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安帶著他七拐八拐,來到城外的一條街市上,兩旁攤販叫嚷著,客棧與蒼蠅小館一個摞一個,推開偽善的大門,裏麵便是紙醉金迷的賭坊與青樓。

裏麵的喧鬧讓歡生緊皺眉頭:“為什麽要來這裏,這裏看起來不該是尋常人該來的地方。”

“為什麽不能來這裏?”桃安看起來熟門熟路,對門口迎客的姑娘打了聲招呼,姑娘們笑臉相迎的帶著他們往裏走,“還是那個雅間嗎,桃公子。”

“嗯,”桃安背著手跟在她們身後走:“這種地方才好,在這裏喝醉了也不會有人管你,醒來便醉醉了便睡,人生樂事也——”

歡生隻盯著麵前的幾位衣著暴露的風塵女子皺眉,還好桃安的目光沒有落在這幾位身上,否則自己能做出什麽讓他聽話就不是誰能夠控製住的了。

雅間有一張裝飾精美的榻,榻前擺著山水靈動的屏風,屏風前便是擺滿了酒壺的矮桌。

“公子請慢用。”幾個豐腴的女子嬉笑著退出去。

“你平時經常來這裏尋歡作樂嗎……”歡生咬著牙恨恨的說。

桃安沒察覺他的異常:“是啊,這裏裝飾精美,酒也好喝,我經常在這裏一呆就是幾天不出去。”

“恐怕不隻是酒好喝吧……”無力感第一次在少年的心中肆意。

“不然還有什麽,你嚐嚐。”桃安拿起酒壺不由分說喂到歡生嘴裏。

酒的味道辛辣刺激,歡生在道觀中從未接觸過,隻是八歲時桃安就讓他淺嚐過,到剛剛為止他都不覺得好喝。

隻是現在有了心事,便將這一口咽下腹,一路的灼燒仿佛都在虐待自己。

“怎麽樣,好喝吧!今天是你的生辰,說好了出來消遣,多喝點!”

桃安給他遞酒,歡生便是來者不拒,喝到後來緊緊是無意識的張口咽下,桃安哪怕給他混一杯鴆酒他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隻是桃安的酒量極好,三五壺下肚仍然談笑晏晏,隻是歡生就沒那麽好看了,早已是目光呆滯,滿臉紅暈。

桃安恥笑他:“你酒量不行啊,看來以後還要多帶你來鍛煉鍛煉才行。”

不知是哪一個字眼刺激到歡生,他忽然轉身抓住桃安的肩膀,喝醉之人難以控製自己的力度,常年在望陽觀挑水練武的體魄一下將桃安按倒在地。

“嘶……你幹嘛!撒什麽酒瘋呢,起來!”

幸好兩人本來就是跪坐在地上的,否則桃安雖是一隻妖也要給他壓出個好歹來。

清醒的歡生萬不會不顧及桃安到底疼不疼的,然而醉了的就不一定了。不僅把身下之人撲倒,還一定要整個人壓上去,禁錮住手腳讓他動彈不得。

“瘋了吧你,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麽!”

桃安深深地體會到了照顧醉漢的頭疼,不過誰能想到一個大男人一壺清酒便能醉成這樣。歡生單薄的眼皮半闔著盯著自己,凶相畢露像是要教訓自己,倒把他給氣笑了。

“你到底想幹嘛張嘴說話,喝了酒就變啞巴了嗎。”

“不許來這裏。”歡生忽然說。

“為什麽?”

歡生的臉似乎變得更紅了,啜喏著說:“你若是有那方麵的需要我可以幫你解決……不許…來找別人。”

桃安皺著眉不明所以:“那方麵……哪方麵?”

他眼看著歡生一張臉已經紅的像個燈籠,而後這張臉忽然緩緩靠近,下一瞬自己的唇就被帶著酒氣的溫暖覆蓋……

桃安睜大眼睛,腦袋一片空白,自己一定也喝醉了吧,他竟然被一個男人吻住了嘴唇,還是一個比自己小二百多年的人類……

幾個呼吸以後,歡生才離開桃安的嘴唇,目光偏向一邊:“可以嗎?”

桃安的臉也“蹭”的一下紅了,畢竟他雖然二百多年裏經常逛花樓,卻也隻喝酒而已,親親抱抱這種事隻有他還是隻小狐狸的時候和長輩做過,這小孩兒……一定是誤會了什麽。

“我沒有這種需要,你走開放開我。”

歡生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落寞,不願意接納自己嗎?

桃安又被按到地上,耳邊的聲音輕聲說:“我真想把你藏起來,關起來,誰也找不到隻有我能找到,讓你再也不會有對別人不該有的想法……”

桃安差點咬了舌頭,誰能告訴他這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該有的想法嗎?人類真是早熟的生物,十七歲就能想這麽多了?

