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麵具

醫務室居位於監獄大樓對麵,需要走過操場那長長的街道才能到達,據說本來醫務室是在監獄樓層中間的尾頭的,但由於去年普選而來的醫師脾氣孤僻,深有潔癖,對於原本的住處極為不滿意,直接就叫人轉移醫務室。

當黃瀨涼太將黑子哲也背到醫務室,額頭上已經浮上了一層細密的汗水,汗流浹背,他蹲下,將黑子哲也放下來。

“抱歉,麻煩黃瀨君了。”

“沒事。”黃瀨涼太笑眯眯:“小黑子,不用太禮貌,叫我黃瀨就可以了。”

“謝謝,黃瀨君。”黑子哲也表情淡淡的,目光柔和。

外麵的天空很藍很藍,不算刺眼的陽光打在黑子哲也的頭發上,將他那頭柔順的天藍發照得晶亮,微風吹起他的劉海,他的眼睛是晶瑩柔和的,與遠處的天空形成一色,純淨而漂亮。

這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如果忽略黑子哲也臉上猙獰的皮膚。

他以前一定是個好看的人,喜歡美好事物的黃瀨涼太有點遺憾。

“走吧,你身上的傷要緊。”黃瀨涼太攬過他的肩膀,要將他帶向醫務室。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黑子哲也停下來,手握住在旁邊不斷點頭,嘴巴嘀咕的櫻井良的手:“櫻井君,是我自願救你的,所以不要向我道歉。”

櫻井良抬頭,雙眼泛紅:“我……”

“你很吵。”黃瀨涼太懶懶地倚在醫務室門口,眼睛瞥過兩個人相握的手,以及黑子哲也向他看來,時時刻刻都溫柔的眼神,又說一句:“也很麻煩。”

黃瀨涼太打了個哈欠,率先走進醫務室。

“對不起對不起……”櫻井良不知所措,像迷路的小孩一樣無助:“我不是故意的,我也知道我不討人喜歡,我……”

“沒有啊,櫻井君。”黑子哲也摸了摸他的頭發,十分溫柔,笑容淡淡的:“我很喜歡你呢。”

因為黑子哲也皮膚發爛,所以他笑起來顯得異常扭曲,可櫻井良覺得一點都不可怕,那雙注視著他的眼睛是那麽溫柔,暖暖的,令他從入獄開始就不安,跳動雜亂的心漸漸平穩下來。

這個人,看起來那麽弱小,但就在剛才,用他的雙臂維護了自己,那個擁抱很溫暖,那個味道很清香,他被牢牢困在裏麵,他不怕,不怕那些人的凶惡,卻一點都沒有想過掙脫。

櫻井良眨眨眼睛,努力不讓淚水落下來。

不能哭,有人對你好,是值得開心的事情。

哭,那樣真的太不禮貌,太丟人了,於是他揚起笑容:“謝謝你,黑子君。”

黑子哲也看著眼前秀氣純真的笑靨,伸手捂住了,他對著被捂住臉疑惑無辜的櫻井良,語氣柔柔的,卻帶著認真:“櫻井君,如果可以的話,盡量別笑,在這裏最不需要的就是笑容。”

黑子哲也鬆開手,櫻井良愣愣地點頭:“嗯,我記住了,黑子君。”

“嗯,我們走吧,別讓黃瀨君等急了。”

“好的。”

醫務室的紗布與牆壁統一成了純白顏色,難得的是窗戶四開,陽光照射進來,空氣很清新,並沒有多麽濃烈的藥物味道,室內的牆角由四張長桌圍成,上麵推滿了瓶瓶罐罐的藥水,右邊有一張床,隔上了一層白布,左邊有一張較大的桌子和四張椅子。

當他們走進去的時候,平常安靜的醫務室顯得十分吵雜。

雙腳重疊,坐在椅子上,雙手的臂肘抵在椅子的兩邊柄,坐姿端正十指交錯,無論任何事情都不能將他撼動,擁有一頭綠色發的男子麵無表情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們一個個跑來這裏,丟我一個人在外麵。”黃瀨涼太懶洋洋地用手掏了掏耳朵,洋溢笑容:“我會有負擔的,那罪惡多端的世界,黑暗汙染那麽重,我再呆一秒,都會發黴。”

男子綠色的眼睛裏盡是冰冷:“有經過他的同意嗎?”

