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在娘家住了幾日, 一直算著周顯暘回來的日子,想著提前一天回去,把家中諸事都料理好。

誰知道他星夜兼程, 提前趕回來。這天,正是替相望慶祝履職的時候。

國公府、永定侯府、顧家和昌國公府的親眷們都在煜王府的馬球場玩。

見到周顯暘騎著馬過來的時候, 榮相見差點以為自己幻覺了。球也不追了, 任榮相聞**,進了一球。

榮相聞還沒來及慶祝,就看見四姐夫, 笑道:“姐姐你怎麽還發呆呢!快去呀!”她不占便宜,主動暫停了比賽。

周顯暘笑著遠遠看她們,卻沒過去,而是先去到國公爺和夫人麵前見禮。

一家親眷見煜王突然而至,忙要起身給他行禮,周顯暘趕緊打住:“顯暘年輕,在家裏各位長輩兄嫂就不必多禮了。”

滿座親眷, 有他認識也有他不認識的,一一打了招呼。

劉泉溢的倔脾氣上來, 借口說傷沒好利索,連遴選的考試都沒去參加,自然就沒了官職。永定侯夫人這些日子正不樂意, 不過看著煜王待她禮數周到,稱呼她一聲舅母, 場麵上還是和樂的。

榮相見騎馬過去,當著這麽多人, 有許多話也說不出口。顧霜在一旁款款笑道:“妹夫怎麽這麽早回來了?四妹妹每天掰著指頭數日子呢!”

周顯暘笑著, 又不便當眾說自己是趕回來的, 就找了個借口:“案子辦得順利,就提前回來了。王妃這幾日過得可好?”

榮相見點點頭,隻想和他趕快回家,又覺得這樣不太好,便問:“殿下,打球嗎?”

周顯暘會意,問大嫂:“大哥可否借一身球服。”

榮相顧還在翰林院沒回來,顧霜指了指方向。

“官人的球服在更衣帳裏頭。”

他點頭致謝,拿著馬鞭往那邊去。

顧霜提醒榮相見:“四妹妹,不去幫殿下更衣嗎?”

榮相見心想,顧霜真是天下最好的嫂子,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跑著跟上。

周顯暘正在前麵背著手,站在原地,等她過去。

長輩們看著這場麵,都笑道:“這煜王夫婦當真是情投意合,誰能想到呢!”

“年輕的夫妻總是這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若不是親見,真不知煜王如此謙遜知禮,毫無驕矜之氣。”

“虧得他還是個有軍功的皇子,真是可惜了……”

說到這個話題,眾人都默契地住了嘴,但心裏不約而同讚同這句話。

要是沒有那件事,以煜王的身份和軍功,入主東宮毫無疑問。

可是,如果他有了中宮嫡子的身份,還會去西秦,還會這樣待人謙和,還會娶榮家四姑娘嗎?

沒有那麽多如果。

“唉,我們的比賽還沒完呢!”榮相聞嘟囔著,顧霜笑道:“我來跟你打。”

琳琅和飛雲本就在更衣棚附近**秋千。

遠遠見煜王回來,榮相見也跟過來,便立即下地行禮。

榮相見對她們說:“你們隻管玩你們的,不用伺候。看著點,別讓旁人靠近就行。”

琳琅她們會意,相視一笑。

進了更衣帳中,周顯暘回身迫不及待將相見摟進懷裏。

他有滿腹歉意想傾訴,奈何不善甜言蜜語,隻能用緊緊的擁抱來傳達。反複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相見並不要他的歉意,滿心隻想著餘湘宜的事。她貼在他耳邊輕聲問:“鳳仙池裏的女屍,是你弄的嗎?”

周顯暘搖頭:“不是。”

“怎麽會碰巧出現一件衣著相同的女屍呢?”

“應該有人知道我們在救湘宜,在幫我們。”

“你把她藏去哪裏了?”

“不知道。”

“你怎麽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救她又不是為了藏她,我隻是想讓她像一個人一樣有尊嚴地活著。至於活在哪裏,那不重要。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裏,她才安全。”

“灰鷹呢?”

“他本就是進京送秦州的情報,順便替吳風把他的姑娘送來。辦完了事自然就離京了。”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我真擔心,鳳仙池裏的女屍,真的是餘湘宜。”

“連你都這樣想,皇上隻怕也信了。”

“你膽子真大,就不怕湘宜那邊出意外嗎?”

“你放心吧。灰鷹的水性比我還好,在西秦好幾次就是靠他涉險過關。讓他從鳳仙池帶一個人從暗河出去,沒什麽難的。這還得謝謝那幫西秦來的刺客呢,要不是他們,我一時還想不到這個法子。”

“那這事算辦成了?我真害怕搞砸了。”

周顯暘直起身,低頭看著她,委屈地笑了一下:“你就想跟我說這些?”

