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相望把四姐夫扶進西邊小院的客房後, 非常識趣地閑聊幾句,就走了。

飛雲端了解酒茶來,周顯暘不喝, 把她也支出去,拉著榮相見:“你陪我歪一會兒。”

榮相見正有事問他, 關了門窗, 讓飛雲飛雪在外守著,自己幫周顯暘解酒,見他舒服一些了, 才陪他半躺在床頭。

溫香軟玉伏在身上,發間的蘭花清雅幽香,別有情致。顯暘不用低頭就能聞到,一時間酒勁帶來的煩膩,去了大半。

他伸手輕撫相見的滿頭烏發,發絲不自覺地蹭著他的臉,此刻的她像隻乖順的小貓。

微癢的感覺, 讓周顯暘愈發覺得窩心。自從他們有了肌膚之親,王妃對他不像從前那麽一板一眼了, 越來越像他向往的尋常夫妻。

“你為什麽答應保薦劉泉溢?”榮相見問。

“我就是想讓他們瞧著,我的妻子我珍愛若至寶,你說什麽我都聽。”

榮相見陡然被告白, 伏在他胸前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又擔憂:“就為了我的麵子?你不怕劉泉溢給你惹麻煩?”

周顯暘笑道:“想給我惹麻煩, 也得他能過了遴選再說。”

“遴選?”榮相見從未聽說蔭官還要遴選。

周顯暘這才解釋給她聽:“自開國以來,不少子弟因著祖父輩們的功勳獲得官職, 其中不乏毫無才幹, 掛職領餉的。朝廷不想養著這幫吃幹飯的閑人, 有心去除冗員,以後會推行考核。而新的蔭官也需要通過遴選才能入職,雖不如科舉那樣難,也是要有門檻的。”

“哦……”榮相見認真聽著,“虧著你答應得那麽爽快,把人家哄得團團轉。”

“我可沒哄他們,他若能通過遴選,我保舉他,就算是你的人情,也師出有名。若他真像你說的不學無術,根本就輪不到我保薦。對了,此事還未發文,隻說給你聽。”

“放心,我不會說的。”榮相見看他思路清楚得很,並不是醉得很難受,多半是借口想留在府裏,便想去忙正事。

她起身整理頭發和衣裳。周顯暘抓著她不放,榮相見撥開他手:“青天白日關門閉戶,不知別人又要說什麽閑話呢。”

起身扶他躺好,擰了條濕帕子給他降降溫,摸著額頭有些酒熱的燙:“你先好好睡一覺,我去跟嫂子商量事情,晚些來看你。飛雲在外頭守著,要什麽隻管叫她。”

周顯暘扣著她的手蓋在自己臉上,靜靜看著她。從未有人在他酒醉的時候,這樣悉心照顧他,頓時心滿意足。知道她臉皮薄,也不鬧她了:“叫小北在外頭守著就好,你帶著丫頭們忙你的去。”

榮相見出門去,把廚房的事說給嫂嫂聽。原來廚房做甜品的呂婆子上了年紀,記性不大好,放的調味品一加再加,才把糖糕做甜了。

顧氏說:“前些日子,我就覺得不對,讓她兒子頂上了,手藝倒是一樣。這老婆子,在咱們府裏一輩子,就讓她領著月錢,在廚房看看火,消磨時間。不知道怎麽的,她又閑不住,做了糖糕混在裏頭。妹妹放心,靜頤園的差事,她不會過去的。”

這是小事,榮相見放下不提,跟嫂子商量著給兩邊下人分派差事。

等榮相顧回家,周顯暘一覺酒醒,二人碰了麵一起回榮相顧的院子,那姑嫂二人還沒商量完畢。

顧氏正和一個管事的吩咐:“告訴下麵的人,這次去靜頤園伺候筵席的人,煜王和王妃會賞,留在府裏不去的人,活多了也一並會賞。告訴他們不許因為這個差事鬧齟齬。”

“每個人隻攬一宗差事,其他的事不要管,不該去的地方別亂走。那日羽林衛都在場護衛,若形跡可疑叫人給抓起來可就難辦了。”

“你們警醒著,若見到不戴袖章的家人想要摻和其中,一定攔住,出了岔子可是你們擔責任。”

