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青狼

六月的盛夏有著最咄咄逼人的驕陽,陽光製造的能焚燒世界的火焰籠罩在人間。

不過對於監獄裏的人們來說,一切都是蒼白冰涼的,每天每天,隻是反複著昨天的事情,雖然沒有太多的爾虞我詐,卻有著可怕的屠殺。

他們時常可以在工作的時候,看到一具血肉融合,五官模糊的屍體飛到自己的腳下,有些人呆久了,便萌生出了強大的心理素質,冷漠地看著別人將屍體抬走,而有些人則是瑟瑟發抖,退到了陰暗的角落裏,害怕著成為下一個死亡者。

zone監獄最大的好處就是工作量不大,一類工程負責的人多,基本上隻要是早晨都可以在牢房裏呆到下午,吃完飯放風時間一過就工作,大概到五點半左右收工,有時候甚至可以更早。

午後兩點鍾,黑子哲也頂著火熱的太陽,低頭揮動著手裏的鋤頭幹活,偶爾抹了抹額頭上浮起的汗水。

不遠處的操場在舉行新人集合,分配工作儀式。

這所監獄,擁有一句潛在的台詞,大體意思是,這是一所要監控靈魂的地獄。

在這所監獄裏規定一切法製的自然是監獄長,但除非是新犯人入獄,否則他平常很少出現,他隻會呆在冬暖夏冷的辦公室裏,等到人前去伺候。

除了監獄長以外,負責實施懲罰,看管犯人日常的自然輪到了獄警,在zone監獄裏最大的獄警是一位長得粗獷高大,皮膚黝黑的警官,他名為武田,平時最討厭晚到早歸,樣貌醜惡的犯人。

他最喜歡握著一根鐵棍在犯人裏挑剔地檢查一切。

此刻,他召集了所有新犯人,看他們在被陽光曬得頭暈目眩,然後嘿嘿詭異地笑著,新犯人剛來與他接觸的很少,每個人都麵麵相覷,並不清楚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昨天,我聽我的室友對我說,昨天點數有人遲到了!”他晃在犯人的前麵,笑成一個可怕的弧度,麵貌凶狠,大聲吆喝:“嗯哼,你們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這裏是監獄,是人間地獄!你們還當這裏像外麵一樣,任你們自由撒野嗎?!”

一排十個人,莫約有五排的犯人行隊裏,中間有一個人哼笑出聲。

過了一會兒,很多人都朝他站著的地方退後幾步,他一抬頭,就有個人影覆蓋下來,武田麵目凶煞,那個人直接被他用鐵棍砸倒在地麵上,他踩著那個人的背部咆哮:“我告訴你們,在這裏除了監獄長,就我最大,我就是法則,違反我的人,我很擔心你們將看不到明天的陽光!”

在地上的那個人痛得控製不住地曲起身體,扭過頭看到武田後,齜牙咧嘴,不服氣地想要撲向他,那瞬間,他的頭猛地被武田揮棍砸了一下,他摔頭在地,直接暈了過去,血液從他的額頭流在黃色的沙土上,染成了豔紅的色調。

倏地,所有犯人驚恐地退散四處,有些人還無法控製地發出了驚呼聲。

武田厭煩地撇了撇嘴,踢了踢那個人躺平的身體,擺了擺手,跟隨他的小弟跑了過來:“長官,有事嗎?”

“把他抬下去。”武田不耐煩的說:“真不耐操!”

他返回犯人的前麵,看到那些犯人現在麵對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股害怕,狂傲地笑了起來,他嘿嘿地說:“昨天遲到,沒來的犯人,給我出列!”

“如果沒有人承認,就那麽全體處罰!”

犯人群中,黃瀨涼太歪著頭,很多人回頭來看他,明顯害怕殃及自己的樣子。

黃瀨涼太笑了笑,他五官精致,在所有灰頭土臉的犯人中非常帥氣,他雙手想插一插口袋,卻無奈地發現囚犯的褲頭上沒有匹配褲袋,他沒趣地擺擺手,在隊伍中上走向武田,站在他的旁邊。

武田打量了一下他,略帶陰沉,大嚷:“很好!誠實的孩子們,據我室友說,昨天遲到的犯人總共兩個,還有一個,我數三二一,沒有出來的話,依舊是全體處罰!”

“一!”

所有犯人慌亂。

“二!”

武田笑眯眯,在這所監獄裏呆久了的人都曉得,武田的心理非常變態,他最喜歡看犯人像小鹿被抓住尾巴一樣亂竄,心驚膽戰,曾有很多犯人被他折騰得整天做噩夢,夜夜失眠,最後得了失心瘋。

“對不起對不起……”櫻井良一邊道歉,一邊從人群中走出來,樣子顯得畏畏縮縮。

武田這個人,平時最厭惡的是醜陋的事物,所以相反的,他最喜歡的就是,精致漂亮的事物。

黃瀨涼太一頭金黃色的頭發,襯得五官俊美,十分耀眼,但武田並不待見,他心裏扭曲,最喜歡像綿羊一樣乖巧的人,所以當他看到,櫻井良一頭棕褐色的頭發,柔順地貼在秀氣的五官上,表情溫順,感覺就像純潔的百合,他便滿意地哼哼笑起來。

“新人第一天就遲到,行為詭異。”武田在他們兩個人麵前繞了一圈,停了下來,鐵棍插在肩膀上,雙手攀著棍子,他擺擺手,旁邊他的幾個跟班湧了上來:“帶走,這兩個人,必須搜身!”

