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子堪脫下自己的一身玄衣,換上代表皇家地位的黃色長袍,珍珠玉環被純金的細線穿過,腰間玉牌腰帶緊扣,頭頂紫金冠,臂彎還搭著一件金色披風。英武非凡有如神仙下凡。

門外的小廝看著這樣的伊子堪從臥房走出來,還以為看見了什麽神仙,迎上來結結巴巴:“大、大人,今日要去赴宴嗎?”

伊子堪比小廝高出半頭,垂眸看他:“不,備車,去觀星台。”

國師府的馬車進了宮門向觀星台而去,觀星台與金鑾殿遙遙相對,從金鑾殿前白玉石階看去,觀星台前石階一級一級通向天際高聳入雲,一級勝過一級陡峭,最後一級完全成了白色牆壁,撐起四方高台。影影綽綽的雲霧之中窺見觀星台之上四方高簷,隻有通天國師以及紫薇星天子方能登頂窺見天機。

伊子堪半倚在搖晃的馬車內,與龍袍同一材質的外袍隨意扔在一邊,一隻手撐著頭閉上雙眼,皇帝不允許他辭官卻又要將他扣在皇城,久違的觀星台就像個禁身之所。

“大人,觀星台到了。”前來迎接的是一位年長的公公,名叫呂閑。

呂閑曾經也跟了他十幾年,膝下無兒無女,因此當知他從小無父母之時,雖然位有尊卑,卻仍然對伊子堪十分愛護憐惜。

“呂公公,好久不見。”伊子堪下了車,將手裏的外袍扔給他,呂閑公公可不敢隨意對待金袍,連忙整理好捧在掌心。

伊子堪悠哉悠哉像觀星台的大門而去,觀星台雖有通天石梯,但太陽太熱路程太遠,況且上麵也沒什麽好玩的,高聳的建築裏麵自然別有洞天。

呂閑公公上前為他開門:“您不在的這些日子,有一位小皇子殿下在此修行,殿下對您很是崇拜。”

“哦,皇上同意了?”

“自然。”

那想來應該不是位受寵的皇子,天師之術雖能通天,但在皇家眼中還是上不了台麵。

“小皇子對天師之術實在喜愛,還將您的畫像掛在府上,在摘星台也十分勤勉好學,還請國師大……”

呂閑公公推開門聲音戛然而止,他所誇讚的小皇子正衣衫歪著斜的躺在香爐案上,翹著腿大夢周公。

伊子堪危險的眯眯眼:“就是他?”

呂閑公公冷汗如豆,躊躇著要不要去把小皇子叫醒,可是伊子堪他不敢得罪,小皇子殿下也不是自己能隨意緊身近身的。

伊子堪不懂他心中怎麽想的,走進小皇子身邊端詳片刻,伸手抽出案桌上插在桶中的一把拂塵,毫不留情的掃在小皇子的麵上。

“啊呦,誰打我?”小皇子一下驚醒,翻身下地看著眼前這人,被人從夢中拽起來腦子實在不大清醒,眼皮幾度開合盯著伊子堪的臉看,伊子堪也就背著手垂眸看他,任他打量。

“是你!”小皇子也終於想起來眼前這人是誰,“我們幾年前見過,你還不允許我吃你做的飯,還記得我嗎?”

伊子堪自然記得他,他的記憶力很好,一進門便認出他了,這便是曾經去望陽縣路上遇見的要贈他符紙的小天師——熒宣。

所以,他的身份遠遠不止這麽簡單就是了。

呂閑公公急出了滿頭大汗,這小皇子殿下平時看著挺機靈的,怎麽這時卻犯起蠢來,不緊盯著國師的聖顏看了許久,竟然還出言冒犯。

“殿下,這位是……”

還不等呂閑公公說完,小皇子自己也清醒了過來,想起這裏是什麽地方不該在這裏見到他的同時,看清楚了伊子堪穿戴的甚至和自己的父皇一樣尊貴,腦中的念頭讓他瞪大了眼睛瞬間低下頭:

“見過國師大人。”

“殿下不必多禮,”伊子堪淡漠的問他:“呂公公所言,殿下會在府上懸掛臣的畫像,隻是不知為何第一次見麵過了這麽久都沒認出我來呢?”

小皇子也是欲哭無淚,如果有機會他一定會把畫像之人抓出來嚴刑拷打,這本人和畫像究竟哪裏一樣!

“國師息怒,之前是我有眼無珠冒犯國師,畫像之事……希望國師能給我機會親自為您畫一張。”

小皇子眼中充滿憧憬,他兒時聽母妃講起天橋渡妖,講起花海戰神,小孩子的心中便對國師有了萬分的想象。想象他是個青麵獠牙的神獸模樣,能夠震懾世間所有妖族,想象他是神明降世,優雅自得。可惜他雖貴為皇子,卻鮮少有機會見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國師大人,如今終於能一睹風采了。

怪不得所有人都中了三哥的毒隻有他們沒有,怪不得雞湯一口都不給自己喝,國師就是國師!

