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案桌上便有現成的朱砂黃紙,伊應星第一次在伊子堪麵前畫符紙,手微微發抖,好在這隻是最低級的符文,不一會兒便成型了。

伊子堪將符紙放進荷包遞給他:“太子殿下,我雖然不會祈福求平安,但日後若是有什麽妖患鬼災,在下定當義不容辭。”

這話說出來,不知道是承諾還是詛咒。

伊寧遠麵色如土的接過荷包,還要給他行禮:“多謝國師。”

“公主,我們也回去吧。”伊寧遠走後,伊棠溪身邊的丫鬟提醒她。

“等等,”伊棠溪忽然上前一步給伊子堪行禮,“大人,既然十弟可以在這裏修行,梓紫也想在這裏修行道法。”

伊棠溪,字梓紫。

伊子堪挑眉,自己是捅了皇子的窩了嗎?最受喜歡的公主要真的開始修行,皇帝把自己活剝了他都覺得理所當然。

“你與道法無緣。”伊子堪冷漠的說。

伊棠溪難掩失落:“為何?”

因為你是大齊公主,怎可意氣用事。

說出口便是玄而又玄:“有緣無緣,都在一念間。”

伊棠溪喪氣的低下頭:“真是可惜,那晚輩就先告辭了。”

大齊二公主臨走前還不忘含情脈脈的望了伊子堪一眼,被後者抓了個正著。伊子堪讀懂她眼神中的意味不由得一晃神,現在的小姑娘幻想什麽情情愛愛的真是不切實際。隻是他一點也沒想到,真要論不切實際,有什麽比人妖之戀更加超出天理的呢。

伊棠溪走後,伊應星問:“大人,我能不能問一句,二姐沒有緣分是因為她是姑娘嗎?”

伊子堪瞥他一眼:“看不起姑娘啊?”

伊應星趕忙搖頭:“沒有沒有。”

“繼續打坐修煉,把這本書看懂。”一本古書仍在了伊應星身上。

秋雨連綿,不太晴朗的半空中聚集大片雨霧,灰蒙蒙的完全遮住高聳的祭天台,伊子堪一步一步走到中央的供桌前,身旁的灰霧縈繞,這寂靜的天地之間仿佛隻有這一點活生生的金色。

關於伊應星所說的旗幟,伊子堪原本就不記得究竟放在哪裏,更別提尋找蛛絲馬跡。不過......

案桌上的香爐上正插著幾支燃燒過半的線香,旁邊還擺放著祭天所用的活牲畜腐爛的屍體,香燭因為風吹日曬倒在一邊,這一切看起來......使用祭天台之人根本就沒想過掩住伊子堪的耳目,反而還想讓伊子堪給他收拾殘局,這何嚐不是一種挑釁。和這些相比,伊應星發現的什麽旗幟擺放位置真是可笑之極。

可問題就在於,花海戰神的名號傳遍四境,大齊境內連皇帝都要敬他三分,邊境國家也因為這名號輕易不敢挑起戰亂。究竟是什麽人,這麽不把他放在眼裏也就算了,祭天台用完也不收拾,通天的國師卻絲毫沒有敬畏上天的意思。

唉~伊子堪搖搖頭,既然這人這麽沒有道德,祭天台髒成這樣,皇帝也別再想讓自己祭天祈福了。

“見過太子殿下。”

“問太子殿下安。”

太子府賓客滿堂好不熱鬧,伊寧遠從宮中回來臉色不大好看,有人恭維拜見他也隻能得到一個淡漠的點頭,周圍人見了也不敢擅自上前搭話。

伊寧遠仆從也不帶一個,自己正妃壽辰的日子也不去給她賀壽,隻身一人風風火火的來到府上一個偏遠的院中,已經接近日暮,沒有人點燈也無人進出其中,門前的柳樹都枯了葉子,杏樹枯折了枝,這裏仿佛是一個無人居住的荒院,在雨霧下寂靜的可怕。

伊寧遠直接推開門進去,院中的景象更是駭人,滿地都是塗抹暗紅鮮血的法陣,牆上貼滿了鬼畫符一般的符紙,窗戶被木板封死進不去一點光亮,整個院中寸草不生。

伊寧遠熟視無睹徑直推開房門進去,黑暗的房間裏死氣沉沉,眯著眼仔細辨別才能發現正中的椅子上坐著一個渾身裹滿黑布,臉上也全部纏滿眼睛也露不出,如石頭一般動也不動的活死人。

“先生,我今天去找伊子堪了。”伊寧遠在黑暗處摸索著椅子坐下。

“結果如何。”那活死人一說話,嘴裏發出的聲音簡直比鋸開木屑的聲音還要刺耳難聽。

“別提了,他完全看不起就算了,向他要平安符就叫那個不成器的傻子隨便畫了一張敷衍我,真以為他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伊寧遠說不好是生氣還是嘲笑。

“所以說,滄海桑田四季輪回,老舊的事物和思想都得被淘汰,有些人一輩子都指著一件事吃老本,也該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價了。”那活死人“嗬嗬嗬”的笑起來,恐怖萬分。

伊寧遠眼珠轉了半圈:“是如先生所說沒錯,隻不過,當下似乎並不是合適的時機。”

“眼下就是合適的時機,因為還有一個秘密,能讓他直接身敗名裂!”

