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相知的笑容僵在臉上, 榮相見也嚇了一跳。這一聲三姐,也太詭異了吧。

榮相知很快恢複如常,笑道:“殿下所贈的登雲錦, 製成衣裳果然華美無比。多謝殿下。”

“客氣了。”周顯暘一個字不多說,榮相知不得不把準備好的詞獨自說完:“不知該如何答謝殿下的饋贈?”

周顯暘道:“三姐多慮了。我不認識什麽登雲錦, 才將這匹作為尋常錦緞送上。為我見識淺薄粗陋, 在宮裏還被父皇斥責過,所以三姐不必當回事。”

榮相知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答複,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

“殿下是英武將才, 心裏裝的是朝中大事,哪裏在意得到這些綾羅綢緞的小事。”永定侯在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煩,忙忙拍起馬屁,邀周顯暘入座,夫妻左右夾擊,似乎要狠狠地跟他把酒言歡一番。

周顯暘趁著人多,拉住榮相見的手, 問:“王妃,昨夜睡得可好?”

榮相見頭皮一麻, 暗暗瞪了他一眼,裝什麽大尾巴狼啊?

他折騰了大半宿,能睡得好嗎?幸好她上午補了個回籠覺……

周顯暘卻回給她一個調皮的笑。

她有點心虛地回道:“都好, 殿下入座吧。”

家宴上,氣氛輕鬆。

榮相見被永定侯夫人幾次三番示意, 終於趁著酒過三巡的微醺時刻,跟煜王說:“殿下, 妾身敬您一杯酒。”

周顯暘在滿桌匯聚過來的目光中, 舉著酒杯, 裝作好奇的樣子:“怎麽隻敬酒,沒有什麽說法嗎?”

“殿下先喝,喝完我再說。”

周顯暘笑著一飲而盡:“王妃是有事托付?”

榮相見立即就坡下驢:“殿下明鑒。朝中即將授予一批蔭官的官職。舅舅準備為泉溢表哥謀一個職位,不知殿下可否幫忙保薦?”

周顯暘故作為難的樣子:“父皇最不喜歡皇子介入朝中官員任命,有結黨之嫌。”

榮相見忙點頭:“妾身知道,若是旁人妾身也不會開口。這不是母親的娘家,舅舅舅母的孩子麽?而且,又不是什麽高階官職,殿下看……”

周顯暘見她一副急切認真的樣子,心想王妃也太會偽裝了。這個狡猾的小東西,她從哪裏學來的本事,真是做臥底的好料子。

“殿下?”榮相見看他沒反應,抱著他的胳膊撒嬌,像個要糖吃的小孩兒。

周顯暘心頭一軟,這是頭一回見她跟自己撒嬌賣乖。

自她嫁入王府中來,好像從未對他提過什麽真正的要求。什麽無有不從,她不稀罕,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替王府考慮。

即便是娘家人的要求,她心中也無情拒絕,隻怕影響他。好像,她已經把他當成最重要的人。

周顯暘心裏的愧疚全都湧了上來,不忍當著她娘家人麵,讓她下不來台。修長的手裹住她的柔荑:“既然是王妃開口,我自然答應。”

“啊?”榮相見衝他使了個眼色,周顯暘如若未見,在滿桌期待的眼神中說:“放心,我回去就給表哥寫保薦書。”

“真的?”永定侯夫婦立即起身,又敬了煜王一杯。一時間,英國公府有了麵子,永定侯府心願達成,賓主盡歡。

永定侯夫人沒口地誇他,話都說盡了,最後竟然沒話找話:“煜王對我們相見真是沒話說,她一個庶出的姑娘,能有這樣好的歸宿,真是三生有幸。”

此話一出,英國公就不樂意了。他一直看不慣這嫂嫂,每日嫡庶放在嘴邊。當初她想替兒子定下相知,劉氏看不上劉泉溢,想拿相見答複娘家,被嫂嫂一頓搶白,嫌棄相見出身,辱沒她那隻會吃喝嫖賭的兒子。

