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對方的眼眸, 沢田綱吉突兀地想起在高專的那個冬天。

作為咒靈的他是感覺不到外部溫度的變化的,但是不論是五條悟還是夏油傑,都早就穿上了厚厚的冬裝, 而更加怕冷一些的硝子,則已經將自己裹成了粽子。

這樣一來,穿著單薄的他就成為了眾矢之的(?)。

察覺到不妙的時候已經晚了一秒, 黑發和白發的少年相當默契地對視一眼,一左一右地把他夾在了中間。

而黑色短發的少女坐在前麵, 雙手將他的爪子捧了起來。

“是暖和的。”

然後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地得出結論。

三個中學生雖然知道咒力大概能有這樣的用處,但是還是第一次在咒靈的身上感受到, 所以相當好奇地圍著他, 你一戳我一戳地, 驚奇地感受起了這份獨特的溫暖。

但是一個沢田綱吉是溫暖不了三個人的,就算他是所謂的特級咒靈也不可能。

於是少年少女們偷偷偷渡進來了班主任明令禁止的被爐,三個人加上一隻咒靈各自一個方位, 幾乎是在腳伸進去的同一瞬間,齊齊發出了暢快的聲音。

家入硝子小小年紀已經成為老煙槍一隻了,她抖出一支女士香煙,旁若無人地點燃起來。

沢田綱吉就眨眨眼, 盯住了那支細細的香煙。

少女點打火機的手一頓,想起他們的智障老師(?)一開始表現出脫離智障狀態的模樣的時候, 也是這樣盯著她的。

於是她將鬢邊的短發挽上去,略微側了側臉。

“要來一支嗎?”猶豫了下,順理成章地叫出那個稱呼, “老師?”

雖然說是“老師”, 但是棕發青年過分澄澈的目光, 卻讓她有種帶壞小孩子的罪惡感。

啊, 不過就算是帶壞了孩子,他也是能夠包容的吧。

——並且,心中無端地出現了如此的想法。

真是奇怪。

而棕發的人形咒靈眨著眼猶豫了一下,便從家入硝子的手中接過了那支明顯是女士香煙的東西。

前麵已經說到,隨著世界的穿梭,沢田綱吉對於此前世界的記憶會暫時性地被壓製,幾乎是到大概知曉發生了什麽、但是並不能完全回想起細節的程度。

因此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之中率先回想起來的,還是家庭教師一邊嫌棄一邊教他用什麽樣的姿勢點煙最帥的場景。

家入硝子大概是被他的動作給震驚了一下,至今也沒有什麽動作。

於是沢田綱吉猶豫了下,循著記憶,說得上是生疏地將煙放進嘴中,低頭準備去用對方的煙火點燃自己的……

“等等等等!stop——!”

白色的大貓阻止了他的動作。

沢田綱吉扭過頭,發現不僅是五條悟瞪大了眼,連夏油傑也撐開了他的小眼睛。

他撓了撓臉頰。

“這是不對的嗎?”棕發的人形咒靈詢問。

這個問題讓兩個dk同時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啊這個……也不能算是不對吧?”

“但是幾乎沒人會這麽做……是誰教過老師嗎?”

教過?

沢田綱吉回想了下,Reborn應該是沒這麽教過的,所以應該是他看來的?

這樣回複之後,dk們奇怪的表情終於消散了不少。

同樣從驚訝中反應過來的家入硝子歎了口氣,將看起來就傻乎乎的咒靈老師手裏的香煙沒收,眼尾的小痣明亮又昳麗。

而沢田綱吉托著腮,聽著少年少女們商量著搞事的時候,腦海之中又像是閃過了什麽畫麵。

是銀色長發的青年,危險如銀狼,帶著極為嚇人的氣勢。

對方嘴裏叼了支黑色的香煙,抬眸的時候,帶上了鎖定獵物的氣魄。

危險。

但是……

是誰來著?