“沒有。”黃賴涼太雙手一擺:“反正你們都來了,多我一個也沒關係,何況……”

黃賴涼太走向他,吐口氣吹在男子綠色的劉海上:“這麽久沒見麵,我很想你們呢!”

“去死!”男子將他推得遠遠的。

黃瀨涼太一個重心不穩,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撞到了黑子哲也,幸好,他被伸長手的男子反拉了過去,站穩了雙腳。

冷漠的男子看向黃瀨涼太身後的兩個人。

“綠間君,抱歉,要打擾你了。”黑子哲也表情依舊淡淡的,那雙眼睛總是那麽柔和:“我不僅受傷了,還帶了個人給你治。”

綠間真太郎推了推眼鏡,綠色的眼睛有點微小的波動,隻有臉上毫無表情:“傷到哪裏了?”

綠間真太郎在醫科界是出了名的冷漠醫生,行為孤僻,樣樣自為,從不與別人合作,被派進這所監獄是他自己申請的,因為他是百年難得的天才,本來國家上級沒有人願意批準,但後來想到,如果他成為監獄醫師,麵對這些品行惡劣的病人,脾氣或許會改良才答應下來。

沒有人想到,他來到這所監獄之後,行為更加古怪,他高興的時候,你受到多大的傷他都能幫你治療,保證藥到病除,可當他心情變得糟糕,你手腳骨折,他就接上再禦下,讓你痛得無藥可救。

喜怒無常是他的代表詞,在監獄很多人不是特別嚴重的傷,寧願等到傷口自動愈合,也不願意來找他治療,因為通常,他心情不好比好時多。

“都是皮外傷,不要緊,不過……”黑子哲將櫻井良推出來:“你還是找些藥幫他擦擦吧。”

綠間真太郎看了一眼黑子哲也,推出了一張椅子:“坐。”

黑子哲也將櫻井良按在椅子上,退開兩步,方便於綠間真太郎擦藥,旁邊的黃瀨涼太搭上了黑子哲也的肩膀,噙著笑容:“小黑子跟小綠間很熟?他可不是別人隨便一句話就聽的人啊。”

“嗯,還可以吧。”黑子哲也的聲音恰到動聽:“黃瀨君和綠間君認識?”

“嗯,是多年好友。”

“綠間君是個很好的人呢。”

黃瀨涼太挑了挑眉,摸了摸下巴:“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聽別人是他好。”

“可以了,盡量別讓傷口接觸到水。”綠間真太郎將手裏的藥物放回桌上,看到旁邊兩個人討論的樣子,麵無表情地用紙巾擦了擦綁上繃帶的手,擦完之後,綠間真太郎反了方向,指了指黃瀨涼太與櫻井良說:““你們,現在給我離開。”

“為什……”黃瀨涼太沒說完,與櫻井良一起被推出門外。

砰一聲,門被綠間真太郎關上鎖住,一點餘地都不留。

綠間真太郎回過身,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白衣,對著黑子哲也道:“你跟我來。”

黑子哲也點頭,跟著他一起走向醫務室右邊的床。

綠間真太郎伸手,將床上方可以擋住外麵的白布拉上,黑子哲也躺上了床。

綠間真太郎摸上黑子哲也的臉蛋,順著臉皮的曲路到了下巴,換成一抓,黑子哲也臉上的一層皮竟被他撕了下來,皮貼著臉部漸漸拉開,很快,露出一張全完全不同的臉。

床是靠在窗戶旁的,外麵的陽光透射進來,將黑子哲也的臉蛋照得明晰,他的皮膚可能由於長期貼上了一層皮,下巴處起了一點小疙瘩,但是卻依舊瓷白光滑,挺俏的鼻子,淡色的雙唇,那雙天藍色的眼睛純澈幹淨,籠罩在光暈裏。

那是一張美得足以驚人心的臉龐。

綠間真太郎沒有去看那張臉,他將那張臉皮放到了桌麵上,再從抽屜裏換出了新的一張,回過頭再看了一眼黑子哲也,眼底閃過一絲驚豔,不過很快,被他掩飾掉了。

他將嶄新的臉皮貼上了黑子哲也的臉上,那個男孩目光柔和,任他擺布,綠間真太郎在貼皮的過程中,有時會不小心碰到那張臉蛋上原本細膩的皮膚,那種滑嫩的觸感令他的動作越發溫柔。

