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日,葉楚楚是聽到了白子軒與那位和她素不相識的老者的對話的。

她剛走到紫竹軒門前,便隔著房門聽見那位老者對白子軒說道:“若您真是因這女子而打算繼續留在這裏,實乃不該。此女與公子地位懸殊,恐怕不是良配。”

葉楚楚聽到這話,她隻是想笑。

這位老者也實在太看得起她了,又或者是說對她太過警惕了。

葉楚楚對白子軒從未產生過任何非分之想,若非要說有那麽一點的心動,則僅僅是因為白子軒的相貌實在清俊,恰巧就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

而白子軒,在她看來,對她也應當是無意的。

因為乞巧節那天夜裏,燕蘭告訴她:“若是一個男子對你有意,他會開始顧及你的感受,他會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白子軒對她,從來都是獨斷專橫的,更不會站在她的角度來思考問題。

至於她和白子軒之間地位懸殊,葉楚楚也全然不在意。

在感情上永遠沒有高低貴賤,她的母親,曾經也是京都的貴女,但最後依然放棄所有身份地位選擇下嫁給她的父親。

她們一家三口的生活雖然清貧,但是卻很幸福。

隻不過,因為那位老者的一番話,更是堅定了葉楚楚準備離開的想法。

她與白子軒之間的溝壑實在太大,白子軒之於她,不會是良配;她之於白子軒,更不會是賢妻。

葉楚楚回到她的房間便開始簡單收拾起來,為了不讓白子軒起疑,她隻能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帶在身上。

將軍就一直在房間裏看著主人忙上忙下,絲毫不知道自己將要被葉楚楚“拋棄”的事實。

葉楚楚並不打算帶著將軍離開,第一則是因為她擔心若帶走了將軍,白子軒會很快起疑;第二則是因為她也不知她和燕蘭將會去往何處,其間是否能夠飽腹,將軍與其跟著她受苦,還不如讓他留在白子軒這裏過著好日子。

畢竟,這些天裏,將軍被高福照顧得很好,還長了不少肉。

葉楚楚看著將軍不斷向她搖著尾巴,眼睛頓時一酸,蹲下身來,撫摸著將軍順滑的毛,並且用臉蹭了蹭將軍的頭。

將軍,以後你一定好好照顧自己,葉楚楚在心中想到。

待收拾好一切,葉楚楚便動身離開了,將軍從房間裏追了出來,“汪汪汪”地叫著,葉楚楚看著狗兒,回想起當初自己將它救回來時的樣子,又想起它陪伴她度過的日日夜夜,強迫自己不再回頭。

她害怕,她一回頭,就後悔了。

葉楚楚塞給裴宇一張小紙條:裴公子,我不在的這些天,勞煩你幫我照看一下將軍。

“葉姑娘放心,還望葉姑娘早日回來。”

葉楚楚登上馬車時聽見裴宇的一番話,低垂著眉眼,默不作聲,心中苦笑,她大概不會再回來了。

燕蘭在**將養了幾日,等身子好些了,便開始和葉楚楚一起謀劃著離開。

兩人租了一輛馬車,就在一個清晨,即將破曉之時,二人便坐上了離開梧桐鎮的馬車。

葉楚楚望向窗外,梧桐鎮的街道在視線中逐漸消失,其集市的喧囂也消散了,沿路隻能依稀聽見樹上的蟬鳴。

“楚楚,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燕蘭說,“我真不敢相信。”

其實葉楚楚現在都仿佛在做夢一般,她和燕蘭真的就要離開你這個從小生養她們的土地了。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回事?”燕蘭將簾子撩起,疑惑道。

“兩位姑娘,我恐怕隻能送你們到這裏了。”車夫恭敬地說道,“前麵就是城門了,我沒有出城的文書,無法離開梧桐鎮,隻得勞煩二位姑娘步行前去。”