幾位警獄都嘿嘿地笑了起來,打算抓住這兩個人。

監獄裏的搜身,自然不比外頭,多的是非比尋常的折磨。

黃瀨涼太掏了掏耳朵,跟著笑:“搜身?警官,我們不過是沒報道,這跟搜身沒有關係吧?”

武田也笑:“在監獄裏,多的是私藏物品的犯人,我們現在嚴重懷疑你們私藏貴物!帶走!”

武田往前走,突然就撞到一個人,那個人臉蛋發爛,氣息透明,在陽光下十分陰森,他驚得退後一步:“媽的,你,你……”

“抱歉。”黑子哲也一臉淡然,聲音溫和:“他們兩,昨天是和我在一起的。”

武田恢複鎮定,冷笑:“在一起?去幹嘛了?”

“受傷了,去了一趟醫務室。”

“有什麽證據?”武田哼笑,鐵棍頂在黑子哲也的胸口上,逼得黑子哲也退後幾步:“就憑你的一麵之詞,我就斷定下來,那麽日後發生什麽事情,誰替我擔待!讓開讓開!”

“警官,您這樣不合規矩。”黑子哲也在前頭攔住他們。

“規矩,在這裏老子的話就是法則!”武田麵目陰沉:“你到底讓不讓?”

“我不能讓。”黑子哲也聲音依舊溫柔,隻是卻帶著非一般的堅定。

黃瀨涼太在後麵看著他,歎了口氣。

真是個固執的人啊!

黃瀨涼太覺得有點頭疼。

在離操場十來裏的醫務室旁,有一棵幾十年的榕樹,樹木茂盛,葉子密麻,足以遮蓋住炙熱的陽光,在夏天時期,放風的時候許多犯人都喜歡在榕樹下長長的竹藤椅上乘涼。

這會,綠間真太朗拿著望眼鏡,走到榕樹下,用腳踢了踢竹藤椅,竹藤椅搖晃了一下,陽光透過榕樹生長的葉子的縫隙中射下去,斑斑點點的照在竹藤椅上躺著的人身上。

那個人皮膚極其黝黑,明亮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沒有照亮他,反而有種可怕的陰森,他正熟睡著,搖晃的竹藤椅蕩動了很久,都沒能晃醒他。

綠間真太朗推了推眼鏡,將另外一隻手拿著的一本書砸到那個人的臉上:“青峰,再不醒,我就把你的寫真集全部燒了!”

青峰大輝慢悠悠地將蓋在臉上的書拿下來,打了哈欠,眼角有點淚光,滿臉未睡醒的陰鷙:“切,有事嗎?”

綠間真太郎將手裏的望眼鏡給他:“阻止他們。”

青峰大輝接過望眼鏡,看到遠處操場的新人集合處,看了一會兒,將望眼鏡拿開:“切,那麽醜的人,你也要?”

綠間真太郎又推了推眼鏡:“我隻是不希望我的醫務室又有病人來打擾!”

“切。”青峰大輝撇撇嘴:“自己去,我沒空,這麽無聊的事情。”

“好吧。”綠間真太郎轉過身:“我會轉告他,你這個月訂的寫真集超量了。”

“你……”青峰大輝站起來,伸伸懶腰,哼哼地說:“不就是幾個小嘍嘍嘛,你給我等著!”

這邊,黑子哲也和幾個獄警還僵持不下。

“不讓嗎?!”

武田目光非常凶狠,他拍打著鐵棍,緩慢地走向黑子哲也,嘿嘿詭異地笑著,奮力一揮,棍子準備砸向黑子哲也。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黃瀨涼太低下頭,雙手攥緊,蓄發的手勁將臂上的肌肉全部繃緊,青筋跳動,可就在他想發動的那瞬間,武田的手被人握住反折,三百六十度彎曲,鐵棍掉在地上,武田慘叫。

陽光下,抓住武田的青峰大輝黑得陰暗,笑容陰沉:“武田長官,你好呀!”

武田這聲慘叫響亮地幾欲掀翻天,引來了對麵操場另一組正在工作的老犯人注目,在人群中有人驚呼:“那,那,那不是青狼嗎?”

“我操,竟然能在這裏見到他……”有人拉著拖車停下來。

“媽的,他要教訓武田嗎,靠,武田欠老子的仇有望了!”有人興奮。

“武田是獄警耶,青狼不怕嗎?”有人問。

“哈哈哈,小子,你功課做不足,這裏有誰不知道青狼他從來隻憑自己的心情,不按規矩辦事。”

“你,你,給,給我,快…放手……”武田痛得語無倫次。

“切,警官好威風,連我的人都敢動了。”青峰大輝危險地眯著眼。

“誰,誰,誰是你的人?”