兩個男人喝著茶,看他們的妻子周全妥帖地安排大小事務,相視一笑。居家過日子,不過如此。

這次,不僅是榮相見,也是顧霜首次操持大場麵,兩人鉚足了勁不能出一點問題,不能給煜王府和英國公府丟人。

周顯暘見王妃為此事如此盡心,也不跟她插科打諢,用過晚飯就自行回王府,並把她擬好的花名冊帶回去給王府的管事吩咐下去。

如此幾日,周顯暘每日都來英國公府,英國公瞧在眼裏,氣也消了,暗示相見,刺客已經交給陛下處置。趁著天還沒涼下來,和煜王在靜頤園住一段時間,好好避暑。

眼見就到了太後、陛下出宮,駕臨靜頤園的日子。

這一日金陵城西北邊的官道上,沿路黃土墊道,圍起帳幔,馬車排起了長龍。

永祥侯府的馬車裏,一個青蔥少女掀開轎簾,看著前路的人馬,感歎:“這陣仗,榮相見可真是長臉。原先,大家都以為她嫁個失寵的皇子,一輩子都回不了金陵,誰知道愣是翻身做了王妃。”

“誰說不是呢?金陵城出身比她強的姑娘多了去了,也沒幾個有她嫁得好。”另一個成熟些的女子接道,“聽說,最近許多人去籠月庵,榮相見拜過的那尊菩薩麵前求福分呢!”

姐妹二人正議論著,在外騎馬的男子忍不住打岔:“求菩薩,不如求自己身邊的貴人。榮相見一路遇到的都是貴人,這福氣不是求來的。”

那女子感歎:“也是。高門貴女雖多,幾個有英國公那樣得陛下看重的父親。有英國公夫人那樣賢惠的嫡母,不把自己女兒送進宮,倒是把個庶女送去宮裏。又能得惠貴妃娘娘喜愛,收她做義女。最重要的是,能得到煜王殿下這樣厲害的夫婿,不看重嫡庶出身,要她做王妃。”

說罷,那女子看了一眼簾外的人,那騎馬男子訕訕笑道:“你瞧我做什麽?煜王殿下有這樣的能耐,還不是因為他是陛下的孩子?我就是上天了,也比不了啊?你就知足些吧!”

“姐姐,帝王之家,看似花團錦簇,暗地裏卻是腥風血雨,不如咱們這樣的人家一輩子富貴安樂才好呢。”

一家子閑話著,朝靜頤園去。

……

周顯暘和榮相見提前一天住進了靜頤園,提前適應接駕事宜,王府和羽林衛先各自出了過百侍衛負責安全。

一大早,煜王夫婦就在園門口迎接來逛園子的賓客們。

英國公府、昌國公府是最先到的,榮相予一看著相見緊張兮兮的樣子,就安慰她:“放心,不是都說好了嗎?你們隻管安頓太後和陛下,其餘有父親母親,文官讓大哥去招呼,武將就讓你姐夫和相望去招呼,貴眷千金,我都熟識,你不必那麽緊張。”

被二姐這麽一說,榮相見放鬆了一些,周顯暘在一旁看著英國公一大家子鼎力相助的樣子,頗為動容。他給嶽家的親眷們行了個禮:“等今日事畢,一定另安一席,好好犒勞各位。”

“那是一定的!”榮相予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榮相知,“三妹,今日隻交給你一件事,就是好好陪著長公主。”

榮相知沒好氣地笑了一下:“這是自然,哪裏還需二姐說。”

很快,允王府的車駕先到了。孫明悅下了馬車和允王在下頭先看了看大門前的匾額,隨後上前來,眾人見過禮,明悅拉著相見,說了和二姐類似的話:“各家王府我們幫著招待,你們顧好太後和父皇為上。”

說話間,前頭高聲報著:“永定侯府到……文茵伯府到……鎮國公府到……”

一時間門庭極熱鬧。

京中貴族們,大多安享富貴,子弟們在朝中任要職的不多。周顯暘有許多都不記得,英國公夫婦在一旁幫他介紹。

每一家賓客下了馬車,都會先認真吹捧一番陛下的賜字,接著讚揚一番煜王的功績,然後對英國公夫婦表示羨慕,全套流程走完,才被引進園內的清源榭內休息。

接二連三,他們兩個的臉都假笑得僵了。周顯暘低聲靠近她說:“再這麽說下去,牙都要酸掉了。”

“牙酸倒還好,腿酸才是難受。”榮相見站久了,原地踱著步,讓膝蓋放鬆些。

周顯暘伸手攬著她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難受?要不先進去坐一會兒,我自己應付著。”

相見一把推開他的手,回頭看了一眼父母,他們果然看見了,神色微妙。

相見忙道:“你做什麽?大庭廣眾之下像什麽?”

“怎麽了?”周顯暘覺得冤枉得很,“你站累了,想讓你休息一下。”

“別拉拉扯扯的,讓人瞧見說我們不尊重。”

“這金陵城的規矩也忒多了。”周顯暘訕訕的,站遠了些。

就在他們有些無聊的時候,一聲永安侯府到,讓所有人精神了起來。

“你們請了張家?”二姐夫婦頗為吃驚。

隻見永安侯騎著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麵。他的小兒子張躍緊隨其後,身後一輛馬車,侯夫人和張姝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