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剛剛退朝,皇帝頭疼的毛病又犯了,躺在榻上被太醫按著穴位。

而風憶聖手就坐在一旁寫著藥方,不時歎口氣:“風憶實在愧對聖上提拔,空有聖手頭銜卻學藝不精不能治陛下頭疼之症,還請陛下再次廣招天下賢士,臣願退位讓賢。”

一聽這話皇帝更頭疼了,怎麽一個兩個都要退位讓賢。

“風聖手不必妄自菲薄,你還年輕,能救活朕的命已經很了不起了,凡事不能急於求成,朕的毛病也不是尋常人能治的,你年少,更應該潛心鑽研。”

風憶愁眉苦臉,也不知是不是真為皇帝的病發愁:“是,風憶謝陛下教誨。”

頭疼之人最忌諱思慮過重,然而皇帝還是不合時宜的想起伊子堪,問二錢公公:“國師最近在忙什麽?”

“老奴聽宮裏的人說,國師今日才穿了神袍登上觀星台,應是為了大齊祭天祈福呢?”

聽見觀星台皇帝忽然睜開緊閉的雙眼:“哦,他當真如此上心?”

還未等二錢公公答話,門外忽然傳來小廝通秉太子殿下拜見。

“讓他進來。”對於恪盡職守卻不懂變通的太子,皇帝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身佩玉玨頭戴玉冠的太子今日看起來極其英俊非凡,一進門先給皇帝行了個大禮,“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皇帝也不明白他要做什麽,隻覺得他今日有些不一樣:“今日有什麽大事嗎,打扮如此隆重。”

太子起身,還未抬頭先是掃視風憶一眼,正撞上同樣投過來的目光,電光火石之間便錯開了。風憶到底是三皇子帶出來的人,自然也是三皇子陣營當中的一員,眾所周知,大皇子與三皇子關係實在不太融洽。

“回父皇,是有一件大事,今日阿願生辰,太子府上宴請賓客,便隆重了些。”

風憶點上自己剛剛配好的香粉,安神助眠的藥味彌漫房間,皇帝的頭疼也也隨之慢慢緩解,揮退太醫坐起身來,“那你不在府上坐鎮,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太子又一作揖:“父皇,阿願懷有身孕兒臣本不應該在這樣的場合離開她身邊,隻是昨日向國師府遞信邀請國師並未答應,今日前來觀星台也想請國師為還未出生的太孫求一枚平安符,了卻兒臣與阿願的一樁心事。”

風憶在背後看著這位大齊太子,似乎心有疑惑。

皇帝點點頭笑出聲:“我說他怎麽今日來了觀星台,原來是有你這一檔子事在前。”

太子看起來也很委屈:“隻是國師久不在皇城,兒臣也不知他的脾氣秉性,這才叨擾了國師。”

從皇帝的神色看不出偏向誰,揮揮手讓他走了:“時間不早了,你去觀星台尋國師吧。”

“是。”太子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

“等等,”皇帝忽然叫住了他,“絮先生在太子府一切都好嗎?”

太子轉身回來:“父皇放心,一切都好。”

皇帝點點頭,忽然問:“那為什麽不讓絮先生給皇太孫祈福?”

太子忽然哽住,咬咬牙:“絮先生並不是大齊的國師。”

“明日醜時,讓絮先生來見我。”

“是。”這下太子便真的退下了。

太子走後,風憶將新的香粉端到皇帝麵前,看著太子的背影道:“陛下,恕臣直言,太子與三皇子都能獨當一麵,為何不將家國大事分與他們思慮,畢竟您的身體,最忌憂慮過重。”

皇帝上癮一般狠狠吸了一口香粉,萎靡的搖搖頭:“你還年少,不通政事,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也不容二君,朕卻有這麽多兒子。”

風憶又問:“太子殿下是名正言順儲君,隻他一人為陛下排憂解難想來不會落人話柄。”

“他……”皇帝閉上眼睛,旁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風憶也低下頭,張開緊握的五指,手心全是汗水。

一場秋雨一場寒,伊子堪還在觀星台外麵仰望祭天台,天上忽然下起了細密的雨,觀星台前的禦花園深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公主,我們去觀星台躲一躲吧!”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似乎是個丫鬟。

沒有人答話。

“護送公主去觀星台。”還是那個丫鬟的聲音。

伊子堪就這樣靜靜的站在觀星台門口,目睹狼狽的一行人從禦花園中慌慌張張的跑出,其中還有一位,身穿綾羅,發髻綴滿珍珠寶石,同樣是奔跑,卻別有皇家氣質。

想來,這便是大齊二公主——伊棠溪了。

“見過公主。”伊子堪隨意作揖。

伊棠溪抬頭看向來人,這一看便愣了神。

伊子堪一身金色華服修長而端正,肅穆神聖如天神下凡,半闔雙眼不怒自威,不知使了什麽法子,站在雨幕當中周身濺起一層霧氣,沒有一滴雨水落在他聖潔的身上。

可惜公主沒什麽功力,這一恍神身上的綾羅綢衣便濕了個透。

身旁的丫鬟也是未經人事的,見了伊子堪一張小臉通紅,但同時也很著急,這人堵在觀星台門口,公主都要被淋成落湯雞了。

丫鬟大著膽子問:“您是……國師大人嗎?”

