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無此事。”顯暘趕忙否認。

“不然,你幹什麽替她下場去爭皇後的金簪?”

“原是仲卿來拜托我,我是看他麵上下場。 ”

“送登雲錦給三姑娘又是為什麽?”

“登雲錦?”顯暘詫異,淑貴妃補充道:“國公夫人生恐婚事旁落,便進宮探口風,說你送了登雲錦給三姑娘,不知是否有意於她?那是蜀地貢品,隻有皇後才穿過,珍貴無比。”

顯暘心中一沉,隨即起身回答:“兒臣久在邊地,粗陋不堪,見識淺薄,實在不知什麽是登雲錦。當初,皇後賞賜了一些女子的釵環首飾衣縷,兒臣用不著,拜壽時都送給英國公府的幾位千金了。兒臣實在不知一塊紅布,竟然比金銀玉器還要珍貴,鬧出笑話,請父皇責罰。”

說罷,滿宮寂靜,隻剩更漏滴答。

片刻後,皇帝冷笑道:“皇後可真是大方。朕之前想賞一匹登雲錦給淑貴妃,她都有一車話等著朕,使小性子。沒想到,如今倒是眼也不眨地賞給你。你不必請罪,這是小事。”

周顯暘心裏終於鬆了口氣。

因為小時初見,三姑娘就是穿的紅色,覺得登雲錦她應該會喜歡,並沒有想那麽多。當初,母親常常把登雲錦等貢品賞賜給其他妃嬪、命婦,沒想到如今在京中這已經是皇後專用,如此引人注目。

等顯暘重新入座,皇帝才繼續道:“你的意思是娶四姑娘為王妃?前幾日,英國公來見我,說深知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你,又不忍女兒為側妃,有退婚之意。”

“兒臣不在意這些。”周顯暘沉聲道:“若論出身,兒臣也是庶子。兒臣的生母犯下滔天大錯,是罪婦,兒臣有什麽資格看輕榮家四姑娘?”

“顯暘!”淑貴妃幾乎是尖叫著出聲製止。多年來,她一直溫婉柔善,從沒有這樣失態過。這件事是陛下與煜王之間不可磨滅的隔閡,他怎麽這樣大喇喇地說出來了!

陛下也很震驚,顯暘說得坦**,他反而不知如何去觸碰這個話題。

過來好一會兒,陛下才正色道:“什麽嫡庶?這世上推崇的是有德有才之人。中宮無所出,你跟你幾個兄弟一樣,都是朕的孩子,是天下最尊貴的孩子!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顯暘立即答:“兒臣記住了,方才失言,還請父皇責罰。”

“責罰?你現在是滿朝稱頌的煜王,朕可不敢責罰你。”皇帝笑道。

周顯暘還想說什麽,皇上擺擺手讓他坐下:“和父皇說話,不必那樣戰戰兢兢。你是個好孩子,也老實,不像那些趨炎附勢的……隻是朕怕榮家四姑娘的出身,委屈了你。你幾個兄弟的王妃,出身都很好。”

“若父皇顧念兒臣,不如賜榮家四姑娘一份恩典吧。”

“什麽恩典?”

“兒臣昨日在球場聽到不少議論她出身的話,等她嫁入王府,隻怕這樣的閑話會更多。父皇抬舉她,也就是成全了兒臣的臉麵。”

“你倒是和惠妃想到一起去了。”陛下歪在榻上,“昨夜,惠妃跟我說,孫家和榮家姑娘自小離家,陪在她身邊,跟你六妹妹一起長大,像女兒一樣。如今你六妹妹遠嫁,更是多虧兩個姑娘陪伴,她才稍得慰藉。因此,想收她們為義女,讓她們嫁得更體麵。”

周顯暘見皇上的神色,八成是有戲。

果然,皇帝點著他笑道:“你這小子有眼光。父皇看著相見長大的,她的樣貌行事自不必說,對惠妃和你妹妹也是極好。難為你成全朕與英國公,與長公主的情分,朕也成全你。朕會冊封孫家姑娘作娉婷郡主,榮家姑娘作清河郡主,給你們兄弟二人賜婚!國朝今年喜事多,好好樂一樂。”

