。

隻是後來隨著烏丸蓮耶背後的龐然大物露出冰山一角,沢田綱吉才進一步地堪破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棕發的青年眉眼恬淡,對此毫不意外的表情取悅了上位者,對方撫掌大笑起來。

雙方是來談“生意”的,沢田綱吉對這回事很是輕車熟路,就算對麵是擅長打太極的官員,也言笑晏晏,不著痕跡地引導著局麵向著自己希望的方向去。

與此同時,以東京為中心的日本街頭,各大商場、路角的熒幕上突然出現了兩人對話的現場視頻。

雖然不知曉是否又是一輪新的政治炒作,但是在人們尚未反應過來之際,男人已經開口了。

與公眾印象中儒雅而忠於國民的國民代言人不同,出現在熒幕之中的雖然還是那張和善的臉,嘴裏說的卻是如何挪用贓款、進行地下交易和人口買賣之類罪大惡極的事情。

視頻下方滾動的彈幕還貼心地介紹著男人的身份和坐在男人對麵說話的是某犯罪組織的頭子的事實,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就已經造成了整個日本的轟動。

居酒屋外,看著第一時間登上新聞的報道,坐在武裝車中的行動總指揮下了命令。

“行動!”

頓時等待已久的便衣和警察像是雨後春筍一般出現在居酒屋的附近,麵對阻攔的人群掏出警察的證件,手中拿著即時批複的逮捕令直直走向盡頭。

門外傳來的慌亂的腳步聲。

一個帶著墨鏡的男人慌亂地拉開門,大喊了一句“先生”。

“先生!警察來了!”他驚慌失措地看著男人。

男人不悅地皺了皺眉。

“警察?哪位警察?”他說道,“若是身份得當……”

對麵卻難得失禮地打斷了他。

“不,不是哪位!”他大聲說道,“是一群、一群!他們來抓捕您了!”

“無稽之談!”在下意識駁斥了對方之後男人突然反應過來地看向沢田綱吉,驚恐地瞪大了眼。

教父先生溫和地笑了起來。

“或許不是無稽之談哦。”他輕聲說道,“先生,你知道麽?我就快要死啦。”

自從三年前那次使用火焰之後,他就再也無法控製體內的火焰,每天都在散溢生命的能量。

久而久之,身體也就每況愈下。

這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畢竟沢田綱吉對於火焰的控製與使用幾乎是天才般的與生俱來的,後來還經過了家庭教師的磨練,理應是運用得爐火純青的地步。

但就是這樣他也無法控製火焰的流失。

沢田綱吉下意識地覺得這是世界的差異。

在他的世界之中,使用火焰雖然是奇異的、個別的,但卻是被世界法則所肯定所允許的,而在這個世界——顯然,他似乎做了一些不太被允許的事情。

要說的話就是從第一次大規模使用火焰開始,在此之前他雖然偷偷摸摸地用過火焰,但總是扣扣搜搜的,直到山火事件才是在這個世界中第一次大規模的使用死氣的零地點突破。

然後他就陷入了高燒不斷的情況。

好不容易好了些,又去收拾了老烏鴉,雪上加霜地讓他的生命能量進一步損失,整個人就像是紮了洞的小氣球,時時刻刻都在往外泄露著生命能量。

所以沢田綱吉加快了進度,將蘇格蘭和波本送到外麵去,連萊依也被他找了個借口扔開,平日裏丟失的能量就用來溫養屬於彩虹之子的大空的奶嘴和石板,算著時間邀請了幕後的這個家夥,將對方的麵目揭露在公眾的麵前。

他已經很倦怠了,沢田綱吉想。

將這些事情都處理完畢之後,就沒什麽要做的了。

倉促逃走的“先生”被攔在了門外,於是沢田綱吉躺在邊上,仍由自己暈暈乎乎下去。

現在的話,諾萬和琴酒大概也在收割隸屬於這位“先生”的部下和產業,等到他們回來就會塵埃落盡。

比起日本,諾萬更加適合意大利,也就是他在這需要幫助,那孩子才會千裏迢迢蹲守在他的身邊。而琴酒……他早在三年前就試圖讓琴酒成為公安的協助人——雖然協助人本人並不知曉,至少離開日本是可以的。

要是琴酒喜歡的話,他可以在日本或者其他什麽地方胡亂選擇。這家夥手裏有不少的壞事,可是沢田綱吉能怎麽辦呢?這可是他的共犯先生,所以隻能提著耳朵讓這家夥多做點好事,試圖用自己的功績來給對方開罪。

……

他其實已經努力支撐了很久了,如果不是想著要把幕後之人抓出來,或許他早就已經放棄了生命也說不定。

反正這是無所謂的事情,但是為了保護重要的朋友們,稍微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行。

而現在他已經努力完畢了。

感覺是可是稍微、稍微休息一會的時候。

沢田綱吉歪歪扭扭地走到了角落坐下,身體冷熱交替著,讓他很是難受。

青年好看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像是有什麽深深鐫刻在這裏一樣,始終化解不開。

他歪歪地靠在牆邊,聽見有人的腳步的聲音,人群吵雜,但他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有人蹲在他的身邊輕輕說了什麽,他隻聽清一個“綱”。

【“阿綱。”】

——就像是有人在這樣叫他一樣。

沢田綱吉覺得渾身都沒力氣,嘟囔著回了一句“我再睡五分鍾啦Reborn”。

五分鍾、再過五分鍾。

萩原研二聽見前輩的這句話,緊繃的神經驟然鬆懈了不少。

他示意周邊的同僚無事,自己掐著秒表等待時鍾滴滴溜溜地過去了五分鍾又五分鍾,終於在大家都收隊的時候伸手去搖了搖前輩的肩膀。

他其實有件事要跟前輩說……因為這三年他們的聯絡又變成了之前那樣的單向,所以他也不知道對方是否知道這件事。

不過還是有必要說的吧?應該需要的吧?

萩原研二想到對方一旦醒來就會知曉當初他信誓旦旦要讓他出名的那本《關於我一個人兢兢業業撐起了家族但我身邊還是有臥底一二三水貨四五六我也很崩潰啊的這件事》已經排上了出版的日期,並且會用最大的宣發力度,推動他親愛的前輩成為最強新人。

可是他搖了搖他的前輩卻沒得到回應。

再搖了搖,對方卻順著牆角倒了下去。

前……輩?

在眼睜睜看著對方倒下的瞬間,萩原研二覺得時間仿佛都被拉長了。

他瞳孔緊縮著奮力去接住棕發青年,自己似乎喊了什麽,卻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等到回過神來,有什麽東西順著眼眶流落了下來,滴落在蒼白不似常人的青年的臉頰。

【致我親愛的朋友】

【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或許已經死亡。】

【請不要悲傷,也不必哭泣。】

【我期待著死亡,這正是我所願。隻是遺憾於曾經希望你我能夠一同站在夏日櫻花樹下看煙火。】

【夏日的風很溫柔,煙火燦爛,與你相遇,我很喜歡*。】

【望你安好。】

——沢田綱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