伊棠溪抬手壓住她的話頭,欠身行禮溫文爾雅:“問國師大人安,今日雨來的突然,晚輩一行人沒有帶傘,可否借寶地暫避雨水。”

伊子堪站在台階上俯視她,他並非從未見過這位公主,自她出生皇帝便對她十分疼愛,幼年時自己曾為她祈福,並給了她一張平安符。

“進來。”伊子堪轉身,先行走進了大門。

伊棠溪沒了剛剛的急躁,端著公主的風韻緩步走入觀星台。

觀星台內的擺設很簡單,中央有一架木梯盤旋而上,一樓是祭拜場所,正中的牆上寫著“壽與天齊”,旁邊的兩排案桌上簡單的擺放著拂塵與香爐,香爐之中正燃著嫋嫋木香。

伊子堪就坐在“壽與天齊”幾個大字下,百無聊賴的翻看古書。

“公主,將外衣脫掉吧,衣服濕著會著涼的。”丫鬟率先脫掉了自己的外衣,提醒公主。

伊棠溪小聲的訓斥她:“在國師麵前脫衣,成何體統。”

丫鬟見自己的公主從還沒進門開始,眼神就放在英俊的國師身上不下來了,同是女子怎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低頭偷偷笑出來。

“公主,沒想到國師大人兩場元老,竟是這樣唇紅齒白的男子。”

伊棠溪“噓”她一聲,自己的耳根先紅的徹底。

隻是這秋雨寒果然不是吹噓的,伊棠溪不一會兒便打了個噴嚏,惹得頭上花釵亂顫。

美人濕身在旁,伊子堪卻目不斜視盯著麵前鬼畫符一般的上古文字。

“大人,樓上我已經收拾好了,您看還需要什麽再讓宮裏人去添置。”

“噔噔噔”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下來,伊應星蹦蹦跳跳的跑到伊子堪麵前,一轉頭便看到了伊棠溪。

“二姐?”伊應星又蹦蹦噠噠的跑過來,“你怎麽被淋成這樣了!把外衣脫下來穿我的。”

伊棠溪沒有動手脫衣服反而先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還跑到樓上去了。”

伊應星憨憨的撓撓頭:“我在這裏和國師大人修行道法,大人也同意教我了。”

伊棠溪驚詫:“國師大人收你為徒了?”

“非也,我從不收徒。”伊子堪翻了一頁書,冷漠的說。

公主府上的人腿腳麻利,說話的功夫便把傘和抬轎抬到觀星台門前,公主躊躇著似乎不想走,剛要和伊子堪欠身行禮,又被人打斷。

“大人,太子殿下來了。”呂閑公公進來通秉。

伊子堪合上書,煩心的閉上眼,怎麽來了觀星台倒不如在家裏自在,當他這兒是街市嗎。

太子一進來撩衣跪地:“晚輩拜見國師,妹妹和十弟也在?還真是熱鬧啊。”

對於他,伊子堪有一種直覺的厭惡,也無法做到和其他皇子一樣的恭維了。

“今日太子妃娘娘壽辰,太子殿下怎麽有空來我這裏。”

他高高在上的樣子無異是太子的眼中釘,然而麵上還要過得去。

太子陪笑:“今日的確特殊,晚輩匆忙前來,隻不過想為賤內腹中胎兒求一張平安符。”

“平安符?”伊子堪食指敲擊太陽穴,看起來這個問題十分傷腦筋,“術業有專攻,從小我的師父隻教會我如何除妖降祟,並不會未雨綢繆的畫什麽平安符……不如這樣吧!小皇子殿下在望陽觀拜師學藝已久,一定會畫,去畫一張贈予太子殿下。”

伊應星不可思議的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自然是你。”

望陽觀的師父的確教給過他平安符的畫法,隻是師父也說,此等最初級的平安符無論誰都能畫的出,因為它並沒有真的保平安的作用,不過是人們的心理作用。

如今國師卻要自己將此等毫無作用的平安符畫給大哥,這不是害了自己嗎?

“你怕什麽,你的符全是望陽觀所教,太子殿下應該不會質疑望陽觀師父的符紙吧?”伊子堪看著麵前的太子殿下伊寧遠,麵上是好整以暇的笑。

伊寧遠咬牙切齒:“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