“出城文書?”燕蘭皺了皺眉,她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

“正是。”車夫看著燕蘭詫異的神情,有些疑惑,正想說什麽,手中突然被葉楚楚塞了點碎銀。

葉楚楚向車夫點了點頭,便立即拉著燕蘭向城門走去。

“你剛才幹嘛打斷他?”燕蘭看著葉楚楚,有些不解。

葉楚楚望著燕蘭,隨意找了根樹枝,在地上寫道:我們現在沒有出城的文書,一旦車夫知道此事,我們可能就危險了。

“可我們沒有文書,現在如何出城?”燕蘭意識到這個問題,語氣也嚴肅了起來,她望向城門那裏排隊出城的人,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張文書,官爺們正在查閱,“我今日第一次聽說有這東西。”

葉楚楚與燕蘭默契地對視一眼,突然意識到,她們似乎將離開梧桐鎮想得太過簡單。

恰逢此時已到正午,兩人索性找了一個小麵攤,先填飽肚子。

“這位小兄弟,你手中的文書是哪裏來的?”在她們旁邊坐著一位看著憨厚老實的年輕男子,燕蘭便大著膽子問道。

這男子看著燕蘭,笑著說道:“姑娘說笑了,路引隻能由官府開具,自然是由董縣令頒發的。”

葉楚楚和燕蘭乍一聽到“董”字,臉色都不是太好看。

“出城可是必須要這東西?”

“那是自然,要不然會按律法處置的。”男子看著葉楚楚和燕蘭,這兩位女郎雖衣著普通,素麵朝天,但都頗為貌美,說話時語氣也溫柔了些,“若是二位姑娘之前不知,現在去辦文書還來得及。”

“謝謝這位小兄弟,我們隻是問一下,其實並不打算出城。”燕蘭笑著回答。

剩下的這段時間,她和葉楚楚各自吃著碗中的麵條,都覺得碗裏麵條不再美味了。

然而,就在兩人準備起身離開小麵攤時,突然聽見有人在外麵撕心裂肺地吼叫:“請問有大夫嗎?救救我家娘子!救救我家娘子!”

葉楚楚和燕蘭一驚,急忙走了出去,外麵已經圍聚了不少人。

待葉楚楚與燕蘭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今日王二郎與其身懷六甲的妻子出門賣菜,但沒想到的是,她的妻子在途中便開始陣痛起來,眼看便要生了,可附近卻找不到一個能夠接生的產婆和大夫。

此刻,從馬車中傳來一陣陣婦人□□之聲。

“有哪位好心人,救救我家娘子吧!”王二郎嗓子已經吼啞了,他雙手合十,不斷乞求著。

“麻煩,讓我們過去一下!”燕蘭急忙推開周圍之人,幫葉楚楚開出一條道,“王公子,若是你信任我妹妹的醫術,可讓她來幫你妻子接生。”

王二郎看著從人群中走出的葉楚楚,隻覺是菩薩降臨,哪裏還會去懷疑什麽醫術高低,當即便向葉楚楚跪下磕了一個頭,緊接著把她帶到了馬車上。

馬車上的婦人身下全是殷紅的鮮血,額頭上盡是冷汗,臉色慘白,葉楚楚急忙幫婦人調整了一個姿勢,讓婦人的腿弓起,隨即又打開。

都說女人生產無異於是過一次鬼門關,葉楚楚半分也不敢懈怠。

燕蘭一直在葉楚楚旁邊為她打下手。

“用力!用力啊!”

“如果覺得疼,就咬住這張絲絹。夫人,再用點勁兒,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有好心的路人為產婦送來熱水以及暫新的布巾,葉楚楚不斷用熱水給婦人擦拭著身子。

在這期間,王二郎一直焦急地等候在馬車外,時不時還看看馬車內,不敢離開半步。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內終於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隨後,便見燕蘭抱著一個繈褓走了出來。

“恭喜王公子,是個男孩兒!”