……

雙方各有心事,話題也自然而然進行不下去。

在迅速參觀完了學校之後雙方便分道揚鑣,兜兜轉轉,最後在最遠的女子學校,再度重逢。

沢田綱吉:……

夏油傑:……

作為更加成熟的一方,沢田綱吉背負了讓彼此都避免尷尬的重任,扯著幹笑邀請夏油傑同行。

這次他們聰明地選擇了放養孩子們,兩個女孩子之前差點選了這所女子學校,但是由於現在的學校距離盤星教更近所以含淚放棄,所以現在對探索學校充滿了探索欲。

而乙骨憂太撫摸著裏香,猶豫之後也告訴沢田綱吉所想要去看看這邊學校的校服,在得到同意之後也狗狗祟祟地走了。

剩下成年人之間的交談。

“你和漏瑚達成的合作……”沢田綱吉和夏油傑站在橋上看水,恍若漫不經心提起這件事,“在打什麽壞主意嗎,傑?”

夏油傑彎了彎眼,就像是當初他和五條悟這樣笑著跟夜蛾正道保證一定會做一個乖孩子一樣乖巧。

“我能做什麽壞事情。”他笑道,“您這可是冤枉我了。”

黑發的青年睜開眼,黑色的眼冷漠地掃過棕發的青年。

“而且,作為那隻咒靈的同伴的你,又是從什麽角度來說【不好的事情】的呢?”

夏油傑討厭咒靈。

在他厭惡普通人之前,更早一些、早到他最初能夠看見咒靈的時候開始,他就厭惡著咒靈。

醜陋的怪物隻被他一人能夠看見,於是在尚且懵懂的時候,幼年的夏油傑隻差一點,就成為了同伴之中的“異類”。

幸而的事,他似乎從小就很擅長掩藏自己。

因此在意識到這是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無法看見的世界之後,年幼的、尚且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的夏油傑就率先聽從了本能,將自己能夠看見“另一個世界”的事情,給深深地掩藏了起來。

直到他被咒術界的人找到,說他原來不是一個人,還有名為“咒術師”的龐大團體。

而在這之前,憑借著自己傑出的力量和這個獨特的世界,夏油傑的生命之中已經確立了“強者”與“弱者”的區分。

他是強者,並且,時時需要保護弱者。

年少的夏油傑的世界就是這樣簡單又直白,對於強者與弱者的區分簡直就像是對黑和白的區分一樣,直白又了然,不會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所以後來才被折斷,並且,如同倒放的沙漏一般,迅速轉向了立場相反的另一邊。

但是無論他是強者還是弱者,那些曾經被他所保護的人是弱者還是猴子,自始至終,夏油傑站在人類的立場姑且還是不曾動搖的。

也就是說,厭惡並敵視著咒靈的一方,是不曾改變的。

所以沢田綱吉才會疑慮,為何夏油傑向漏瑚提出了合作。

夏油傑看了一眼他,似乎是在權衡是否應當說出。

半晌,黑發的青年開了口。

“因為我要創造出真正的百鬼夜行。”他如此說道,“但是這種東西,果然,沒有親眼見過的話,是無法複製出的。”

所謂的百鬼夜行,是日本傳說中的景象。

無法為常人所見的妖怪們,在白日裏隱藏在人類聚居生活的地方,到了夜晚,就會走上街頭,仿若參加廟會一般巡邏。

一般而言,百鬼夜行會有一位百鬼之主走在前端,率領著屬於他的眾多鬼怪,巡視整治,像是雄獅巡邏自己的地盤一般巡邏。

沢田綱吉聽見他的話頓了下,棕色的瞳轉過去,目光落在夏油傑的臉上。

“親眼見過?”

