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聊著天,桃安逐漸忘記了自己還在洗著澡。知道水都涼到有些冷了,他才意識到伊子堪站在一絲不掛泡在水裏的自己麵前這麽長時間。
伊子堪伸手撥了撥水麵:“出來吧,總之是個被一個沒心沒肺的狐妖欺騙了感情的故事,希望你不要做一隻同樣的狐妖。”
桃安拍著胸脯保證:“雖然我能力不行,但我絕對是個不欺騙人感情的好妖。”
聽到這樣的保證,伊子堪的心情卻並沒有好多少,輕哼了一聲拿起他的裏衣遞給他。
桃安是隻會察言觀色的狐狸,這還是認識這位國師大人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他的難過。人類,永遠都是感性而脆弱的生物。
院子裏傳來開門的聲音,裏麵還夾雜著人類的尖叫聲,想必又是棒槌給人類開門鬧出的事故。
伊子堪皺了皺眉:“我出去看看。”
“天師大人!”
伊子堪轉過身來,桃安咧著嘴唇:“我的同類傷害了你,我感到很抱歉。不過我做你的小跟班任憑差遣,你會不會高興一點?”
笑容與快樂的確是可以感染別人的,伊子堪假裝思索片刻:“現在就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立馬高興。”
“什麽辦法?”
伊子堪似笑非笑的看著外麵:“屈家送來的謝禮……全都是我的。”說完就大步流星的趕去招待送五百兩銀子來的屈家人。
“憑什麽!”桃安緊跟其後要跑出去,卻發現自己沒穿外衣,回去穿上衣服卻是笑著的。罷了,是他的就是他的吧,反正跟著他自己也不缺肉吃。
春夏交接之時春意盎然,桃安最喜歡捧著一包伊子堪給他買的小黃魚,半躺在院中的大樹上看茂密青翠的樹林,聽漸漸此起彼伏的蟬鳴。事實上這樣的生活他已經過了幾百年,卻還是津津有味。
城東原來因為桃安的到來而人心惶惶,此時又因為伊子堪的入住而恢複了以往的熱鬧,並且有了天師庇護更加安心,這條街上叫賣聲壓過蟬鳴,家家夜不閉戶。
伊子堪偶爾還是會給尋常百姓除妖,但十幾天來接到的所有請求都是子虛烏有。破除許多謠言後也清閑下來。
“天師大人。”門外傳來一位年輕男人的呼喚與敲門聲。聲音很熟悉,正是屈入司。
伊子堪在後院修秋千聽不到,桃安躺在樹上動都不動,甩了一下手指,示意棒槌去開門。
對於家裏就有一隻妖的屈入司來說,一根糖葫蘆開門不是什麽新鮮事。他往裏探頭看了一眼,沒看見樹上的桃安,於是俯下身問棒槌:“你家大人呢?桃天師和桃……公子呢?”
棒槌往樹上看了一眼,屈入司順著她的視線看,看到了樹上**著一條腿桃安。
桃安跳下樹來:“屈少爺,有什麽事嗎?”
“桃天師讓我刻的桃家牌匾,今天早上剛曬好,就給你們送來了,桃天師呢?”
桃家?
桃安往門口看去,那裏果然倚著一副牌匾,麵上光滑平整,金色的“桃府”兩個大字在下午並不強烈的陽光底下也散發光芒,字體遒勁,倒像伊子堪的手筆。
“屈少爺近來可好,氣色不錯。”
短短十幾日,屈入司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臉上瞧著也有肉了。
一說起這個屈入司難以抑製的激動:“多虧桃天師,一語點醒夢中人,不然我現在恐怕還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呢。對了,桃天師呢?”
桃安指指通往後院的回廊:“後院修秋千呢。”
“好。”屈入司抬腳要走,又忽然停住:“我先幫你們把牌匾掛上吧。”
桃安聳聳肩:“不必,看你這麽急就先去找他吧,掛個牌匾小菜一碟。”
屈入司看樣子確實有急事,看著桃安的小身板再三猶豫:“那好吧,如果不行的話,等我和大人說完事情後我再來掛,您可千萬別逞強!”
桃安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不禁好笑,就他那瘦弱去一根稻杆的身材竟然還真有這麽大的男子氣概。
妖到底是妖,桃安略施術法將牌匾掛上,又回到樹上吃他的小黃魚了。
大約兩個時辰以後,桃安已經在樹上睡著了,屈入司和伊子堪兩個人才從後院出來。
屈入司向伊子堪道別:“桃天師,今天多謝你了。”
“我也該謝你修好了秋千才是。”
朦朦朧朧醒過來的桃安聽見對話,才知道這麽長時間是屈入司把秋千修好了。
送走屈入司,伊子堪抬起頭來看著樹上的桃安:“晚上有點冷,下來進屋。”
他不說還好,一說桃安剛好打了個寒戰,想要跳下來時卻起了個心眼。
“你接住我啊!”桃安在樹上笑著站起來。
伊子堪抱著手,似乎毫不理會他。
桃安摟著樹幹撅起嘴來:“你真不接住我嗎?”