伊子堪對他忽然看著自己眼冒星光感到莫名其妙,“還未請教殿下大名。”

“哦!”小皇子連忙作揖:“回國師大人,晚輩是當今聖上的第十個兒子,伊應星。”

那確實是最小的皇子了,沒想到都長這麽大了。

伊子堪隻是點了點頭,招呼呂閑公公跟隨他上了觀星台整個中央的機關,向上前往自己以往休息打坐的臥房。

“國師大人……”

身後傳來伊應星可憐巴巴的聲音,伊子堪回頭瞥他一眼,問他有什麽事。

伊應星連忙跑到他麵前:“那個…晚輩還是很有天分的,您能不能……教導教導我。”

伊子堪看了看他剛剛睡覺的案子,意有所指:“天賦?那你要怎麽證明給我看,要知道,我從沒有收過徒弟。”

伊應星似乎確有事情要說,看著呂閑公公:“我有些事情想和國師說,還請呂公公……”

“那老奴就先退下了。”呂閑公公識趣的退出摘星台,並關上大門。

伊子堪找了個案桌前的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聽他要說些什麽。

“國師大人,您久不在宮中,有幾件事情恐怕還需要您知曉一二。”伊應星伏在案上。

伊子堪抬眼,示意他繼續說。

“其一,晚輩初開天眼之時就是在皇宮當中,那時皇宮上方金光大現,從書中了解這是紫薇星功德之光,可如今……”

伊應星停下看伊子堪的臉色,後者自然沒有驚訝的神色,這種小事,自己能察覺,貴為國師怎麽會沒有察覺呢。

伊應星幹咳一聲繼續說:“這其二,是一件極其不可思議之事,觀星台曾經被人使用過,而且是最高處的祭天台。”

“你怎麽會知道?”伊子堪皺了皺眉睜開眼。

祭天台高在雲中,建築外的石階不可攀登,就連觀星台中的機關也不相連,往日皇帝想要上去也隻能是自己帶上去,而現在居然有人能夠使用祭天台,而麵前這位小皇子居然能夠知道。

伊應星撓撓頭:“慚愧,晚輩並沒有登上過祭天台,隻是初來觀星台之時曾現在底下觀摩過,接連幾次,第三次去觀摩竟發現旗幟被人移了位置。望陽觀的師父曾經說過,祭天台非國師與天子不能登,國師既然從未回宮,那……晚輩便有些好奇了。”

伊子堪點點頭,祭天台其實並不難登,隻要有些武藝在身上的都可以上去,隻是傳言隻有自己和皇帝才能登上,大部分是因為旁人的身份地位使他們不能擔當通天使的職業。如果真有人登上了祭天台,那也隻能是皇帝的意思。

“大人,這兩件事看起來好無辜瓜葛,但晚輩卻覺得有分不開的聯係,一切都要說起晚輩曾在皇宮房簷打坐之時偶然見到的黑衣人。”

黑衣人?難道又是屈入司和他說的那個,怎麽哪兒都有他?

“他渾身被黑布裹住,周身散發出的像是金色的功德,卻沒有您身上的金光如此純粹,晚輩總覺得奇奇怪怪的,也隻能勉強說他是個天師了。自從見到他晚輩就開始留意,此後又見他往返躲多次出入父皇的書房與寢宮,祭天台一事很可能就是他做的。”

伊子堪抬頭望向天上,眼中晦暗不明:“好,那我就上去看看吧。”

皇城之中,太子府上,一位珍珠絲帛打扮精致的婦人端莊坐在花廳中,彎眉細挑唇點朱紅,手旁放著一隻精巧的茶盤,上麵放有小而精致的糕點,正在優雅的喂一隻通體雪白的貓。

這位婦人便是大齊太子妃,崇阿願。

“國師回了信說今日不來了?”

旁邊正站著太子府的管家,手機拿著伊子堪親筆寫的回信。

“是,國師說今日去皇宮觀星台為國祈福,便不能來赴宴了。”

太子妃冷哼一聲,目光陰沉:“他在外六年,回來也就在自己府上待著,一有事找他卻要去祈福了,國師大人的日子算的還真是巧。”

“隻是巧算天機的國師大人能不能算得清自己大難臨頭呢……”

管家自然不敢出聲,主人家不知出於什麽底氣連通天國師也敢非議,伊子堪有沒有難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恐怕要大難臨頭了。

太子妃將貓趕走,整理衣袖起身:“也罷,本就沒指望自恃淩人的國師大人能光臨府上,賓客也快要到了,去請太子殿下,準備開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