榮相見嗯了一聲,然後後腦勺就被他手掌托住,連帶著她整個人從腰上被提起來,夠著他的嘴唇。

相見被緊緊箍在他臂彎裏,綿長和熾烈的吻,成功讓她把無數問題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想你,好想你。

他們吻出了汗,才鬆開彼此。

榮相見喘著氣,推他:“快點換衣服,許久不回,不太好。”

周顯暘本還有許多話說,知道她臉皮薄,此刻便都按下不提,迅速換了馬球服,和相見並肩走向球場。

幾場球打完,眾人估摸著榮相顧和榮相望也該回府了,便一起回家晚宴。

國公府院子裏,多了幾口箱子。管事的來回,說是煜王差人送來的。

國公爺笑道:“王妃已經送過中秋節禮了。”

周顯暘走去,打開一口箱子,從裏麵拿出一個奇形怪狀的水果:“這都是渝州的特產,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弄來吃個新鮮吧。”

榮相聞第一個捧場,叫丫頭接過,送回自己的小院子裏去。

眾人去長樂堂齊聚,二姐和二姐夫也到了。

一進屋就忙說新聞:“你們知道嗎?陛下口諭,把皇後身邊的武家姑娘,賜給秦州守軍阿蘇那將軍和丁程將軍作夫人了。”

“什麽?”眾人默契回頭,看著煜王夫婦。那天,昌國公孫女百日宴,煜王和永安侯夫人打擂台的事兒,他們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二姐等不及把剛才昌國公夫人在皇後宮裏打聽到的消息都抖落了。

“陛下說秦州阿蘇那將軍本是西秦大將。如今歸順我朝,為表國朝信重,遂將武家姑娘許配。丁程將軍妻子已經病逝,陛下敢念他駐守辛苦,賜婚以示嘉獎。”

英國公忖度著,陛下是不想皇後娘娘的人進煜王府,但嘴上卻說:“陛下真是寬仁惠下,連皇後原本替二位殿下張羅的人,都舍得送去秦州,可見很是看重那兩位遠在邊地的將軍。”

眾人都跟著稱頌一番。

英國公夫人立時叮囑道:“相見啊,煜王府隻有你陪著殿下,可要格外盡心侍奉。”

榮相見點頭笑道:“夫人的話,相見記住了。”

周顯暘看著她嘴角一絲藏不住的笑意,心裏也踏實了。

不一會兒,榮相望和榮相顧結伴回來。

滿堂其樂融融,都慶賀榮相望年紀輕輕領授九門巡捕營要職,隻是他本人看起來,並無加官進爵的開心。

散席後,英國公特意把煜王夫婦和榮相顧、榮相望叫去了書房議事。

第一個話題當然是中秋夜的風波。

榮盛開門見山:“老臣戎馬半生,原想著能安度晚年,哪怕前些年門庭冷落也不在乎。可是如今,和煜王府結親,老臣再想遠離朝堂紛爭隻怕是做夢。”

周顯暘聽他話裏帶著抱怨,笑道:“嶽父心疼女兒才自願牽涉其中,顯暘感激無地。如今回京,一定會照顧好她,絕不讓她再遇到那樣的事。”

“罷了,”英國公看他並沒有拖榮家下水的意思,稍稍安心,“陛下賜婚,榮家想如從前那樣,隻忠於陛下,也沒人會信了。煜王府的一切,都幹係到榮家的安危。今後若有這樣的事,還請殿下提前告知老夫一聲。”

周顯暘立即答應了。

英國公又問相望,為何今日興致不高,不知是否接管九門巡捕營不順利。

果然,榮相望不耐煩地抱怨:

“今天跟九門的副統領議事,更改守令,以防再出現那天晚上的事。可他們各個都有主意,說我不懂,從前都是如何如何之類的話。”

英國公聽了冷笑:“從前?他們巡捕營從前若做得好,何至於讓匪徒進了京,連累得厲王都被陛下責罰?你年輕,他們難免不服,況且其中不少是永安侯府提攜的。自來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別隻顧著從前的交情,須得拿出脾氣彈壓,永安侯府的人,直接換掉也無妨。”

榮相望撓撓頭:“咱們家跟永安侯府可沒過節。都是熟人,我怕這樣做了,那些副統領都厭惡我了,將來更不好管。”

英國公道:“從前沒過節,以後也要提防。統領不是靠脾氣好,下屬喜歡就能當的。要讓他們服你,敬你,怕你。”

榮相望麵有難色,他不喜歡別人怕他。他喜歡跟這些人一起喝酒,賽馬,比射箭的日子。

“皇上為什麽要讓我管巡捕營啊?我隻會打仗衝鋒,不喜歡管人。”

榮相顧笑道:“昔日諸葛亮人在茅廬,天下事盡在謀算,這才是上乘兵法。”

見榮相望有些沒信心,周顯暘提醒他:“你不用個個都得罪,把那過失最大的西麟門副統領先換了,這是名正言順。頂上的新人你自己挑,自然就為你馬首是瞻。其餘的,看那夜平亂誰出力最多,便重用。九門之中,東勝門和南華門最重要繁忙,俸祿最高,油水也最多。把幾門副統領的位置一換。他們之間有了嫌隙,自然不會連成一線跟你叫板。把他們分而治之,時間一長就好了。”

榮相望聽著聽著,眼睛一亮:“李勳!他那晚倒是挺勇,跟我一塊殺敵。我爹傳給他的刀法使得很上手。”

周顯暘笑道:“那就是了。榮大將軍麾下的人,對你應該有幾分不同的情誼。”

英國公又提起:“田磊外放曆練多年,我看就借這個機會,讓你二姐夫把他調回京中,幫你的忙。”

榮相望更是高興。英國公又教他:“雖說管人需要手腕,可是九門巡捕營的差事非同兒戲,你也要細細聽他們這些老人的經驗。若有什麽想不通的,隻管來問我們。”

榮相望點點頭,起身行了個禮:“多虧有大伯,大哥和姐夫教導,不然我還不知道走多少彎路呢。”

榮相見坐在一旁聽著周顯暘的話,心裏感歎:當年又是誰教導的他?他又走過多少彎路呢?

從書房出來後,周顯暘特地問相見:“今夜想在家住一夜,還是回王府去呢?”

榮相顧在旁輕聲打趣:“殿下這麽久沒見四妹妹,還舍得她在這裏多住一夜?”

榮相見羞得直跺腳,周顯暘立時撇過頭去,藏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