看著他不高興了伊子堪才開心,垂下手來讓他跳。
桃安又笑起來,鬆手讓自己墜下去,耳旁的風甩在身後,失重感過後正跌在伊子堪溫暖堅實的胸膛裏。
伊子堪抱著他暫時不想鬆手:“你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麽**不羈?”
“嗯?”桃安抬起頭來看著他。
伊子堪冷冷的盯著他:“我們才認識不到二十天,就學會投懷送抱了,還說自己清白?”
桃安馬上直起身子,卻發現自己被摟的死死地。
“道貌岸然,你又是什麽好東西嗎?”
伊子堪若無其事的鬆開了手:“嗯?我怎麽了?”臉上嚴肅認真的樣子看上去真的事不關己一樣。
“對了,方才屈入司給了兩張請柬,邀請我們去吃屈曉月的喜酒。”伊子堪拿出兩張火紅的手寫請柬,字體看上去方正有骨,但桃安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桃安拿過來仔細端詳,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別看了,字跡上帶有若有若無的妖氣,屈入司稱請柬是新郎送來的,那麽或者是新郎,或者是新郎身邊的人,總有一個是妖,且功力不弱。”
“這……能看出是好妖還是壞妖嗎?”不是桃安以小人之心對待同類,隻是存在在人群中的妖多半是別有用心。
伊子堪的挑眉如同白了他一眼:“你這問題就好像我看到了蘋果樹的葉子說這是蘋果樹,你卻問我樹上的蘋果有沒有蟲一樣。不是親眼所見,怎麽能妄下定論。”
“哦。”也怪伊子堪國師的名頭太過響亮,桃安還真的以為他無所不能呢。
從那天起,屈入司每天都會來找伊子堪。桃安不愛過問任何瑣事,起初並不知道兩個人在做什麽。直到大樹上躺夠了,桃安把躺著的地方轉移去了後院的秋千上,才看見兩人居然拿著一本《法經》討論的熱火朝天。
《法經》裏記載了齊朝的所有法規,被朝廷納入科舉科目。想來若不是發了瘋,就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屈入司下定決心科舉了。
秋千栓在後院中一棵老柿子樹下,旁邊是石榴與桃樹,底下還有伊子堪挑的夜茉莉。雖然幾天前才種下,已然生機勃勃。
屈入司修的秋千很是舒服,大小剛剛好能蜷縮著躺下一個人,伊子堪並不喜歡秋千,桃安想他隻是覺得後院的秋千荒廢了可惜。既然如此,不如他來讓秋千發揮最大的作用吧!
秋千被屈入司安裝了巧妙的機關,隻要輕輕晃動身體,秋千就會跟著一起無風自動,而隻要停下,秋千也會靜止不動。
桃安宣布,屈入司就是他心中的機關之神!
“唉……”伊子堪給他倒杯水休息之時,屈入司忽然歎氣惆悵。
屈入司可是個話匣子不緊又不挑人的人,即使伊子堪並沒有問,還是一股腦的說出了自己的煩惱。
“天師大人,我姐就要成親了,本應是喜事才對。對嗎?”
伊子堪給自己倒杯茶,沒想到這人說話還帶問題:“是,不過看你似乎沒那麽高興。”
“是啊……”似乎是家醜不可外揚,屈入司故作壓低聲音的姿態,其實生怕別人聽不見。“可是我前幾日聽朋友說,他去新郎家裏拜訪時,曾三番幾次的看到家裏有美貌女子,並且女子樣貌之美,似乎不像真實存在之人……倒像是妖!我雖不知事情真假,也怕姐姐吃虧啊。”
“上次給我的請柬,是新郎手親筆所寫嗎?”
屈入司搖搖頭緊張起來:“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怎麽,那請柬有問題?”
“沒什麽。”伊子堪看著他渴望的眼神自然明白他想什麽:“你若想讓我看看新郎家有沒有妖我倒可以幫忙,不過如果不是妖在作亂,那就是本地縣丞該管的事了。”
屈入司連忙點頭:“您能幫忙看看就好!不知您需要點什麽?我姐和新郎的東西?直接看聘禮也行!”
“聘禮?”伊子堪倒是不知他是豪爽還是無知。“一個姑娘的聘禮,我一個外人怕是不好隨意翻看。”
不料屈入司大手一揮:“您怎麽能算是外人呢?在我娘和我姐眼裏,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況且這件事情我姐自己也害怕,她也從未見過新郎啊,聘禮的事您不必擔心。”
伊子堪總歸是答應下來了。
隻是屈入司之聒噪是他難以理解的,看來作為臨時老師,時候還是要多給他安排些課業消磨他的精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