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頭, 就見煜王夫婦和榮相顧一起走進這邊院子。

榮相見把相逢交到鍾熙手中,走到劉氏麵前,“我已經讓人回長公主府了, 說夫人這幾日忽然得了痰症,剛才一口氣沒上來, 已經歿了。”

“你瘋了?!”劉氏雙眼圓睜, 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我瘋?夫人,你去母留子這招玩得夠毒的,手上九條人命, 這麽多年你晚上睡得著嗎?”

“什麽?”別說是鍾熙,便是英國公都驚呆了。

榮相顧在一旁遞出一張張文書給父親,全是之前收集到的救火隊、郎中、術士、榮老婆子、來福父母的證言。

榮相見高聲講述:“當年,我娘入府,她本就無心後宅爭鬥,和柳姨娘井水不犯河水。兩人一個受寵,一個掌家, 原本相安無事。是夫人指使柳姨娘身邊的婆子崔海家的,屢屢製造事端, 挑撥柳姨娘和我娘的關係。

後來我娘又一次有了身孕,因未坐穩胎,並未聲張, 夫人買通了郎中,知道了這個消息, 並告訴了柳姨娘,說我娘盛寵, 若生了兒子, 隻怕國公府的爵位會落到我們院子裏。柳姨娘這才動起來歪心思。崔海家的趁機找了一個術士給她出主意, 在我娘院子裏放把火,以此製造流言,說她和腹中的孩子不詳,好借此機會把我娘送到莊子上去。”

英國公聽著,翻看著證言,不時麵色凝重地看著榮相顧。他當年,一直以為是柳姨娘為了算計爵位,燒死了楚氏,覺得她無比狠毒,才雷厲風行地處死了她。眼下看來,柳姨娘隻是被利用,背了黑鍋。

榮相顧沉重地呼吸著,他一直背負著殺人凶手之子的負擔,活了十多年,此刻既有些如釋重負,又為娘親心痛。

榮相見繼續道:“利用完柳姨娘,夫人又派崔海家的買通了我娘院子的丫頭,在縱火那晚,給我們的茶裏下了藥。我和我娘那晚本是可以提前跑出去的,可是我們渾身都沒力氣,可憐我娘是清醒著無力地護著我,活活被燒死……”

說到這裏,榮相見終於忍不住,咬著嘴唇,淚流滿麵。周顯暘立即抱住她,給她拭淚,讓她別說了。

榮相顧接道:“為了確保楚姨娘毫無生機,夫人又派來福的父親,提前去延慶街的廟裏放了火,把救火隊引開。等他們救完延慶街的火再過來,儲備的水都已經用完了,還得臨時從湖裏打水,延誤了救火的時間。

夫人,你真的是好算計,好狠毒。你知不知道,當年延慶街著火,燒死了廟裏借住的一家三口。再加上我娘,四妹妹的娘,還有被你滅口的那幾個下人,九條人命,你真的好狠毒!”

英國公夫人聽到這裏,麵色鐵青道:“你們跟鍾熙是一夥的!你們這幾個賤妾和賤妾生的賤種,合起夥來汙蔑我!憑著這幾張紙,就敢給我潑髒水?”

周顯暘最聽不得任何人侮辱相見,當即道:“證人都在,嶽父大人若是有疑問可以立即傳他們問話。其實,根本不需要問他們,習婆子……”周顯暘盯著夫人身後已經慌了神的習媽媽,“你們夫妻兩個是夫人最得力信任之人,連鍾姨娘的事也是你們辦的,你們最清楚國公夫人是不是冤枉。”

習媽媽看了一眼煜王,心下忽然一空:之前因為國公府陪嫁給煜王府的莊子出了事,她的兩個兒子被夫人推薦,在那大邱莊管事呢!如今,性命都捏在煜王手裏,她這才明白,為什麽當初煜王夫婦答應得那麽幹脆。

當下咬著牙,跪下哭道:“奴婢認罪,這些事都是真的,奴婢都知道!隻是奴婢自小伺候夫人,一心隻忠於她,不敢有二心,更不敢揭發她的私隱啊。原先那幾個,都已經悄無聲息地沒了……我們做奴才的,跟隻螞蟻也沒什麽區別啊……”

習媽媽盡數認罪,習管事也反應過來,也把鍾熙的船出事的前因後果,坦白了。

英國公將手裏的文書捏成一團:“好好好,我養了一群豺狼在府裏,竟然今天才知道!你……”他指著劉氏,滿目憤恨,“自你入府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何以要做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

“待我不薄?”劉氏聲嘶力竭地質問,“先是跟柳氏那個賤人生兒育女,又帶回來楚氏那個狐媚子,你哪裏待我不薄了?”