王二郎輕輕地從燕蘭手中接過孩子,看著孩子皺皺巴巴的小臉,喜極而泣,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下一刻,他立即衝進了馬車內,將妻子的手緊緊握住:“娘子,你辛苦了!”

眾人見著這番景象,自是充滿了喜悅與祝福。

隻是葉楚楚見著燕蘭突然低下了頭,便知道她定是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流掉的那個孩子。

葉楚楚走上前去,將燕蘭的手緊緊握住,抱了抱她。

“楚楚,沒事的。”燕蘭有些哽咽,眼睛也有些紅,“我會向前看的。”

就在二人準備離開時,突然被王二郎叫住了。

“二位恩人請留步!”王二郎突然從後麵追了上來,“不知可否請二位姑娘到寒舍吃頓便飯?我也好對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表達謝意!”

葉楚楚和燕蘭一驚。

燕蘭說道:“你妻子剛剛生產,現在正是虛弱之時,我們不便打攪,你好生照看她便是。”

“不不不,姑娘,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夫人的意思。”

話音剛落,便看見王夫人不知何時從馬車上下來了,王二郎一見,急忙去扶著。

王夫人此刻嗓音中透露出幾分虛弱,“二位姑娘,你們於我和我兒都有救命之恩,還請給我們一個感謝的機會。”

燕蘭和葉楚楚見對方已做到這般,便不再推辭。

王二郎和他的妻子都是極為熱情之人,待葉楚楚和燕蘭到他們家後,他們拿出了許多蔬菜瓜果來款待她們。

“爹,你當爺爺了!”

葉楚楚聽到聲音,便朝窗外望去,便見頭戴草帽、衣著樸素的老人正打開柴門從外麵進來。

“可是真的?”這老人一聽,許是因為太過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

王二郎便把孩子抱給自家父親,“爹,這是兩位恩人,今日若是沒遇到她們,可能四娘和孩子已經......”

王老伯將草帽取了下來,緊接著葉楚楚便看見了一張極為熟悉的臉。

“可是葉姑娘?”王老伯看著葉楚楚,也非常震驚,“天意啊!”

“爹,你和葉姑娘可認識?”王二郎一驚,想到此,更加高興地問道。

“正是。”王老伯坐了下來,隨手拿起了個碗,喝了口水,接著說道,“前些日子,葉姑娘的夫君身受重傷,恰巧我在途中遇到,便將其送了回去。沒想到,今日,葉姑娘救了我媳婦和我孫子,實在是感激不盡。”

王二郎一聽,這才知道竟然還發生過這事,不僅暗歎世事難料,機緣巧合。

“葉姑娘今日怎會來此處?”王老伯好奇地問道,“你夫君現下恢複地如何了?”

燕蘭見葉楚楚不答,便替她回答道:“老伯定是誤會了,楚楚她並未有過夫君。那天不過是她剛在山中救了的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罷了。”

“竟是如此!”王老伯震驚道,“這麽說來那日對葉姑娘多有冒犯,真是對不住!”

眾人又交談了許久,王二郎的廚藝非常好,雖然飯食都是些家常菜,但是都五味俱全,美味可口。

大家有說有笑,王老伯看著葉楚楚和燕蘭,最終還是將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不知燕姑娘和葉姑娘今日怎會到如此偏僻之地來?”要知道,隻要不離開梧桐鎮,鮮少有人回到這裏來。

果真,問到此,燕蘭便沉默了,而葉楚楚則是低下了頭。

“若是二位姑娘不方便說,那我就不再詢問;隻是若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我們定當竭盡全力相助。”

聽到這話,葉楚楚猶豫著,最終還是朝著燕蘭點了點頭,燕蘭這才將她們二人在梧桐鎮受到的種種欺負以及想要離開梧桐鎮的想法說了出來。

王老伯聽後,眉頭緊緊皺起,義憤填膺地說道:“果真是那幫平日裏隻會尋歡作樂的當官的搞的鬼。”

原來,這些年來,董縣令在梧桐鎮欺壓百姓,早就惹得民眾不滿,隻是礙於勢大,百姓大多都隱忍不發。

“葉姑娘,燕姑娘,若你們不介意,我這裏有一法子可幫你們出城。”

燕蘭一喜,急忙望向王老伯。

“我明日會為東家運送一批穀物出城,若二位姑娘不介意,可藏於箱中,我將你們送出去。”

“這是個好法子!”燕蘭驚喜地說道,與葉楚楚相視一笑,“那就這麽定了!”

