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除夕夜的前一天,斷斷續續連綿下了一個月的雪終於停了,太陽高掛在天上,路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

桃安披了一身禦賜的不知道什麽動物的柔軟皮毛,躺在秋千上曬太陽,十幾天沒睡個好覺,此時被太陽一曬,昏昏沉沉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主人!吃白雪草莓,老東……不,嘿嘿大人吩咐端給您吃的。”地蛋搖著胖胖的身體滾進來。

所謂白雪草莓,無非就是白糖拌草莓,這個季節的新鮮草莓都是外邦進貢過來的,皇後也不知道能分到幾個,桃安卻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桃安支棱著身子坐起來,像女子懷孕一般頭暈。

“伊子堪呢?”

地蛋撓撓頭:“我也不知道,估計在前麵和客人說話吧。”

屈入司是快到中午才來到國師府的,這一月來為宮裏的夜宴準備煙火器具忙的腳不沾地,晚上躺進春風的懷裏,早上想起也起不來。

伊子堪剛給桃安做完飯,手上還沾著水:“屈大人,聽說你因為今年的煙火表演得了陛下的眼緣升了官,可喜可賀。”

“別別別,這滿朝文武,沒有誰比您的官更大了,下官還要仰仗老師您呢。”屈入司不知熬了幾個夜,兩隻眼底下都是黑的。

伊子堪給他倒了一杯茶:“這個時辰您不去宮裏邊看著,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屈入司顧左而言他:“這些天皇城裏的風景很好,不知老師有沒有去街上轉轉?”

風景嗎?伊子堪笑了笑,他這幾天的風景確實不錯。

“忙於修煉,很久沒出過門了。”

“嘖,那有個消息您一定沒聽說過,還是關於您的。”

伊子堪端著茶杯:“說來聽聽。”

“前幾日我跟著天樞院的老師傅出了皇城去看料子,在茶館喝茶的時候偶然聽見大家都在議論,說是您……”看起來不是什麽好消息,屈入司看著伊子堪的臉色。

“但說無妨。”

雖然得到了允許,屈入司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就是……有一些風言風語說,即使是您當任這國師之位也不過如此。”

伊子堪的情緒看起來沒什麽變化,屈入司繼續說:“起因是因為有人說隻不過是有人當了您的道,您就在皇城大街上公然殺了一位善良的老婦人,何況現在妖患隻是蟄伏,每年為了除妖還是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所以說……有您沒您都一樣。”

“我找人去打聽才知道,皇城裏不是沒有人談論,隻不過大家都不敢在明麵上議論您,私底下已經是流言漫天了。”

伊子堪笑著點點頭,卻比冷著臉還要嚇人:“喜歡說就讓他們說去吧,結果還能怎麽樣?皇帝把我關起來還不是照樣得乖乖請我出來,試問這天下人誰能把我殺了不成。”

屈入司也笑著附和:“道理是這個道理,沒人能動的了老師您,不過學生隻是擔心這可能會對三皇子不利。”

伊子堪的被子停在空中……忘了還有伊長歸這個凡人了。

今日除夕,宮裏許多禮數也不必遵守,三皇子伊長歸也得以陪自己的生母皇後喝喝茶。

同樣早早陪他進宮的自然還有剛剛麵完聖的風憶。

皇後今日特意穿了鳳袍,年老卻不色衰,雍容華貴端莊溫婉。

從玉盤中拿起一個手心大的草莓,皇後和顏的看著風憶:“這使臣送來的貢品的確不錯,送與風聖手嚐嚐鮮。”

“多謝皇後娘娘。”風憶趕忙雙手接過。

沒有旁人在旁邊伊長歸也不顧及,伸手去搶:“分我一半。”

“不給!”風憶被他欺負慣了下意識躲開,躲完才想起皇後還在跟前,對人家兒子凶巴巴的也不是個道理。

“嗯……給你一半吧。”

皇後在一旁樂不可支:“不用給他,平時給你多少你也不吃,就知道欺負小孩子。”

得到了皇後的準許,風憶心安理得的一口咬掉一半。

“好好好,我長大了,我欺負小孩子。”伊長歸抬手拂去落在皇後肩頭的一小片雪花。

三人一同傻傻的笑著,皇後望著眼前不知不覺長大的兒子感慨萬千:“尋常母子喝一杯茶,應當不似我們這般困難吧。”

伊長歸笑著,在皇後看來便是無話可說,低聲細語:“可惜兒子無用,不能當選儲君之位。”

風憶心中一驚,這話讓旁人聽見穿到皇帝耳朵裏就是要殺頭的。

“風聖手。”

正啃著草莓想著,皇後忽然叫他。

“今日陛下早早傳你入宮可是為了看病?”

