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求凰》?
葉楚楚聽到白子軒如是說,先是一愣,隨即便覺得臉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鳳求凰》乃是西漢時期司馬相如在宴席之上彈奏的曲子。而最終,他也正是靠著這首曲子俘獲了卓文君的芳心。
白子軒在她房間外彈奏《鳳求凰》,無異於是向她間接表露心意。
葉楚楚對上白子軒幽深的眼眸,她心中雖喜,但還是有點無措。
沈暮辭見葉楚楚並未有所反應,便起身向她走來,他拉起葉楚楚的手,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楚楚,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溫熱的氣息在葉楚楚耳邊拂過,她的耳朵又一次不爭氣地紅起來了。
但這一次,她並沒有像過去那般掙脫白子軒的手。
葉楚楚平複了一會兒自己慌亂的心緒,待她能夠稍微坦然麵對眼前的男人後,便俏皮地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燕蘭說得對,男人慣會甜言蜜語,這司馬相如以《鳳求凰》撩動了卓文君的心,最終依然負了這個與他相約一生一世的女子。
葉楚楚眼珠子轉了轉,從白子軒手中抽出雙手,取來紙筆,在宣紙上寫了幾個數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萬。
這幾個數字中,唯獨卻“億”,言外之意便是“無意”。
沈暮辭自然是懂的,見到葉楚楚這般,仿佛有一盆冰水從他頭上澆落下來。
“楚楚,你所言當真?”沈暮辭從未有過這般緊張,就連說話也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難不成,昨夜的那般歡好全都化為了泡影?
在葉楚楚麵前,沈暮辭幾乎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他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
就在這時,眼前的小姑娘卻眉眼彎彎,笑了起來。
沈暮辭見狀,更是一頭霧水。
葉楚楚在宣紙上寫道:《鳳求凰》雖然代表著深情,卻同樣暗示著欺瞞;司馬相如當初有多珍重卓文君,最後辜負她時便有多絕情。
經葉楚楚一提點,沈暮辭這才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小姑娘隻是不希望他對她有任何的欺瞞。
所謂夫妻一體,舉案齊眉,無非便是相互信任,不得欺瞞。
既然如此,那他的真實身份並未告知小姑娘,這是否也算是欺瞞?
想到此,沈暮辭一顆心糾了起來。
他的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沈暮辭的心底有著一刻的掙紮,他想告訴她,但又怕嚇到了她。
“楚楚,我——”沈暮辭正想說什麽,卻不想被葉楚楚用手輕輕捂住了嘴。
隻見葉楚楚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溫柔地望著她。
小姑娘的手就這般撫上了他的心口。
緊接著,葉楚楚便用手語比劃道:“不求海誓山盟,隻存心間。”
沈暮辭這才意識到小姑娘會錯了意,他心底雖然感到甜蜜,但卻有些慌亂,正想解釋,卻聽見了裴宇的聲音:“公子,張巡撫有事找您。”
兩人之間繾倦的氛圍突然被打破,縱使沈暮辭千般不願,也隻得與葉楚楚告別。
葉楚楚朝著他揮手,示意他早些回來,沈暮辭看著小姑娘歡快的神情,心中卻不禁苦澀起來。
他做事一向雷厲風行,此刻竟然也會有患得患失。
*****
張巡撫此次來尋沈暮辭,是因為董縣令從淮河一帶回到了梧桐鎮。
董縣令因為過去一直都有太後撐腰,當他收到來信,得知自己兒子被關在大牢半死不活,當即大怒,一度揚言要好好懲治一番在梧桐鎮“為非作歹”的張巡撫以及狀告他兒子之人——白子軒。
然而,事情永遠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簡單,當他得知事情全貌,尤其是知道自己兒子竟然為了一介民女自作主張休掉正妻蘇婉之後,董縣令整個人的氣勢變跨掉了一半。
董縣令當即摔碎了手中的杯盞,他實在想不到,他這兒子竟然會做出如此混賬之事。
董茂與蘇婉相結合,明顯表明了董縣令是站在太後一族的立場之上的。
如今,董茂卻將蘇婉休掉,並且將其逐出了梧桐鎮,這便意味著......
董縣令當即與太後去信,解釋其中緣由,可太後她老人家卻一直未給出答複。
董縣令不傻,他知道,現下董家已然打了蘇家的臉,太後不拿他治罪已是萬幸。
也就是在這時,他在淮河一帶治水結束,啟程回到了梧桐鎮。
來迎接他的是慈眉善目的張巡撫。
張巡撫首先將羅列董茂罪狀的文書交由董縣令看了一眼,隨即又命人呈上證據,這一切都讓董縣令毫無辯駁之地。
沒有了太後的支持,董家一夜失勢,董縣令蒼老了許多。
他進入牢獄看了一眼早已被酷刑折磨得麵目全非的兒子,老淚縱橫。
“爹......救救......孩兒.......不想死......”彼時,董茂渾身都是血水,還有不少傷口流出膿液,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這一切......都是......白子軒......套路......”
董茂強忍著一口氣,說完便暈了過去。
董縣令雙手顫抖,他恨自己兒子不爭氣,卻又同樣心痛這個“孽子”。
朝廷爭鬥他是知道的,張巡撫既然敢直接對付他們董家,想必在其身後定是有人撐腰。
張巡撫在朝中乃是帝黨,那身後之人難道是——皇帝?