“可以了。”綠間真太郎停止了手頭的動作,黑子哲也那張臉又是一如既往發爛得恐怖。

“謝謝,綠間君。”黑子哲也坐起身來。

“不用,我隻關心我的技術。”綠間真太郎推了推眼鏡,觀察了一下黑子哲也那張看不出是貼上假皮的臉蛋上:“看來,它很成功。”

“是的,綠間君。”黑子哲也沒有受他態度冷漠的影響,目光依舊溫和:“目前還沒有人發現過。”

“當然了!”綠間真太郎湊近黑子哲也,與那雙漂亮的天藍色眼睛對視,直到那雙眼睛裏全部是他的倒影:“雖然你現在是我的試驗品,但我的每一次實驗,都是完美的。”

黑子哲也淡淡地笑了,溫溫柔柔:“綠間君是位非常成功的醫師啊。”

綠間真太郎注視著眼前這位淡定從容,溫柔如水,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將他逼向絕境的男孩,不自然地移開了視野,望向黑子哲也的手,上麵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他眯起眼睛,聲音異常冷冽:“誰弄的?”

“都是一些不認識的人呢。”黑子哲也很誠實,表情無辜:“看來很嚴重,綠間君幫我擦藥吧。”

綠間真太郎默不作聲,在抽屜裏抽出藥罐,手裏握著棉花棒,將黑子哲也的手拉過去,那雙手意外的漂亮,五指修長,皮膚白皙滑膩,如果沒有那些淤腫的傷,大概可稱得上是一隻如玉雕似般的美手。

綠間真太郎鋪上一層薄薄的藥物,麵無表情,不過手頭的動作卻是異常溫柔。

“大概幾天就好。”綠間真太郎推了推眼鏡說。

“謝謝,綠間君。”黑子哲也回答。

晚上時間,黑子哲也返回牢房。

一進門他就聞到一股可怕的腥血味道,他剛抬起眼,腳下便爬來了兩個人,他低頭去看,觸目所見的全是兩張豔紅的血遍布,看不清五官的臉,地上的兩個人正捂住雙眼,哀叫不休,有一個人艱難地伸出手,像抓住最後的浮木般抓住了他的腳。

“大人…大人…我們錯了……”那個聲音是今天下午打他的人的聲音。

黑子哲也抬起眼,露出邪魁笑容的高尾和成晃到他的前麵:“聽說,這些蠢貨,趁我不在的時候,動了你。”

黑子哲也一臉淡然,並沒有說話。

高尾和成蹲在那兩個人旁邊,笑了笑問:“他們是用哪隻手哪隻腳打你,還是四肢都有,要不我都砍下來?”

那兩個人聽到這段話,更加緊緊地抱住了黑子哲也的雙腿,慘叫不絕:“不……不,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黑子哲也看了一眼在他腳下跪著的兩個人,臉龐那麽猙獰,雙目流血,估計已經瞎了眼,歎口氣,語氣平淡:“高尾君,算了,太腥血不好。”

高尾和成點頭,不費力氣地將那兩個人拽起來,甩力丟出了牢房。

之後,高尾和成微笑,眼睛眯成一條線,掏出一張紙,遞給黑子哲也:“小真說,這是給你的幸運物。”

黑子哲也遞過去,打開那張紙,上麵寫著一句話。

――你現在是我罩的人,我要你毫發無傷,不然我的尊嚴會損失。

高尾和成站在原地,挑挑眉:“黑子,他寫了什麽?”

“他沒告訴你嗎?”

“他說,我要是看了,他要把我廢了!”高尾和成故作懊惱。

黑子哲也淡笑,聲音柔柔的:“嗯?那麽,請允許我保密。”

“算了,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麽爽過了,要知道,在監獄裏打人要關禁閉的”高尾和成伸展哲雙手,結實而有力,笑眯眯的樣子:“小真說全幫我攬下來了。”

黑子哲也笑容加深了一點,聲音變得更好聽了:“這樣啊,那麽要勞煩高尾君,替我轉告綠間君,說我很感謝他。”

“黑子,你太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