“嗯?”青峰大輝抬手準備指向黑子哲也,看到黑子哲也發爛的臉頰,皺了皺眉頭,又指向黑子哲也和自從他出現就呆愣在原地的櫻井良的中間。

“啊?誰?”武田痛得扭曲了臉孔,咧著嘴疑問著。

“少廢話。”青峰大輝撇撇嘴,聲音陰沉:“把他們都放了,別惹怒老子。”

“那,那你先鬆手。”

青峰大輝煩躁地皺了皺眉,一腳踢向武田的屁股,武田撲前跌撞了好幾步,他回過頭來,瞪著青峰大輝,漲紅了臉,滿臉憤懣,他撿起鐵棍:“媽的,兔崽子,老子要宰了你!!”

他撲向前,揮著鐵棍,沒有想到青峰大輝閃電般奪過他的棍子,一施力,直接將棍子彎成了一個三角形,所有人驚呼,青峰大輝將三角形的棍子套上了武田的脖子,欲要將他勒死!

“唔咳咳……”武田喘不過氣來,黑色皮膚都能看出積紅,他胡亂揮動拳頭,揮向青峰大輝的頭部。

突然,一個人影晃到他們的旁邊,黃瀨涼太握住了武田的拳頭,笑眯眯的,下一秒武田的腕骨被他扭碎。

“唔啊啊啊啊啊……”武田慘叫,垂死掙紮。

“黃瀨?”青峰大輝挑了挑眉,看了看旁邊笑得帥氣的人。

“小青峰,我們,好久不見了呢。”黃瀨涼太聲音愉快。

“你怎麽也來了。”青峰大輝慵懶地拽了拽頭。

“太無聊了,沒有你們在,沒有人是我的對手。”黃瀨涼太笑眯眯的:“小青峰,我們已經好久沒有oneone了!”

“哼,剛好,我最近也很無聊。”青峰大輝慵懶的眼神迸發出銳利的光芒:“我們去比一場吧!”

“抱歉。”他們旁邊有一個清亮好聽的聲音響起。

兩個人同時回頭,看到黑子哲也在他們旁邊無聲無息的站著,青峰大輝一驚:“你什麽時候在這裏的!”

這麽低的存在感,這麽強大的自我稀薄能力,不是天生的,就是高手。

青峰大輝眯著眼,打量起眼前對於他來說,實在難看的黑子哲也,黃瀨涼太擋住了他的視野:“不用試了,這個人沒存在感,是天生的,他一點功子底都沒有。”

“抱歉。”黑子哲也看著他們,波瀾不興:“你們能不能鬆手,武田警官看起來快沒呼吸了。”

此刻,青峰大輝和黃瀨涼太才發現,被他們捏在手裏的武田已經整張臉透紅,昏昏沉沉,說不出半點話來了。

“切,像廢物一樣,還敢襲擊我,我要廢了他。”青峰大輝臉色陰沉。

“不可以。”黑子哲也按住了他的手:“你這樣做,要是追究下來,沒有人逃得了。”

“少羅嗦!”青峰大輝揮開黑子哲也的手,卻看見不遠處綠間真太郎站在醫務室門口,陽光反射了他的眼鏡,亮得刺眼,他僵硬了一下,哼哼了一聲,鬆開手:“切!黃瀨走,我們去oneone。”

黃瀨涼太看了看黑子哲也,鬆開手,伸展了一下手臂:“嗯,走吧。”

已經神智不清的武田被他後麵幾個跟班慌亂了扶起來,拖走了。

黃瀨涼太和青峰大輝不見蹤跡後,新犯人一哄而散,黑子哲也走向工地,拿起自己匆忙丟在地上的鋤頭重新幹活,天邊已經出現了一絲彩霞,大概黃昏將近。

“對不起……”他的旁邊蹲下了一個人:“請問,你認識剛才那個人嗎?”

黑子哲也回向櫻井良,看著櫻井良晶亮的眼睛,端詳了一會兒淡然:“不認識。”

“哦,這樣啊。”櫻井良歪著頭回答。

黑子哲也停下手頭的動作,沒有看櫻井良,低聲說:“櫻井君,想幹什麽呢?”

“沒什麽,我隻是問一下而已。”

“這樣啊。”黑子哲也看著櫻井良,表情淡淡的,但卻好像能深入心人一樣:“那麽,請不要露出那種眼神。”

“黑子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櫻井良眯著眼。

“這樣的櫻井君,跟以前的我很像啊!”黑子哲也淡淡地笑了,聲音很溫柔,清醇幹淨,宛若天籟:“急於得到公平的待遇,不擇手段,認為是自己對的,可最後,雙手卻背負上了罪孽。”

“你在說什麽?”櫻井良退後了一步,看起來有點慌亂。

“沒什麽,我隻是想感歎一下。”黑子哲也淡笑,抬起頭,黃昏的霞光從他的指縫中穿梭而過:“啊,已經這麽晚了啊。”

“櫻井良,我們回去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