“柳氏,是你父母說你久不生養,主動從你娘家親眷中挑的,還是你向我進言,我才點頭許她進府的!你既然不喜歡,何必惺惺作態?外表賢良,內藏禍心。”

“我不這樣做,難道要等公爹和婆婆給你在外頭抬貴妾嗎?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自己,利用柳氏。你既利用她,為何又要置她於死地!她到底也從未得罪過你啊。”

“她是沒有明麵上得罪過我,可是她敢把管家權奪過去,就別怪我容不得她!”

“管家權是我許她的!你生下相知,產後失調,我瞧你身子不好,想讓你好好修養,才主動叫她照管家事,你要為這個恨她,為什麽跟我說!我自然會讓你繼續管家。”

劉氏冷笑:“我說了,你就會應嗎?再說,那時候你跟楚氏情投意合,你眼裏還有我?”

“強詞奪理!楚氏雖然受寵,可是終究是個妾室,也從未與你相爭。我襲爵之後,第一時間為你請封一品誥命之銜,該你的福貴尊榮,滿府上下的敬重,哪一點少了你的?”

“你以為一品誥命,國公夫人之銜就夠了?就夠彌補我這些年受的屈辱?”劉氏聲嘶力竭地,“你根本就不懂!”

英國公一臉不可理喻的樣子,劉氏突然指著榮相見和周顯暘,“你瞧瞧你的女婿是怎麽對你女兒的。一個庶出的丫頭,嫁過去一年了肚子也沒動靜,宮裏要給他納側妃,他都敢違抗。你呢!你爹爹娘親暗地裏對我不滿,你可敢為我違抗他們一句話?你要是也像煜王一樣護著自己的妻子,我又何必出次下策?”

英國公看看兩個孩子,至此才明白劉氏究竟再憤怒什麽,他坦率道:“我是做不到煜王那樣,可是你呢?你又何曾如相見那樣,真心待過自己的丈夫?煜王重傷幾乎死去,相見恨不得跟著他去了,日日寸步不離地照料。當年我廢了一隻胳膊,終日消沉,辭去官職,你是如何待我的?隻顧著眼紅二弟一家,說他好好地當上了超一品護國大將軍,風頭蓋過我們。怪我陣前不慎,成了殘廢,丟了大好的前程……

楚氏與我相識時,不知我身份,也不嫌棄我身有殘疾,她把我當北海子圍場的馴馬師,陪著我渡過最難的日子,她在我心裏就是比你好上千倍萬倍。你本就是個唯利是圖之人,還要什麽真心相待?要不是我父母做主,我根本不會娶你!”

聽著丈夫的控訴,劉氏渾身顫抖著,雙眼通紅,再說不出一句話。榮相顧在一旁默默淌淚,為娘親傷心,傷心她這一輩子就是一枚棋子,國公夫婦沒有一個把她當個人。

家務事,都是這樣糾纏不清,分不清個誰對誰錯。周顯暘無奈地歎息,擦幹相見的眼淚,道:“夫人,你有多委屈憤恨我不在乎,我隻知道這世上人人都委屈,卻沒有幾個像你這般狠毒,謀害人命的。今日,相見娘親的命,還有另外八條人命,該是清算的時候了。”

劉氏這才意識到死期近在眼前,她轉過身求著煜王:“相知馬上要生產了,讓我去照看她幾天。等她平安過了這幾天,我可以前來受死。”

“你想看自己女兒平安產子?你怎麽不想想,相見的娘親,連看著她長大嫁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說罷,周顯暘做了一個手勢,小南立即上前拿住英國公夫人,將她拖去榮氏祠堂。

國公爺看向周顯暘:“這是我的家事,怎麽處置還輪不到煜王府插手。”說罷,吩咐自己的心腹管事去取一幅藥來。

榮相見站出來,看著國公爺:“父親,九條人命,包括我娘在內,四人被火焚至死,死得淒慘,我決不能便宜她,讓她這麽輕易就死了。”

“……你要如何?”

“我知道,”榮相見長舒一口氣,“她是一品誥命夫人,不能死得太慘烈太難看,還有親眷們來奔喪,若傳出什麽,對英國公府來說不好聽。您放心,我保證她死得很體麵,也不會毀了英國公府這三代的名聲。”

英國公見她如此篤定,又看煜王一副撐腰到底的樣子,就知道此事他說了不算。在這個家裏,他再也不是說一不二的家長了。

他隻能眼看煜王妃緩步走向祠堂。

“四丫頭,你要在祠堂殺人?”英國公難以置信,榮相見回身笑,“我娘和柳姨娘的牌位都在裏頭呢。讓她們看看,我們是怎麽給她們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