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什麽話直說吧。”

伊子堪仍然是不太尊重皇帝的樣子,不過相對來說他的這種不尊重讓皇帝能接受的多。

“伊天師,傳言中的大妖之事的確是朕考慮不周沒有查明,還有祭天台祈福一事,絮國師擅自做主在祭天台開壇朕的確不之情,以至於害你蒙冤。”皇帝頓足捶胸,仿佛真的因為伊子堪被冤枉入獄而多麽惋惜。

也難為了他絞盡腦汁將他打入天牢,現在想盡辦法撈他出來,伊子堪現在無心和他爭辯,隻說一句:“陛下明察。”

皇帝躊躇不安,終於說出口叫他借一步說話的目的:“你願意回來繼續坐國師之高位嗎?”

伊子堪眯了眯眼,有些不耐煩:“陛下,拿棍子打狗,狗都不願再回來,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呢?您把我從天牢叫出來,還要安個駙馬的名頭,伊子堪命薄,實在受用不起此等大名。”

皇帝張口想要辯駁,伊子堪堵住了他的話頭:“陛下,三皇子拿了畫像來想必邊關之事也有了眉目,若我當真毫無罪名也好告老還鄉,這樣的朝堂還是留給後人來輔佐吧。”

皇帝被他罵了個滿頭大汗,偏偏自知理虧還不能解釋,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伊子堪往外走去,皇帝無奈整理衣冠也跟上去,前麵的伊子堪忽然停下了腳步。

“陛下,皇權與天權自古以來都是平起平坐,您現在就想獨霸天下恐怕還嫩了點。”

皇帝龍袍的袖子上已經算是擦下的汗水,這話放在以前來聽早就讓他怒火中燒,可現在伊子堪被一身血水浸染,有些話再也不能對他說出口了。

伊子堪一出來,伊棠溪便拿了一件男子穿的外衣迎上去,羞紅了一張如月的小臉:“天師大人,先將這件外衣披上吧。”

伊子堪下意識暼了桃安一眼,側身躲過。

“公主殿下,這還沒有成親呢,就把他當成自己人了?”桃安玩笑的調侃,語氣中盡是不善。

伊子堪來到桃安麵前,桃安直接脫下自己的外衣給他披上,伊子堪低下頭,剛才麵對皇帝冷淡如冰的臉上淺淺的笑著。

伊棠溪不敢得罪神仙使者,但也不甘心的看著桃安, 她想不通兩人究竟是什麽關係,可眼看著桃安麵若桃花與出塵的清冷傲氣,心中總有些不安。

眼看皇帝從內間出來了,她也不敢再說什麽不敬的話。

皇帝一出來就盯著三皇子伊長歸懷中的畫軸看,坐下之後點了伊長歸的名:“老三,現在事情平息了,你要給朕看什麽,正好伊天師也在,就拿出來吧。”

伊長歸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禮:“回父皇,伊天師,兒臣手中拿的正是何誓榮何將軍從邊關傳回的畫像,畫的正是禍害邊關將士們的,蠻荒人夢中托夢之人。”

一旁站著的太子伊寧遠攥緊了拳頭,按照他的計劃那群蠻子夢中的人就是伊子堪才對,可現在伊子堪立了大功在一邊站著,伊長歸瘋了才會去得罪他。而在國師這件事上來說,自己犯了大錯,局勢非常不利。

而事實也果然不出他所料,伊長歸緩緩展開畫卷,畫中之人正是當朝太子——伊寧遠。

現場眾人除伊子堪和風憶外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同事又覺得這件事情奇怪,邊疆之事最先是太子說出來的,怎麽夢中的人居然是他,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父皇,兒臣冤枉,敢問三弟可否保證何誓榮將軍的畫沒有被掉包過?”

伊寧遠恨恨的看著伊長歸,絮國師法力高深,蠻荒人做的夢裏應該是伊子堪的模樣才對,何誓榮不問政事,可自己這三弟當真是計謀高深啊。

伊長歸挺直腰板有恃無恐:“自然可以保證,不然大哥說說畫中本來該是誰?”

伊子堪這個一直以來的甩手掌櫃這時候搭話:“究竟是誰,陛下修書一封問問何誓榮將軍不就明了了。”

“是這個道理。”伊長歸附和道。

何誓榮……伊寧遠雙眼怒睜,難道就連何誓榮都站在了伊長歸這邊,可他到底圖什麽!

