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兩旁柳樹楊樹全都在春日正中抽了新芽鬱鬱蔥蔥,昨日剛下過一陣毛毛細雨,路上滿是泥土的味道,時不時一陣雨後的涼風吹過,帶著絲絲冷意。

然而正步履輕快的趕路的劉阿婆卻覺得陽光明媚,今日剛剛說媒成功了兩個大戶人家,一戶是當地有名的宦官世家,這戶人家的新郎可謂是飽讀詩書,相貌堂堂。一戶是商家巨賈之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一想到良兩家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親家,劉阿婆笑起了滿臉褶子。

“救命……”

山間小路上忽然傳來女子的聲音,聽起來極其虛弱,若實若虛。

劉阿婆停下腳步,空無一人的山路上聽見這種聲音不可謂不瘮人。劉阿婆四處張望尋找聲音來源。

“嗯…好疼……救命……”

隨著她的靠近,聲音越來越大,終於在一片倒塌的草叢中找到了一位滿臉是血的年輕姑娘。

“哎呀!”劉阿婆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查看。“姑娘,你這是怎麽了?還能聽見我說話嗎?”

然而姑娘隻知道喊疼,不能回答她的話。劉阿婆避過血跡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這才發現她已經高燒到不省人事了。

劉阿婆急得團團轉,她一個老婆子也沒能力抱著一個年輕姑娘下山看大夫,隻能給她重新掩好草叢:“姑娘,你堅持一下,我馬上叫人來救你啊!”

時隔不久,伊子堪桃安兩人又一次踏入了屈家大門。

然而這次出來迎接的卻是一位和藹可親的中年老爺,笑著捋著不多的絡腮胡。見到伊子堪連忙作揖。

“桃天師,久仰久仰,聽賤內言您為我小兒除了禍害已久的狐妖,屈某實在是感激不盡。還未登門道謝,卻又要麻煩您走一趟了。”

伊子堪將他扶起來:“屈老爺不必見外,我既算屈少爺的半個老師和朋友,就不會放任不管。”

屈老爺感歎:“我兒能有您這樣的朋友,也是三生有幸。”說完又感慨道:“也不知我家裏怎麽犯風水,兩個孩子接連出事,事情不解決我們全家都要一起去燒香拜佛了。”

伊子堪打趣道:“天師能解決的事,何必去勞煩佛祖他老人家。”

屈老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連欠身:“是屈某人愚笨了,天師莫要見怪。”

桃安站在身後,看這兩個老古板頭都要大了,謝來謝去有什麽意思呢。不過屈老爺處事還是很周到的,伊子堪看起來才有二十多歲,屈老爺卻完全不失禮數。雖然伊子堪這個老東西都八十多歲了。

伊子堪終於終止了話頭:“屈老爺,咱們閑話少說,還是先帶我們去看看令愛的聘禮吧。”

“是是是。”

幾人剛要走,屈家卻又來了一位客人。

“屈老爺。”一位體態豐腴的婦人遠遠的就呼喊。

屈老爺的臉色卻不大好看,但還是招待了這位婦人,並且向伊子堪介紹了她:“桃天師,這位就是我的女兒和陶公子的媒人,劉阿婆。”

劉阿婆來到幾人麵前,見到伊子堪似乎很興奮:“桃天師?您就是幫助屈少爺趕走了狐妖的桃天師!真是榮幸!”

劉阿婆性子潑辣,說起話來也張牙舞爪的,桃安被她一揮手給伊子堪作揖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剛好撞在了一位女子身上。

“不好意思啊姑娘!沒事吧?”桃安連忙扶住她,這才注意到劉阿婆還帶了一位姑娘來,恐怕是她的女兒吧。不過……這位姑娘的臉上竟然有一塊兒燒傷的傷疤,幾乎覆蓋了半張臉。

意識到盯著姑娘的臉看很不禮貌,更何況是這樣有相貌缺陷的姑娘。桃安立馬收回視線,不過這姑娘卻似乎並不在意,並且一張焦急的臉緊緊的盯著伊子堪。

“姑娘,你在看什麽,有什麽事嗎?”桃安直覺這位姑娘應該是遇到什麽麻煩了。而且……桃安吸了吸鼻子,這位姑娘身上有好重的妖氣。

“不能…不能成親……”姑娘牙縫裏露出幾個字。

桃安作為一隻妖耳力極好:“什麽?為什麽不能成親?”

然而這位姑娘似乎神誌實在不清醒,反反複複就隻會說不能成親這幾個字,旁的話再問不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新郎的崇拜者,見不得新郎成親瘋了呢。

劉阿婆寒暄完,絲毫沒有察覺到屈老爺的異常。

“那我們就先走了,到時候來吃喜酒啊!”劉阿婆過來拽著年輕姑娘:“走吧。”然而縱使劉阿婆力氣本就比尋常女子大,一下也沒能拽動她。

“怎麽了?”劉阿婆奇怪的看著她,而姑娘卻死死地盯著伊子堪,仿佛下一刻就要撲上去。而她下一秒也就這樣做了。一下子用力抓住了伊子堪的胳膊,眼神裏盡是渴望與無助。

伊子堪早就發現異常,抬手擋住,冷眼盯著她的瞳孔:“大娘,這是您的女兒嗎?”