第二日清晨,葉楚楚與燕蘭便躲進了王老伯事先準備好的箱子中。

“委屈二位姑娘了。”王老伯歎了口氣,便將箱門關上,然後趕著牛車,朝著城門駛去。

燕蘭和葉楚楚躲在不見天日的箱子裏,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

“你,等一下!”王老伯到了城門口,便被攔了下來。

“幾位官爺,這是我為我東家送的稻穀。”王老伯笑眯眯地說道,並且拿出了自己的出城文書。

守門的士兵將文書看了好一會兒,遞給王老伯,正當王老伯準備繼續駕車離開時,突然有個人叫了一聲:“站住!”

王老伯一愣,麵不改色地問道:“官爺可還有事?”

“開箱!”

葉楚楚與燕蘭躲在箱子裏,兩人一驚,整個身子突然就緊張了起來,心跳也加速了。

“好好好。”王老伯便慢慢從牛背上下來,然後找到鑰匙,慢慢打開第一個箱子。

“你這個老頭兒,磨磨蹭蹭些什麽?!”

守衛的士兵在催促,王老伯動作也不急,動作還更加緩慢了下來,“我一把年紀了,官爺便行行好,體諒一下我這個老頭子吧。”

葉楚楚和燕蘭躲藏在最後一個箱子裏,在她們前麵邊四個箱子。

隻是她們聽著王老伯將一個一個的箱子打開,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卻不想,就在王老伯打開第三個箱子後,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王老伯走上前去,塞給了那幾個士兵檢查的幾塊碎銀。

“官爺,給你們喝酒的。”王老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說道,“如今日上三竿,你們也看到了,我這箱子裏全都是稻穀,我還要趕時間,不如官爺就放我過去吧。”

那幾個士兵相互對視了一樣,又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其中一人便吆喝道:“那你趕快走吧,動作快一點,後麵還催著,別堵了路。”

“唉,好嘞!”王老伯急忙駕著牛車離開。

而此時,葉楚楚和燕蘭終於能夠鬆一口氣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就在剛才,她們已經在思考,若是被發現,應當如何才能不將王老伯卷進她們二人的罪狀之中。

還好一切隻是有驚無險。

“兩位姑娘,我隻能送你們到此處了。”王老伯將箱子打開,葉楚楚和燕蘭便從裏邊起身爬了出來。

“老伯,今日謝謝你。”燕蘭緊握著王老伯的手說道,並將一塊銀子放進了王老伯手中,“請你一定要收下。”

“不用不用。”王老伯笑笑,極力推辭道,“平日裏也會開箱查看一番,我早就習慣了。”

“若是以後還能二位姑娘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來找我。”

葉楚楚和燕蘭依依不舍地向王老伯告別,此處已經看不到城門,兩人已經完全離開了梧桐鎮。

她們自由了。

*****

白府。

“人找到了嗎?”沈暮辭緊皺著眉頭,坐在上首,問道。

“沒有。”裴宇低著頭回答道,話音剛落,便聽到上首傳來一陣瓷器碎落的聲音。

“不是讓你在梧桐鎮城門那裏去尋嗎?”沈暮辭言語間怒意十足,“她們不可能有出城的路引,定是出不了城!現下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們還在城內!”

“速去再尋一次!”

待裴宇退下後,沈暮辭用手抵住眉骨,顯得疲憊不已。

葉楚楚離開得這樣悄無聲息,想必定是聽見了那日他與薑太傅之間最後的那段對話。

所以是因為身份懸殊嗎?