董縣令仿佛遭到了暴擊一般,連滾帶爬地跑去向張巡撫請罪,也就是這時,他見到了董茂口中一直痛恨地念叨之人。
沈暮辭坐於主座,而張巡撫則坐在距離主座最近的位置,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此人身份不凡。
“董愛卿,你可知罪?”沈暮辭言語間威勢盡顯,帶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壓。
董縣令一聽這稱呼,雙目瞪大,嘴也微張,身子顫抖得越發厲害,他將額頭觸碰於地,行禮了一個大禮:“罪臣請陛下降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完這話,大廳內安靜地出奇,皇帝不開口,張巡撫自然也不會開口,董縣令如何也想不到,在宮中稱病不朝的皇帝,竟然會出現在梧桐鎮!
空氣中有一瞬的凝滯,董縣令隻覺得自己頭上仿佛懸著一把幾米長的大刀,隨時都可能降落下來。
董縣令身子顫抖得越發厲害,就在這時,上頭突然傳來帝王的一聲嗤笑,“你何罪之有?”
“罪臣治理無方,教子無方,還望陛下恕罪。”
“董茂罪孽深重,若不當街斬首,難平民憤。”沈暮辭語氣平靜,但卻帶著一絲狠戾,“你可有異議?”
董縣令知道這次是保不住自己兒子了,鐵證在此,又是天子親自狀告,隻得再次謝罪,哪敢有半分不從的意思。
“至於你,照朕說的做,朕可暫且留你一命。”
“罪臣謝主隆恩。”董縣令偷瞄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天子,心中又驚又嚇。
誰能想到,過去被蘇家一手扶持起來的帝王,竟然如此會偽裝,騙過了太後,騙過了蘇家,正在一點點露出他那鋒利的爪牙。
朝中風雲動**,將要變天了。
*****
沈暮辭登車之時,張巡撫在後方相送。
“陛下,如今太後很快便會知道您在梧桐鎮的所作所為,恐怕您不能再待在這裏了。”張巡撫斟酌了一番,終是說道。
沈暮辭一愣,沉默不語,他又何曾不知張巡撫的諫言是對的。
過去,他不知何謂牽腸掛肚,但到了今日,他才深刻地體會到其中的痛苦。
葉楚楚在梧桐鎮,他放不下她。
可他又知道,此刻京都凶險,他身邊危險重重,斷不能將她拉入泥潭。
“陛下,恕臣多嘴,臣知道您放不下葉姑娘,但現下隻有您解決了朝中的問題,清除了太後黨派,今後將葉姑娘接回宮中,才不會有人欺負她。”
“還望陛下三思。”
沈暮辭看著朝著他跪下去的張巡撫,心中越發沉重。
如今的他身上背負太多,許多事情都難以隨心所欲,他將葉楚楚貿然帶回京都隻會害了她。
唯有與太後一族鬥爭,才能開拓出一番新的天地。
想到此,沈暮辭隻覺壓抑得喘不過起來。
他已無退路,唯有繼續前行。
一切阻礙,他勢必會掃除。
沈暮辭的眼神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狠戾與偏執,怒火直達眼底,在熊熊燃燒著。
*****
沈暮辭回到葉楚楚家中,心情便一直不佳。
葉楚楚心思細膩,自然感受到了些許,但因為有燕蘭和裴宇在,她也不便詢問什麽。
直到夜深之後,她發現白子軒正坐在院子內獨酌。
他獨自坐於石凳之上,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端著一個精致的酒杯,淒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影襯托得格外孤寂。
葉楚楚見沈暮辭一杯一杯地喝,仿佛沒有節製一般,終於忍受不了,輕輕走上前去,將他手中的酒杯搶奪了過來。
“楚楚?”此刻的沈暮辭已然有些醉了,但好在還能看清眼前之人。
他一見葉楚楚便笑了起來,將酒壇子推到了葉楚楚麵前,“楚楚,你也喝酒。”
葉楚楚可不想搭理眼前這個醉鬼,她不知道今日白子軒外出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讓他夜裏獨自借酒消愁。
正所謂舉杯消愁愁更愁,葉楚楚是從不相信酒能消解心中的愁悶的。
飲酒,隻能暫時地麻痹自己,這僅僅隻是逃避,卻不能解決任何事情。
葉楚楚眉頭微皺,準備起身去給白子軒熬一碗醒酒湯來。
她剛轉身,便被白子軒從後方摟住了。
白子軒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他緊緊摟住身邊的小姑娘,癡癡地說:“楚楚,你真好。”
話音剛落,沈暮辭便把頭埋進了葉楚楚的頸窩之中。
此刻的他,就像一隻受傷的大狗正在尋求主人的慰籍。
葉楚楚想要從這人懷中掙脫,卻不想這人哪怕醉了也不讓她離開,反而將她摟得更緊,像是要讓她深深地融入骨髓一般。
“你不能走!”沈暮辭突然說道,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永遠陪在我身邊!”
葉楚楚心中歎息,她有些意外,想不到平日裏看起來玉樹臨風的貴公子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氣的時候。
也不知道次日醒來,他會不會感到無地自容?葉楚楚心裏想著。
“楚楚——”沈暮辭迷糊中又叫了一聲。
她輕輕摸了摸白子軒的臉頰,以示安撫,如同平日裏她在給將軍順毛時一般。
沈暮辭感受著懷中軟軟糯糯的小姑娘,低聲在其耳畔說道:
“楚楚,我要回京都了,你等我來娶你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沈暮辭:喝酒壯膽,我所有出格的舉動全部都是醉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