天師在齊朝比為官者地位還要高,劉阿婆很害怕得罪他,連忙賠禮:“她是我前些天在山上撿到的,高燒燒壞了腦子,大人您別介意。”說完用盡力氣半拖半拽的拽著那姑娘走,那姑娘中邪一般被拉在身後拖著也不動一下。

桃安走到伊子堪身邊,眼神示意他那姑娘恐怕不對。伊子堪回了他一個眼神,告訴他不用擔心。

鬧了一個小插曲,但不妨礙屈老爺將二人帶到了放聘禮的庫房前。

不愧是大戶人家婚嫁,聘禮竟然整整裝了兩個庫房,也足以看出新郎家對這門婚事以及屈曉月的重視。這一點屈老爺也是極為滿意的,因此旁邊就是他給自己女兒準備的,略遜於陶家聘禮價值的嫁妝。

其實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出聘禮的兩倍價值的嫁妝,隻是骨子裏的謙卑讓他照顧了新郎家裏的顏麵。

“看出什麽問題了嗎?”伊子堪在門口駐足,沒進去看聘禮就向桃安發問。

問完也不打算難住桃安,自己回答道:“如今婚嫁,聘禮的金銀珠寶必不可少,像陶家這種數量的聘禮,這兩間屋子該是珠光寶氣衝天才是,可我並沒有看到財氣。”

桃安點點頭:“那這說明了什麽呢?”屈老爺同樣十分關注。

“原因無非有兩點,一是壞事做多了,和他扯上關係的任何東西都被消磨了福氣,再就是這些金銀珠寶都是非正常手段得來的,本不是他的東西,自然不願意為他所用。”伊子堪回頭看看屈老爺為自己女兒準備的嫁妝,那才是一個財氣衝天。

桃安用手擋住陽光看向屋頂,雖然他沒有看財氣的能力,不過對於他一個財迷來說,這裏的確沒有令他心動的感覺。

“嗯,你說的對!”

兩人一唱一和卻嚇壞了屈老爺,冷汗“唰”的就下來了:“這、這……可是兩家都訂婚了,我的女兒被騙了?這可該怎麽辦啊!”

桃安也皺起眉頭,伊子堪說過不是妖患他就不會管,難道就任由屈小姐往火坑裏跳嗎?不過他還是試探性的問伊子堪:“這裏可有妖氣?”

出乎意料的,伊子堪點了點頭。

“這裏的妖氣微乎其微,尋常天師也不一定能察覺到。陶公子身邊,有大妖。”不過有大妖這句話從伊子堪嘴裏說出來,消息壞的程度猶如和桃安說今天中午沒有雞腿一樣遺憾,實在很難令人信服啊。

然而他不當回事,有人卻談妖色變。屈老爺在涼爽的春風中已經汗流浹背,衝到伊子堪麵前來:“天師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孩子啊!”

伊子堪給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們先進去看看吧。”

見他願意繼續管這件事,屈少爺自然是唯命是從,命人打開了庫房的鎖。

伊子堪環視一圈在地上擺的整整齊齊的珠寶,挑了挑眉:“屈老爺,聽聞新郎官家裏隻是一個縣丞,怎麽給的起這麽多聘禮?”

屈老爺擦擦額上即將墜落的汗珠:“您有所不知,陶家雖然隻是個芝麻小官,但陶家獨子陶誌城卻年輕有為,不僅年紀輕輕就連中兩元,在商鋪資本方麵也頗有建樹,城中有不少商鋪都在他名下,因此也賺了不少錢。”

桃安看著屈老爺苦不堪言的眉頭,想也知道正是因為陶誌城的經商頭腦被屈老爺看中,才覺得兩家意外的門當戶對,一直以來都很滿意這門親事,若沒有屈少爺摯友的提醒,恐怕還沉浸在操辦喜事的喜悅當中。

“年紀輕輕就在讀書有成的情況下頗有經商頭腦嗎?我並不相信這樣的鬼話。”桃安斬釘截鐵的說。

伊子堪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看來你還是有點聰明的。”

桃安看向別處,懶得理他的日常挖苦。

伊子堪也不覺得無趣,心情很不錯:“屈老爺,婚期訂在何時?”

“下月初十。”

“哦。”伊子堪煞有介事的問桃安:“為什麽總有不開眼的妖要往天師的刀口上撞呢?”

桃安看著他耷拉下眼皮,眼中流露出晦暗不明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