其實那日他有一句話並未說出口,那便是,身份的高低貴賤,他不在乎的。

他本就是宮女之子,來到這個世間也純屬意外,論起身份地位,他比不過曹皇後所出的太子、蘇妃所出的三皇子。

他從小就知道,在身份地位上,他永遠也比不上他們。

也正是因此,哪怕冷宮資源有限,他還是抓住一切機會拚命地學習。他要用他的才華,來彌補地位上的缺陷。

因此,對於葉楚楚這般雖身世普通,但極具才華之人,沈暮辭是極為欣賞的。

葉楚楚的突然離開,讓沈暮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在她家中走水之時,他也曾慌亂過,但那時他還可以自欺欺人地對自己說,葉楚楚於他而言,不過是有利用價值罷了。

但現在,他傷勢已好,他卻還下意識地想將她困在身邊,有時候他想騙過自己都難。

他曾認為他徑直對葉楚楚說要對她負責,這話是非常荒誕的。

可現在,他終於承認,葉楚楚之於他,確實有些不一般。

也正是如此,當他看到葉楚楚離開時留給他的紙條後,他心中越發喪氣和頹然。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頭疾發作的那個夜裏,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那個小姑娘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給了他無盡的溫暖。

那時,沈暮辭還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是誰。

但是現在,在他腦海裏,這個小姑娘的身影越發清晰了起來。

她不是別人,就是葉楚楚。

在夢裏,這個小姑娘如同一陣風一般,來無影去無蹤,最後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裏。

沈暮辭想到此,心中更加驚慌。但沈暮辭雖會恐慌葉楚楚就這麽永遠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之中,更多時候他依然偏執地認為,既然現在葉楚楚剛離開不久,他還是可以找到她。

“汪汪汪”,就在這時,隻見將軍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

這些天,將軍更多是由高福來照顧,但沈暮辭依然會時不時去看看這隻頗具靈性的狗兒。

沈暮辭起身,將這隻黑白相間的狗兒抱了起來。

將軍愉快地向他搖著尾巴,對沈暮辭及其友好,完全不像是曾經凶神惡煞地咬他時的樣子。

沈暮辭不禁嗤笑一聲,諷刺說道,“你主人都不要你了,你竟還這般高興?”

將軍似是能夠聽懂沈暮辭說話一般,下一瞬,腦袋便耷拉下去了。

沈暮辭將將軍抱在懷中,摸著它柔順的毛,頓時生起惺惺相惜之感來,喃喃自語,不知是對將軍說還是在對自己說道:“你也有今天。”

沈暮辭抱著將軍坐了許久,心中實在有些難受,便準備起身作畫。

最初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畫什麽,但隨著勾勒出一個人物的線條逐漸明晰,便會發現這個人物越發肖似葉楚楚。

沈暮辭一愣,提筆繼續畫了下去。

裴宇再度進殿稟報時,沈暮辭已經快要將手上這幅畫作完成了。

“如何?”沈暮辭沒有抬頭,問道。

但隨之而來的便是裴宇的沉默。

沈暮辭意識到不對勁,望向裴宇。

“屬下失責,還請陛下責罰。”裴宇跪了下來。

有那麽一瞬,沈暮辭感覺自己呼吸都不再順暢了,他感覺自己的心疼得厲害。

“城門那裏並未有她的消息?”沈暮辭所不知道的是,他在說這話時語氣中都幾分顫抖。

裴宇頷首。

房屋內頓時一陣死寂。

沈暮辭隻覺得自己腿有些發軟,整個人都有些站不住了。他用手死死撐著桌案,眼睛盯著畫中正朝著他微笑的小姑娘,像是忍耐了許久一般,終於說道:“備馬,我親自去找她。”

*****

沈暮辭到城門之時,已是夕陽西下。

隻是夏日裏天氣多變,此刻的天陰沉沉的,烏雲密布,一場暴雨正在醞釀。

沈暮辭將畫遞給裴宇,“你去問問附近的人,是否見過她。”

沈暮辭盯著城門處來來往往的人,眼睛微眯,心中越發疑惑,葉楚楚到底真的出城了嗎?