“夠了!”皇帝拍案而起,臉上的怒色並不比伊寧遠少半分。

“先不論邊關之事是否與你有關,伊天師在此,而方才妖患背後之人必定是絮國師吧!”皇帝難得聰明了一回。

“絮國師為害朝堂,居心叵測,廢除國師之位,改立伊子堪為國師,而太子……”皇帝疲憊至極揉了揉太陽穴:“禁足一月,待事情查明以後在做打算。”

風憶冷眼旁觀朝堂之上眾人的醜態,有時候伊長歸說的的確沒錯,事情的真相有時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想要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伊寧遠背後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衫,但現在不是發作的好時機,隻得忍下一口氣:“望陛下明察。”

國師府裏,後院屋子裏傳來水聲,桃安讓伊子堪在一邊歇著,自己往浴盆中打水。

幸好伊絮不愛住在國師府,這裏的一切都還是伊子堪吩咐下去的樣子,雖然比起歡府仍然遜色很多,但好歹秋千是保住了。

看著桃安在燈影重重下忙碌的身影,有些時候他總是安靜的,要將自己偽裝成一個成熟的大人,眼前人與幾十年前那個對自己來說真正的大人重疊,讓伊子堪恍惚中貪婪的享受。

“今日怎麽對我這麽好。”伊子堪眯眼看著他總是有些不太真切。

桃安臉上的表情並不好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趕緊洗澡,洗完澡我給你療傷。”

伊子堪被堵了一口,他以為自己掩飾的足夠好,桃安還會像以前那樣發現不了他的傷。

被天雷重傷還未修養,今日又拿了妖神劍,伊子堪渾身上下肺腑之中都是疼的,卻又不得不強撐著配合伊長歸演完一出戲。

不過即使是這樣了,脫掉自己的外衣之時眼睛裏還是亮晶晶的:“你要給我洗澡嗎?”

桃安的眼神都能架在彤月弓上射殺他了:“為了保護你的小未婚妻才受的傷,你這樣的身子我碰都不想碰。”

“不要再提這幾個字了好嗎,聽見這幾個字就覺得惡心,他們對於我來說都隻是普通的凡人而已,那日即使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宮人,我也會去救的。”伊子堪目光柔軟,就差把討好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快洗澡,別跟我說話。”桃安不想去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麽,這人從小到大就慣會拈花惹草。

現在一身的血,不能抱抱眼前這隻掉進醋壇子裏沾了一身酸的小狐狸,伊子堪脫了衣服,踩進水中趕緊把自己洗幹淨。

桃安生著氣,還是幫他拿起散落的頭發扔進水裏。

被濺了一臉的水伊子堪也不敢叫苦,靠在浴桶邊上笑著說:“我總覺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當然不一樣,以前他不記得過往那些事自然對國師大人畢恭畢敬,現在想起來了,對付曾經讓自己從天亮等到天黑的歡生,才是懶得給他好臉色。

“哪裏不一樣?”桃安明知故問。

“嗯……”伊子堪沉思片刻:“更像個高不可攀的小神仙,但我又知道你是我的小神仙。”

“臉可真大,我怎麽就成了你的了。”

伊子堪沉淪的半躺著,任由桃安粗暴的給自己洗頭發,心滿意足:“因為,我是你的信徒。”

不得不承認花言巧語的確能蠱惑人心,桃安的氣消了一半,伏在他耳邊:“那你可要給我建幾座廟宇才算,國師大人,或者說……歡生。”

伊子堪猛地回頭看他,目光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害怕看出一絲一毫不真實的蛛絲馬跡:“你剛剛……叫我什麽?”

桃安仔細回想:“國師大人。”

“不是這個,是……”

桃安看著他期待的眼睛,情緒是種很奇怪的東西,第一次見麵放過他的情形,望陽觀說過的話,歡府之中的質問忽然一幕幕湧上心頭,也許等這一刻伊子堪已經等了很久。他根本就不想哭,但是一滴水忽然打在水麵上泛起漣漪。

“是…歡生。”

伊子堪嚇了一跳,伸手想要抱他卻發現手上全是水,但還是沒有辦法的抱了:“你想起來了?”

伸手揩掉他臉上的淚珠:“別哭,我們以前不是挺開心的嗎。”

他別安慰還好,一被抱住桃安的眼淚立馬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在他的肩膀上,與水珠匯集一起順著光滑的皮膚向下流。

“怎麽這麽委屈,我等了這麽久都沒等到你,該委屈的不是我嗎?”

伊子堪將下巴靠在他的頭頂一側,現在有什麽委屈的都已經放下了,人就在麵前好好的抱著他,以前的事情與現在的溫存相比算得了什麽呢。

“你有什麽好委屈的,我可是等了你幾天幾夜。”桃安控訴他。

“難道不是我才是等了你幾天幾夜的那個人嗎?”

話一出口兩個人便怔住了,此時再回想青灰道長對他們說的理由,的確極其蹩腳,但兩人卻都信了。

伊子堪眼神暗下來:“這死老頭,看來的確不能讓他過的太舒服。”

其實桃安心中早有預料,想來伊子堪對青灰道長並不十分敬重,不死心的找了他五十多年,心中也不是沒有疑慮的吧。

不過一想到麵前這人把自己埋在心裏這麽多年,以前的種種就讓他放下吧。

桃安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溫熱的帶有情愛意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