“是。”這話問的,他一個大夫,不看病還能幹嘛,療愈心疾嗎。

皇後看起來不大高興,又不像是擔憂皇帝而不高興,下一句就語出驚人:“好,看他能長命不死多少年。”

這母子倆說話太真誠,風憶出了一身冷汗,不停的張望附近會不會有人突然過來聽見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偏偏這兩人好不擔心,伊長歸給三人的茶杯換了新水:“母親這是什麽話,父皇多活一天,您就多做一天的皇後,榮華富貴怎麽還會有人享受膩了的?”

皇後笑的難過:“等你娶了妻,做了人父就知道,自己的快樂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孩子的快樂。”

伊長歸心虛的往旁邊看著,那我可能一輩子也知道不了了。

“好看嗎?”伊子堪問。

桃安手裏拿著鏡子去看伊子堪給他編的頭發:“這樣一點都不像個妖了。”

為了吃上所謂的禦膳,桃安中午吃飯特地留了幾分肚子,跟著伊子堪穿了一身金色袍子,但他的頭發平時總是簡單束起,實在與這華貴的衣服不搭,於是伊子堪自告奮勇要給反過來他編個頭發。

伊子堪的手藝不錯,隻是好看是好看,這樣從頭到尾的一身屬實把他禁錮住了,不過頭頂的金色發冠和伊子堪的看起來就是一對,也就不計較這些小事了。

“走吧,小公子。”伊子堪笑意盈盈。

桃安挑眉,看樣子今天這身打扮很符合某人的審美啊。

二人乘了馬車從國師府往皇宮去,伊子堪威名遠揚,百姓都認得國師府的車架,以往走在路上不說夾道相迎也可以說是熱鬧非凡了。不過今日,明明是除夕,路上的人卻並不熱情,甚至有躲避國師府車架的意思。

“這是怎麽回事?”桃安探出頭去,本想看看大家門口掛的燈籠與對聯,缺意外發現大家都躲著他的視線。

“流言蜚語,眾矢之的。”伊子堪老神在在的說。

桃安打了他一巴掌:“說人話。”

“沒什麽大事,我們管他們做什麽呢。”伊子堪笑著把他拉回來:“別看了,都是些愚民。”

不知道國師大人又抽什麽風,總之桃安知道了也沒什麽用,便就不去管他,安安心心的進了皇宮。

本來像二品以上的官員進宮,皇帝總要宣到麵前來指點一翻的,不過到了伊子堪這裏,還不知道誰指點誰呢,索性也不自討沒趣的來打擾他們,讓他們成了第一個落座的。

“今日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怎麽這皇宮上這麽陰冷。”桃安四處觀望著。

伊子堪和他一起抬頭望著上空,臉色不大好看:“看來有許多東西都等著吃這宴席呢。”

桃安沒事幹無聊的很,以自己編造的大帝使者的身份穿了一身華服,端端的坐著才最要命。

不過很快,他就在這裏碰見了許久未見的熟人。

“國師大人,桃公子。”

高程才可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高家的二公子嗓門就是響亮。

“高大人,”桃安笑著打過招呼,又看向他身後之人:“元棋公子。”

元棋一進門就拉住高程的袖子讓他小點聲,在他嗓門喊出來之後又恨不得裝作不認識他,大冷天的扶額擦擦汗:“國師大人,桃公子安。”

伊子堪一向懶得搭理吵吵鬧鬧的人,但這並不妨礙高程自說自話,在桃安身邊拉著元棋坐下:“桃公子,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書童。”

看著元棋囧迫的的樣子,桃安隻覺得好笑:“恕我直言,您的書童好像要忍不住動手打你了。”

“這裏是皇家重地,你能不能安靜一點。”元棋這個“書童”勸誡自家的“公子”。

“怕什麽,我和國師大人……的朋友是好朋友,那我們也就是朋友了,有國師大人庇佑著,我才不怕呢。”

隻不過他的這位“朋友”打他進門就沒正眼瞧過他,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就越過他給元棋公子遞了一杯茶。

桃安大笑:“書童不是書童,朋友不是朋友,高大人,您這混的也不怎麽樣嘛!”

高程也不覺難堪:“溫飽、溫飽而已哈……”

說著說著話忽然閉上了嘴,桃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抬頭一看,一位即將耳順之年的男人走了進來,渾身上下帶著利氣,即使穿著柔軟布衣也好似身披鎧甲的將軍,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高程閉嘴,看來,這位就是與伊子堪同為戰神的西北提督——高嶺。

這裏宮女太監沒有多少人,幾人一眼便相對而望,與伊子堪坐在一起的壞處就體現出來了,無論是誰,屋裏沒有皇帝便要先來問國師的安。

看著自己的老爹走過來,高程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