若是她出城了,她又是如何出去的?

就在這時,裴宇帶著一個老嫗走上前來,“公子,這位大娘說她昨日見過葉姑娘。”

沈暮辭眼前一亮,急忙道:“到底怎麽回事?”

“公子,昨日王二郎的夫人在路途中快要生產,便是畫中這位姑娘接生的,與她同行的還有另一位姑娘。”

“你可知她們後來去了何處?”

“後來大概是去了王家,我看她們一同上了王二郎的馬車。”

沈暮辭緊皺的眉頭終於有所舒展,他心中一喜,又問道,“那王二郎住在何處?”

這位老嫗很快便將王二郎的住址告訴了沈暮辭。

沈暮辭和裴宇謝過這位老嫗,便策馬而去。

“是誰?”王二郎出去開門之時,有些疑惑,畢竟他父親一般不會歸家這麽早。

待他開了門,便看到一名身著黑衣的俊逸男子從馬上翻身而下,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儀態渾然天成,在他後麵還跟著另一名男子。

“不知公子找誰?”王二郎見著眼前二人氣勢不凡,自是不敢怠慢,急忙將他們迎了進去。

“葉楚楚在這裏嗎?”沈暮辭沒打算廢話,徑直問道。

王二郎一聽“葉楚楚”,頓時對麵前之人警惕起來,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問道:“我不知道公子在說誰?請問是公子的家人嗎?”

“你少在我們麵前裝!”裴宇見這人在撒謊,心中頓時一陣火起,走上前去,一把掐住了王二郎的脖子,“你說不說實話?”

許是動作過大,驚擾到了另一個房間內的人,霎時間從裏邊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裴宇,不得無禮。”沈暮辭難得耐下性子說,“王公子,我已經聽說了昨日是葉楚楚為令夫人接的生,不知公子可否告訴我們,葉楚楚現下正在何處?”

王二郎眼見著欺瞞不過這兩人,但依然不敢放鬆警惕,隻是說道:“你們還沒回到我剛才的問題,你們是何人?”

眼見著裴宇又要動手,沈暮辭急忙製止,想了想說道,“我是葉姑娘的夫君。”

“你胡說!”王二郎立即說道,“葉姑娘她根本就沒有什麽夫君!”

恰巧就在這時,外邊傳來一陣牛車聲,隻見王老伯拉著箱子回來了。

沈暮辭盯著王老伯,又看了看他身後的箱子,陷入了沉思。

王老伯將草帽掛在牆頭,搖著一把扇子,走進了屋內,“二郎,給我倒杯水來。今日出城,差點就壞事了。”

“是你。”沈暮辭定定地看著王老伯,一下子便認出了來人。

王老伯一愣,急忙轉過頭,這才看見,家中不隻何時多了兩個年輕男子,其中一位,他還認識。

“葉楚楚和燕蘭出城,可有你相助?”沈暮辭問道,但語氣卻是篤定的。

“不知公子為何來我這裏找葉姑娘?”王老伯笑道,“我們家一共四口人,但可沒你要找的人。”

“你知道她在哪裏。”沈暮辭起身,朝著王老伯逼近。

眼前這人的氣勢實在有些駭人,王老伯竟然覺得有些心虛。

“你是葉姑娘什麽人?我為何要告訴你?”

沈暮辭一愣,還未等他開口,便見王二郎湊到他爹耳邊說了些什麽。

王老伯突然爽朗一笑,看著沈暮辭,歎息道:“果真還是年輕人啊。”

“公子,我隻能告訴你我將葉姑娘她們送到了何處,但現下她們在哪裏,我便不知了。”王老伯慈眉善目地看著沈暮辭,仿佛在看一個闖了禍事的小輩一般,“但我希望你在見到葉姑娘之前,你能思考一番,為何葉姑娘想要離開你。”

王二郎將沈暮辭和裴宇送走後,便好奇地問:“爹,你怎的突然改變主意了?我們不是答應過葉姑娘要保守秘密嗎?”