如今相見高嫁,來求人辦事,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簡直是沒腦子。

永定侯夫人話出口才意識到不對,忙住了口。

榮相知卻來勁了,她是英國公唯一嫡出的孩子,頗以此自傲,接口道:“是呀,前些日子我聽說,滿京城庶出的丫頭們,都趕著去四妹妹常去的那個籠月庵參拜祈福,想跟四妹妹一樣出人頭地呢。”

榮相見聽著,隻是低頭撥弄著碗裏的飯。此時,另一隻手似乎被旁邊的人握得更緊了一些。

她抬頭,見周顯暘不鹹不淡,隨口說:“本王也是庶出,與王妃是一樣的。王妃願意嫁給我,是我的福氣。”

此話一出,榮相知愣住了。

滿座頓時鴉雀無聲。

榮相見看著他一句話把氣氛結冰,又感動又覺得何必?

何必用自己的傷心事來為她解圍。

誰不知道他曾經在坤寧宮長大,是陛下與餘皇後唯一的嫡子,自小悉心教養,是被寄予厚望的東宮人選。

可一朝餘氏事發,他受牽連跌落穀底。若不是冒死在西秦建功立業,他的身份比他幾個兄弟還卑微。

榮相望率先打破沉默:“英雄不問出身。陛下是庶出,太後也是庶出,國朝最尊貴的兩位都是庶出。”

“相望!”英國公當即喝止他胡言亂語,議論君上。

相望隻好端起酒杯緩和氣氛:“四姐夫,來,我敬你。多謝你教導我的事,我一定好好改進。”

眾人一時好奇,榮相望故意賣關子,隻跟周顯暘痛飲。

周顯暘來者不拒,榮相見在一旁一直勸他別喝了,他卻興致高昂:“你娘家人敬酒,不能不喝。”

“四姐夫果真爽快人。”

果然,筵席未散,周顯暘成功把自己灌成七分醉了。

他靠在榮相見身上,對英國公說:“嶽父,我喝多了。這樣回去,恐從馬上摔下來。請嶽父收留一夜,明兒再家去。”

英國公點點頭,周顯暘計劃達成,高興地湊在榮相見耳邊說:“嶽父留我,你不會趕我走吧。”

榮相見當著眾人,隻好罵他:“家宴把自己喝成這樣,像什麽樣子?”

“我錯了王妃,扶我回去醒醒酒。”

哪知道英國公夫人喚了幾個丫頭來:“去西邊收拾出一個小院子來,給煜王住。”

“?”周顯暘站起身,大手一揮,“嶽母不必麻煩,在王妃院裏歇一歇就行了。”

“王妃的院子和家中女眷住處相通,多有不便。還是另辟一個院子住才好。”

榮相見立即幸災樂禍地說:“母親說的是,麻煩母親了。”

說罷,喊相望過來,幫她把周顯暘架出去休息。又回身給在座諸人道歉:“他喝多了,言語無狀,大家別見怪。”

看著煜王夫婦離去,其餘眾人散去,隻剩劉家人,永定侯夫人不禁感歎:“你們家相見可真是有手腕啊,把個煜王降服得這麽體貼!”

英國公夫人笑道:“新婚燕爾的小夫妻,自然是蜜裏調油。”

永定侯夫人卻不信,她若有所思地望著小姑子說:“你忘了她娘那個狐媚子,如何把國公爺降服的?可真是龍生龍,鳳生鳳,這妖女生的,自然也會魅惑男人。”

此言一出,把國公夫人原本不錯的心情全毀了。

永定侯在一旁見妹妹臉色不對,忙出言製止:“人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你提她做什麽?”

“人都死了這麽多年,還能破例追封誥命,入宗廟,這本事,一般人可真是沒有。”

榮相知在一旁聽著長輩們閑聊,看母親臉色不悅,心中越發記恨。

煜王對她忽然冷淡,想必也是榮相見從中作梗。可恨她失了這段姻緣,否則哪裏輪得到榮相見在英國公府作威作福,讓母親和舅母去求她辦事,讓一個奴婢得封誥命,給母親難堪!

她想著,一定要讓榮相見栽一個大跟頭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