“你喝醉了,有什麽話我們明天再說好嗎?我先扶你去榻上睡覺,快聽話……”

歡生卻忽然像要落淚一般:“我今天做了這麽逾矩的事,明天……你會不會又消失了不肯見我,我不睡——”

桃安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沒辦法了,誆騙他:“你看著我的眼睛,我有話對你說。”

聽他這麽認真,歡生連忙扭過頭來看他,桃安的眼中在這一刻紅光乍現,歡生瞳中緊跟著一閃,便趴在桃安肩頭不省人事。

慶幸他此刻喝醉了忘記自己是個修道之人,不然可能沒這麽容易中招還會把自己暴露。桃安歎了口氣推他坐起來,這半大的孩子真是令人頭禿。

將他移到榻上,桃安拾起桌上的酒一口飲盡,想要洗洗自己不太清醒的腦袋卻隻能越發混亂。二百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親近自己,更別說做這種出格的事情。大齊的男風竟已盛行如此了嗎?半大的孩子都遭了殃,這要是讓老道士知道了自己的徒弟和一隻狐妖混到一起還得了,非得把自己扒皮抽筋不可。

桃安越想越心煩,把歡生剩的酒也喝光以後,自己也醉的直接在地板上昏睡過去。

第二天,桃安是被有人翻動自己的身體吵醒的,醒來便尷尬的發現自己正被某人抱在懷裏。

歡生發現他醒了也躊躇著停下腳步:“地上涼……抱你去榻上睡。”

“放我下來。”

歡生原地啜喏一會兒,還是不敢忤逆他,將他放了下來。

然而桃安實在小看五六壺清酒的威力,即使睡了一晚頭還是暈的,腳一沾地便向一邊倒去,歡生連忙手忙腳亂的扶住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他抗到榻上。

剛剛丟臉的桃安躺在榻上扯過被子蓋住自己和歡生生悶氣,歡生懶得同他幼稚,出門向花樓女子要了一碗醒酒湯,便開始收拾雜亂的房間。

桃安見沒人搭理,便一條腿踢開被子翻身側躺,看著一個個撿起地上酒壺的歡生。

不得不說這孩子長的真的不錯,小時候是個懵懂幼稚的粉娃娃,現在長開了,五官都深邃立體,身材更是好的沒話說。桃安勾起眼睛,若歡生是自己的同類該多好,自己也不介意與這樣英俊的人有一線姻緣了。

或許是懶看的太投入,被歡生抓個正著:“不要這樣看我。”

桃安歪頭:“為什麽?”

“話本裏勾引書生的狐妖都是擺出這樣的姿態,而我並不能比那些書生自持到哪兒去。”歡生說著流氓的話,麵上卻讓人看不清情緒。

桃安聽了他的話樂起來:“你該不會以為你能欺負的了我吧?小屁孩……”

他堂堂二百多年的狐妖,一個十七歲的人類天師也敢口出狂言。

歡生將酒壺一個個擺正:“你不會想試試的。”

桃安噤了聲,他雖然是妖,可昨天在歡生麵前施展術法便已破了戒,若被他抓住馬腳便是自尋死路。可若不用術法,他還真不敢和這小孩一決雌雄。

歡生歎了口氣:“下次出來,我們還能這樣毫無芥蒂的聊天嗎?”

對於他說的話,桃安大多數都是不明所以的,“下次出來之前…要發生什麽大事嗎?”

“我是說……算了。”歡生又氣又笑,有一個人如此肖想冒犯他,卻還能直腦筋到這種地步,這樣的人一個人遊走世間,真的很難讓人放心的下啊。

也許是心中不該有的肖想作祟,從此之後歡生對桃安越來越好,每次見麵必定要帶上一隻親手做的烤雞腿,喝醉了有他背著,累了有他靠著,桃安心滿意足的享受著一切,仿佛這本就是他應該有的。

閑來無事,桃安也翻出許多話本來看,隻是令他十分不滿意的是,書生和狐妖的故事永遠都沒有好的結局,無論是書生忘情還是狐妖忘意都不是他能接受的,他無法想象歡生對待另一個人像對他一樣好。

“你以後會對別人也這麽好嗎?”桃安不安的問他。

歡生正在給他摘楊梅,臉上都是汗水:“不會,如果你不信,那便一輩子別離開我,看住我。”

桃安抱著手:“最好是!”

可他後來又想,一輩子不讓他對別人好,也不讓他娶妻生子嗎?哪有這樣的道理。

桃安自己都察覺到,他開始不自覺的盯著這個小屁孩看,看他長慢慢的比自己還高,靠著他的胸膛更溫暖,一連幾天看不見了便想的發狂,連他摘得楊梅也不舍得全部吃完。

他開始像話本裏每日等待書生的狐妖一般,終日鬱鬱寡歡,一向酒量極好的自己也才明白,悶酒才是令人日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