王老伯敲了自己兒子一下,幽幽地說道:“第一次見葉姑娘時,我將他們二人錯認成了夫妻,那時這位公子一字一頓地向我糾正‘不是夫君、是兄長’。如今,這才過了多久,這位公子竟然就說他是葉姑娘的夫君,你說這是何意?”

是喜歡啊。

“難不成你想讓你老爹做棒打鴛鴦的惡人不成?”

*****

葉楚楚和燕蘭終於在天黑之時找到了一家驛站。

“我們要一間上房。”燕蘭到櫃台前,對著店小二說道。

“憑證呢?”店小二並未抬頭,隻是隨口說道。

葉楚楚拉了燕蘭一下,示意離開。

但燕蘭不為所動。

見著眼前二人許久都未出示憑證,店小二這才抬起頭來,發現竟是兩位貌美如花的姑娘,說話也客氣了些:“兩位姑娘,按照驛站的規矩,我們需要你們出示你們的路引,這才能讓你們住店。”

燕蘭想了想,朝店小二拋了個媚眼,然後將一把碎銀塞進了他的手中,“麻煩小兄弟照顧我和我妹妹一晚,我們的文書不小心在路上丟失,明日我們再去尋找。”

店小二就沒見過這麽迷人的女子,頓時就犯了花癡,將手中的碎銀一收,正準備答應下來,耳邊突然便傳來一陣嗬斥:“怎麽幹事的?!驛站的規矩乃是不收取任何費用,到底怎麽回事?”

店小二看見來人,目瞪口呆,眼疾手快地將手中的碎銀藏進了袖袋之中。

不知何時,驛長正站在門外,如鷹一般的眼眸正直視著店小二。

驛長朝著葉楚楚和燕蘭走來,一臉正氣地說道:“二位姑娘,請你們出示一下路引。”

“大人,她們的路引丟失在了路上......”

“這種胡話你也信?”驛長瞪著店小二,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她們一看就是沒有!隻有你,才會被美色迷住了眼!”

葉楚楚和燕蘭看著形勢不對,準備離開,隻聽驛長高聲道:“來人,將她們拿下!”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響起一陣驚雷,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葉楚楚和燕蘭畢竟是女子,力氣自然不如驛站裏麵的官兵,很快便被五花大綁了起來。

驛長坐在上首,沉聲問道:“說吧,你們二人到底是從哪裏逃出來的?”

燕蘭道:“我與我妹妹都是良家女子,今日不甚,路引遺落在了路途之中,懇求大人收留我們一晚上,我們明日便去尋找!”

“明日去尋找?”驛長諷刺道,“恐怕不是找,是明日繼續逃吧?”

“來人,給我用棍子狠狠地打,直到她們願意說出真相為止!”

外麵的雨勢越來越大,狂風卷著暴雨像無數條鞭子,抽打在窗戶上。

葉楚楚想起燕蘭身子還有些虛弱,急忙壓在燕蘭身前,閉上眼睛,幫她擋住即將降臨的一棍。

她曾被董茂這般打過,她能受著,但是燕蘭一定受不住。

“住手!”一道沉穩威嚴的聲音在空中響起,眾人一驚。

隻見,從雨幕中走出一個身著玄衣的男子,他渾身上下都已濕透,看起來似乎狼狽無比。

但他那一雙銳利的眼眸卻讓人不寒而栗。

他走到驛站內,官兵因為其周身那駭人的氣勢急忙給他讓出了一條道。

此刻,整個大廳內靜得出奇,誰都不敢發聲。

“她們並非什麽逃犯。”沈暮辭走到驛長跟前,抬眼與其對視。

被這樣的眼神一盯,驛長急忙站起,隨即他腳下一顫,作勢就要給眼前之人行禮。

“不知大人是——”驛長顫顫巍巍地詢問道。

“裴宇!”沈暮辭叫道,眾人這才發現玄衣男子身後還跟著另一男子,這男子腰間佩著一把利劍,看起來也不是好相與之人。

普通人沒聽過裴宇的名字,但是驛長卻知道此人。

他曾在當今聖上登基之時進京過一次,那時,他便聽說禦前統領姓裴名宇。

如今,眼前之人喚其身旁之人“裴宇”,那他便是......