周顯暘這才忍不住露出笑顏:“多謝父皇成全。”

……

皇帝離了永華宮,回到崇政殿,心情不錯。

羽林衛首領段飛正候在殿外。他跟隨皇帝入內之後,直入正題:“昨日馬球會,羽林衛捕獲一名匪徒。”

“匪徒?朕怎麽不知道這事!”皇帝震怒,這是關係到禁中安危的事,段飛竟然到今日才告訴他。

段飛跟隨陛下多年,自然明白陛下心情,便說:“馬球場並非羽林衛管轄範圍,隻要宮中的人不在,日常防衛是由九門巡捕營負責的。”

說到這裏,段飛頓了一下。東園馬球場,不同於西邊宮內的球場,因為京城是最大,常被用來舉辦昨日那樣的盛會。不僅宮中去,各家王府、公府遞了帖子,也都可以去玩,所以由負責京城要地防衛的九門巡捕營管理。

九門巡捕營的統領張傾是厲王的二舅子,永安侯府次子。厲王大婚後,陛下提拔張傾,不必明說,就是將京城防衛交給這位皇後的養子來管。

事涉皇子,段飛自然要顧忌陛下的臉色。

陛下沉默了一會兒:“說下去。”

“昨日那麽多京中豪門到場,其中若有人私藏匪徒入內,巡捕營實難提防。此人闖入馬球場後的女眷更衣屋內,幸而昨日陛下臨時去了球場,臣又多帶了幾隊人馬,叫他們四處查看駐防,剛好在更衣屋附近聽見有女子呼喊,進去發現了那個匪徒。臣恐怕當場鬧出動靜來,有損京中貴眷的清譽,又為避免關於禁中防衛的流言,便私自讓手下將人拿下,慢慢審問,今日有了結果,才敢來報。”

“審問出什麽來了?”

“此人名叫雷石,自稱是混江湖替人賣命的,說有人給他五百兩,把他藏在運水的缸裏,送進了東園,讓他尋機會,跟上榮家四姑娘,毀了她的清譽。”

“什麽?!”這樣的事,聞所未聞,還是在皇城之畔,天子腳下。皇帝震怒之下,大聲喝道:“誰這麽大膽!’

“臣仔細問過了,雷石咬死不供幕後之人,自稱隻拿錢辦事,不問主家不問因由,那五百兩銀票還在他身上。隻說,有一個瘦長個頭的人,在東園接應他,給他穿著……東園校尉的衣裳。臣派人打聽到了他的家,聽他家人炫耀,他是替……永安侯府辦事的。”

皇帝閉著眼睛揉了揉眉心。

東園雖不如宮中戒備森嚴,但各處都有禁衛維護治安,尤其是更衣屋這樣的地方,怎麽可能讓一個生麵孔穿著校尉衣裳大喇喇闖進去。自然是自己人幹的好事。

“榮家四姑娘可有……損傷?”

“稟陛下,幸而羽林衛到得及時,那榮家姑娘身邊幾個侍女也是忠心勇毅,保護著姑娘,因而她未曾被那匪徒碰到一根手指。此事幹係重大,榮家四姑娘答應不向任何人說起。當事的羽林衛,自然更不會透露一個字。”

陛下點頭:“你這麽辦最好,免得再生波折……把那個人處置了,免留後患。”

這意思是要包庇三殿下,否則他至少有個失職的罪名,其實更有可能,正是三殿下衝著煜王而來。榮家姑娘若真的有所閃失,這婚事必定隻能更換,不論如何都會生出怨懟嫌隙。

既然榮家姑娘沒事,就免得讓皇子們再生仇怨。

段飛有些不忿,卻也隻能聽命。

他還未走出殿外,就聽見皇上著沈都知傳口諭:“皇後近日身子不大好,煜王和允王的婚事就不勞她操心了,交由淑貴妃和嘉貴妃辦吧。另外,九門巡捕營張傾,辦事不力,罰俸半年,著閉門思過,巡捕營的差事暫且交給副統領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