伊子堪天黑才回到府中,他並不需要進食也就吩咐廚房不必做他的晚飯,換了衣服閑來無事躺在後院的秋千上晃著,晃的久了有些像喝了酒一般迷迷糊糊的神誌不清,倒也十分得勁,他好像明白了桃安為什麽如此喜歡倒在秋千上。

說起來這秋千仍然出自屈入司之手,做好那天這人神神秘秘的告訴伊子堪這秋千上還有一個隱藏的機關可以讓秋千停穩,並且如床榻一般結實,在上麵做再劇烈的動作也不會壞。這一點在伊子堪看來屬實畫蛇添足,不能理解,秋千不晃還有什麽作用呢?

“大人,有您的信。”

每到這個時候小廝都會送信過來,皇城中要巴結他的人實在太多。

“念。”伊子堪興致缺缺。

“呃……這次是何誓榮何將軍寄來的。”

“給我。”伊子堪翻身下來,從小廝手中接過信件便去了書房,點了一盞明亮的燭燈展開信件。

信的前半部分隻是以一個老朋友的身份講了伊子堪回皇城他有多麽心安,看來國師心中還是有大齊的,又關心關心他進來是否一切都好。這一整段在伊子堪看來就是廢話,粗略的跳過,後麵果然講了一件怪事。

西南遍地是荒漠不好儲存新鮮食物,軍中糧草大都是從江南運送過去的米麵與辣醬肉幹,可是前幾日夥房忽然出現了新鮮食材,一問才知是蠻荒人主動交易而來。

自從人蠱之事被何誓榮鎮壓,兩國邊境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有一天,蠻荒人主動前來要求通商,士兵還以為他們又皮癢了想來壓榨大齊將士,可他們神色慌張,新鮮食材的價格也低的可憐,將士們一再盤問,他們才說出了最近都在做的一個荒誕無稽的夢。

據這些邊境居住的蠻荒人自己說,他們時常在夢中見到一個一身金光英勇非常的大齊將軍,居高臨下的要求他們與大齊通商並且隻能收二成的銀兩,不然就要降下災禍。

做了這樣一個夢,這些人起初並沒有當回事,可當他們開始經常神誌不清,家中災禍頻發便慌了神來大齊通商,和大齊通商後這些症狀果然都消失了。

渾身金光的將軍何誓榮隻能想到自己的老朋友伊子堪了,而且在何誓榮心中也隻有他有這種通天的法力操控如此多人的夢境,千裏修書一封隻為探尋這件事情的真相。

伊子堪看完以後隻覺得莫名其妙,挑眉笑出了聲。要不是這封信的字跡的確是何誓榮的,後麵還有他的私印,他都要以為是哪個寫話本的給他編了這樣一個神勇的故事。

且不說他還沒死,活人不能給別人托夢,就說他哪有這麽好心讓蠻荒人送食物來還要讓他們得到二成的銀錢,直接白送不好嗎?在何誓榮這位老朋友眼裏,自己竟然是這樣神勇的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形象嗎?

伊子堪展開一張空白信紙,剛要下筆卻忽然頓住了。他忽然反過味來,何誓榮為什麽會覺得蠻荒人口中的這人是自己,不僅僅是因為渾身金光的描述,更是因為,花海戰神在大齊人心中已經完全神化,甚至殺神何誓榮都隻能想到他一人而已,其他人呢?不成事的皇帝呢?自己想要撇清關係都難。

伊子堪重新下筆,將此事的利害關係都與何誓榮說明,不是他做的事情,而大齊又找不出第二人,這明顯就是奔著自己而來,蠻荒人絕對是來者不善。

提醒何誓榮提防蠻荒人之後,伊子堪斟酌片刻又寫了一段。

皇帝將他召進宮裏卻又什麽事都不讓他幹,他有一種不太好的直覺,自己舒服的好日子已經不多了,皇宮當中有太多未知,邊境又如此不安穩。他需要提醒何誓榮,宮中發生任何事都不要分心擔心自己的處境,邊境才是他該時刻憂心的地方。

信折好後,伊子堪從旁邊的木盒中拿出一隻被塞住的銅鈴放入信封當中,抬頭看著如豆的燈火,緊張的氛圍下第一次如此期盼咋咋呼呼的桃安和兩小隻能陪在他身邊。

無論是朝堂還是邊疆,處處都透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