驛長隻覺得自己眼前一黑,馬上就要暈過去,他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如今隻怕是將陛下徹底得罪了。

“驛長大人,兩位姑娘的路引在我這裏,還請您過目。”裴宇語氣中毫無波瀾,畢恭畢敬地將兩張文書呈上。

“大人......”驛長接過文書,隻覺得拿了個燙手的山芋,手都在不斷顫抖。

他拿起文書隻是掃了一眼,便急急忙忙地說:“來人,快點給這兩位姑娘鬆綁!”

“快,準備四間最好的上房!”

葉楚楚和燕蘭在見到白子軒時都極為震驚,她們完全未想到,白子軒竟然會來找她們。

此刻葉楚楚向白子軒投去感激的眼神,卻發現白子軒壓根就沒看她。

白子軒又幫了她一次,葉楚楚心想,突然有些愧疚,她離開之時都未告訴他,隻是留下了一張小紙條。

就在這時,驛長恭恭敬敬地迎了上來,

“葉姑娘,燕姑娘,請隨我來。”

燕蘭和葉楚楚都在震驚中還未回過神來,便聽驛長繼續說道:“二位姑娘,今日多有冒犯,還望能夠寬恕在下的失禮。”

“無妨。”燕蘭狐疑地盯著驛長,又看向葉楚楚,回道。

不僅僅是葉楚楚和燕蘭,眾人都有些疑惑,為何驛長的態度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

白子軒一個普通的商賈,竟然能讓一個驛長如此忌憚?

驛長將葉楚楚與燕蘭安頓好後便獨自去拜見沈暮辭。

此時沈暮辭剛換了一身衣裳,就聽裴宇道:“公子,驛長來了。”

沈暮辭嗤笑一聲,說道:“不見。就說夜深了,我要休息了。以及,告訴他,若是他敢將我們的行蹤透露半分,明日我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裴宇恭敬退下後,沈暮辭看著窗外的暴雨,腦海裏全是葉楚楚的身影,他想起王老伯對他說的話,葉楚楚為何要離開他?

沈暮辭左思右想,依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覺得心中更加煩躁。

沈暮辭用手壓了壓眉骨,隨即起身。

既然他自己不明白,那不妨去問問。

沈暮辭在這個雨夜,伴隨著天空中的驚雷,就這般不聲不響地走到了葉楚楚的房間裏。

“葉楚楚,睡了嗎?”沈暮辭看著**的小姑娘,盡量緩和了些語氣,輕聲問道。

隻見小姑娘縮在被窩裏,還用被子遮住了頭,

“我好怕打雷啊!求求老天爺別打雷了好不好!”

沈暮辭耳邊突然傳來清甜的說話聲,他眉頭微皺,向四周張望了一番,這聲音又消失了。

沈暮辭並未多想,隻當是今日趕路太過勞累,出現了幻聽。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將天空中的黑幕劈開,緊接著便傳來一陣轟響,連帶著房屋也震了震。

葉楚楚心中一亂,身子狠狠顫抖了起來。

“別打雷了,我要被嚇死了!”

“我的小心髒受不了啦!”

沈暮辭耳邊又聽到了說話聲,這時,他看著眼前在**顫抖著的小姑娘,狐疑道:“葉楚楚,你在說話?”

作者有話說:

我終於寫到這裏了!狗男人終於能夠聽到楚楚的心聲開始做人了!

寶們今天積極留評,我給你們發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