他重複了這一句。

“嗯。”

夏油傑很溫和地笑了一下,“就是說,如果在東京展開一次百鬼遊行的話,真正的百鬼之主是否會出現呢?”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沢田綱吉扭過頭去看夏油傑的時候,對方還是溫溫和和地笑著的。

這股子笑有種沒由來的嚴肅,讓沢田綱吉有點像是看見鏡子裏的另一個自己,隻不過長了一張夏油傑的臉。

他不著痕跡地捏了捏拳頭,神情竟然很自然很認真地同夏油傑討論起來。

“會的吧……會生氣,然後為了昭示自己的主權,真正來一場百鬼夜行的吧。”他說道,“說不定會把你抓過去,親眼見見妖怪們是怎麽進行百鬼夜行的也說不定。”

聽起來簡直像是嚇唬小孩子才會說的話。

但站在這裏的兩個人誰都知道這不是玩笑話。

沢田綱吉側過臉去看笑意吟吟的青年。

大概是因為不是與討厭的咒靈見麵、而是帶著兩個女孩子出門,夏油傑身上的戾氣消散了很多。

說到底他到現在也才二十剛剛出頭,放在普通人身上才剛剛大學畢業,或許正在頭禿工作還是學業,大城市還是老家之類的難題。

可是放在夏油傑的身上,這個年紀,他已經脫離高專、成為盤星教的教主好些年了。

很辛苦的。

同樣是年少半路出家,甚至比夏油傑還要更早成為社畜、背負起一個大組織的生存走向的教父先生很有同理心地想著,太辛苦了。

而夏油傑比起他那時候還要更加艱難。

畢竟他有師長、有夥伴的幫助,雖然也遇見了很多困難的時刻,但是到了現在駐足往回看過去,苦痛也好歡笑也好,都成為了獨一無二的珍貴記憶。

而夏油傑獨行的路途一開始就是孤獨的。

彼時身邊能夠親近和信任的也不過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兩個姐妹,作為“教眾”的普通人在他的眼裏和猴子無益,雖說是能夠一舉擊殺咒靈也能一拳一個普通人的特級,但也不過是一個少年,甚至連擴大和經營組織的手法也……

“說起來,這麽久不見,我都還沒來得及感謝老師。”夏油傑突兀地說道。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什麽?”

夏油傑垂下眼,看了看神色之中很是茫然的沢田綱吉的神情,猝然嗤笑了一聲。

“當然是老師教導我……如何管理和擴大組織的事情了。”

夏油傑笑了笑,這種笑容和方才那樣的可以裝得乖巧的笑是很有差別的,帶著更加銳利也更接近沢田綱吉記憶之中的夏油傑才有的銳氣。

沢田綱吉緩慢地回想起在閑暇的時候,曾經與“學生們”分享過的經營組織(彭格列)的秘訣,神色帶上了幾分微妙。

大概應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但是夏油傑的神情告訴他確實如此。

他侃侃而談,說到自己是如何將一個小小的盤星教擴大到現在這樣的規模,甚至不僅有了名氣讓電視台也隔三差五地說要來請夏油教主做采訪,而且附近的mafia也對他們盤星教很是恭敬,還會按時上交本季度的財務報告和保護費……等等這不完全就是mafia了嗎!

夏油傑:“是嗎?我們做的事情,猴子可不能相提並論。”

甚至有些情真意切的生氣。

沢田綱吉……

fine。

和夏油傑分開的時候棕發的人形咒靈渾身上下都彌散出了一種無力的感覺。

回來之後就亦步亦趨的黑發少年匆匆上前幾步,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哥,還回頭超凶地瞪了一眼站在後方不遠處的夏油傑。

見狀也幾乎是同時回到夏油傑身邊的姐妹倆也超凶地瞪了回去,並且決定斬斷和這個黑毛剛剛結成的還不到十分鍾的友誼。

“不過,夏油大人為什麽不收服這兩隻咒靈呀?”

姐妹當中性格更加活潑的那隻親親蜜蜜地攙著夏油傑的胳膊,神色好奇地問。

黑發青年的神色愣了愣,旋即低下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雖然我也很想……但是做不到哦。”

這樣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是很罕見的,兩個女孩子幾乎是同時瞪大了眼睛,一個都快跳起來說“夏油大人是最強”了。

夏油傑安撫的拍了拍兩隻的腦袋,看著正遠行的棕發青年的背影,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至少現在,老師是無法死去、也不會被馴服的。”他篤定道,卻依舊是那副運籌帷幄的模樣,“但是等……之後,可就不一定了。”

最後一句話逐漸低下,連隔得十分近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姐妹都沒聽清。

夏油傑想起那個冬日裏,圍著被爐跟他們一同吃火鍋的人形咒靈。

對方的眉眼在火鍋的熱氣中被氤氳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色彩,昭示著咒靈與被束縛的身份的鎖鏈也被藏到了被爐之下,從表麵上看,簡直與尋常的人類沒有區別。

他們四個人圍著被爐背著夜蛾老師吃火鍋,連房間都似乎薰出了火鍋的味道,害得他們隻能在大冬天地打開出窗戶通風。

那時候五條悟也好他也罷對於咒力的控製都還沒後來那樣精確,硝子更是一隻脆皮,所以最後坐在外麵給他們望風的就隻有感覺不到溫度、甚至穿得就很清涼的咒靈老師。

棕發的人形咒靈就坐在窗戶上,從上往下監視著大門的地方,看夜蛾老師會不會突然回來。

他在和悟一起飛快地收拾戰場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往後看了一眼,看見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雪花紛紛揚揚落在戶外,有些斜的雪花還會飛進屋裏,飛到沢田綱吉的睫毛上、臉頰邊。

但感覺不到溫度的咒靈先生還是老神在在地揣著手執行著自己的任務,像是夏油傑小時候撿到的貓一樣,揣著手手,新奇地看似乎是從未見過的美景。

夏油傑忘記自己那時候想了些什麽了,隻記得回過神來的時候五條悟正距離極近地跟自己做鬼臉。

然後年輕氣盛的他們倆就出門打了個爽,最後沒有因為火鍋、而是因為在大雪天裏在操場打架,被夜蛾老師罰了一周的清洗男廁所。

也是在那個冬天裏,他們終於得知了老師的真實身份、知曉了對方為何能夠存在與和咒靈是死敵的咒術界的原因。

也知曉了如何解開“老師”的束縛的方法。

現在回想過去,那似乎是他們最後一個足夠快樂的冬日。

等到第二年,各種各樣的不幸就接踵而來,於是他與他們分道揚鑣,各走各的大道與橋。

“夏油大人?”

回過神,有女孩子們關切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身上。

“抱歉,稍微有些走神。”他一手一個帶著兩姐妹走到等車的地方,卻意外地發現先走一步的沢田綱吉和乙骨憂太也還坐在候車處,一時之間竟然有種奇怪的尷尬。

不過這尷尬沒持續多久,不過一會,去往下一個學校的班車就到了。

兩方都有意避開彼此,因此在車停下之後都沒動,反而是車上傳來聲音,大概是車上也有人會下來。

然後聽見了對於兩個人而言都很熟悉的聲音。

“就是這裏嗎,惠?”

白發的青年詢問身邊之人的意見,看模樣是十分熟悉的。

而在他的身後也傳來了稚氣的、但是不知為何聽起來就比這個青年要可靠許多的聲音。

“是,五條先生之前不是看過地圖和學校的簡介嗎?”

黑色的小海膽背著小書包從車上走下來,在看見兩邊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他的兩班人馬的時候頓了頓,手指微不可見的緊了緊。

“怎麽不走了?”

難得讓小孩先走的青年長腿一邁也下了車,在落地的瞬間聲音也頓了頓,連帶著神情都變得詭異了起來。

他抬頭看了眼學校的名字,又看看麵前的兩個熟人,最終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後失敗。

沢田綱吉總算是知道自己那份心神不寧是從什麽地方來的了。

他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將乙骨憂太往身後藏了藏,並且暗示裏香稍微躲起來一會。

和作為“合作者”的夏油傑不同,在麵對五條悟的時候,還需要考慮立場的問題。

這位需要考慮立場問題的最強咒術師環視了一圈,直到身後的大巴開走,才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地開了口。

“我們這算是什麽?”他語氣微妙地說道,“時隔多年師生相聚……”

發現彼此居然都英年早婚,成為了單親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