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安忽然從夢中驚醒,痛苦而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青灰道長。

“我想起來了!這是我以前來到這裏發生的事,那時候望陽觀還沒有因為國師誕生而聞名,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來到了哪裏。那個小道士……就是伊子堪,對嗎?”

青灰道長一甩拂塵:“無上天尊。這段記憶便是事了塵煉成之時從子堪心中窺見,當年的事,亦是我種下的苦果。”

雖然看到的是伊子堪心中所想,但也喚起了桃安內心的回憶。他學那些人類的文人雅士給小道士折了一朵花陪他,第二日拎了杏梅釀前來,這山腳下竟然生出了巨大的結界阻擋他入內。他繞著山走了整整一天,也沒找到可以鑽空的縫隙。

桃安激動爬起來抓住他的胳膊:“當年結界的事情,是你幹的對不對!”

“那日子堪將花拿回道觀,我便敏銳的在花上感受到一陣妖氣,也怪你修煉不精,竟然留了那麽大一股妖氣供我探查。子堪還在接受道法啟蒙,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你擾亂修為,於是……”

“所以你後來說為他找了道侶並且已在雙修也是騙我的對嗎!”

青灰道長閉上眼睛點點頭。

桃安無意再聽他嘮叨些什麽,嫌人身跑的不快便變成狐狸身,順著來時的路一路疾奔向山下歡府,即使路過荊棘叢也顧不得躲避,滿身傷痕的來到歡府門口,伊子堪的馬車卻早已不見蹤影。

桃安忽然怨從心生,怎麽不等他來送行伊子堪就敢自顧自的走了呢。怎麽認識了三年之久,這些事情卻從來不和他提起呢。

桃安抬頭看見歡府的牌匾,忽然想起這個名字的由來。

被結界攔住以後的日子裏,桃安百思不得其解,幸而小道士隻是萍水相逢的一段緣,自己沒什麽,倒是想起小道士眼巴巴的問自己還來不來的時候那份可愛,想來修行無聊,他也沒有自己的夥伴玩耍吧。

桃安想著想著就越發的鬱悶,在心中罵了布下結界者千遍萬遍。好在山腳下有一個小鎮,鎮上有美酒佳肴戲台作樂,他便在這個鎮上隨便找一間沒人要的破屋住下,若小道士什麽時候跟隨老道士下山做法,也能有機會再碰麵。

而這一等便是五年,這五年間,他與所有酒館的老板都混熟了,鎮上所有的酒都被他喝了一遍,有時候喝到恍惚往家走,總是會忘記自己留在這裏意義是什麽,好在狐生漫長,在哪裏停留幾十年都隻不過彈指一揮間。

這天他正獨自一人在酒樓上喝酒吃飯,要了個靠窗的位置,也能看見街市上來來往往或匆忙或與他一樣無聊的行人,好不愜意,眯著眼睛便要睡著了,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驚擾了他的好夢。

“小師父,這些香火錢您手下,隻求為我家宅保平安!”

“師父,還有我的、我的。”

桃安睜眼看看是哪位小和尚在此化緣,和尚沒看見,卻見到了位十二三歲的小道士。

身穿道袍的小道士被幾人圍起來看起來焦頭爛額,隻是瞳中卻有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冰冷:“各位信士,望陽觀是道觀不是寺廟,這些忙我無能為力,讓一讓可以嗎……”

桃安喝了一口酒,饒有興致的看一群大人欺負小孩子……等等!小道士。

桃安激動之中,直接從酒館二樓窗口跳下,衝到人群之中抓住小道士的肩膀。

小道士還以為哪位不長眼的竟敢直接動手,回頭想到冷瞪一眼,看清來人相貌後卻睜大雙眼愣住了。

兩人麵麵相覷,小道士長大了,也長的更英俊了。但桃安還是一眼認出他便是自己要找的小道士。

“跟我走!”桃安扯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出人群,帶著他在自己熟悉的街道上穿街走巷,直到身後的人全部甩淨,桃安在一條小巷中停下,回頭卻看見小道士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眼神卻比五年前多了些清冷。

桃安隻當他長大了,欣慰的笑起來:“五年不見,倒長成個大人了。”

小道士仍然直勾勾的盯著他,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五年,你去哪裏了?”

桃安愣了一下,不明白小道士情緒的來處,是因為……自己爽約而生氣嗎?

“你生氣了?”桃安試探著問他。

小道士挺起胸膛:“才沒有。”

看著他口是心非的樣,桃安哈哈大笑起來。

小道士捏著桃安衣服的手握緊了拳頭,又泄了氣的鬆開。

“我買的酒還沒喝完,去酒樓再說吧!”

也不管他願不願意,桃安又拉他回到剛剛幾人圍他的地方,那裏已經沒人再聚集了,桃安攬著他的腰足尖輕點便又上了二樓。

桃安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小道士就氣鼓鼓的坐在一旁,似乎若是桃安不和他說明白五年前的事,他便再也不給他好臉色看了。

桃安隻得敗下陣來:“那日山上布滿了結界,我無論如何都進不去,又怎麽能進去找你。結界的事情,你不知道?”

小道士似乎沒想到是這個答案,意外的張開嘴巴:“我……不知道啊。”

桃安揶揄他:“看來還是你學藝不精啊!從那天起,我便在這個鎮上住下,隻等您老人家哪天開恩來一趟我們才能見麵,我可整整等了五年,沒想到你還拿這副姿態來對我……”

桃安裝的一副哭腔,哄騙小孩子得心應手,小道士眼中的冰冷果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慌亂。五年裏的胡思亂想,沒想到竟是這樣荒唐的結果。

桃安五年以來就安生了嗎,他隻覺得自己的食言是在誆騙單純的小孩子,夢中也不得安生。隻是如今人坐在這裏和他生著氣,還有什麽不能釋懷的呢。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堪輿。”

“堪輿?”桃安樂起來:“怎麽會有人起這樣的名字,像個冷冰冰的器物,一點生氣也沒有。”

小道士不服氣的反駁:“師父希望我夢堪破萬物生機與人脈,做對天下蒼生最有利的事,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可我不喜歡。”桃安一隻手撐著腦袋,“小孩子就該有歡脫的生氣……唉!我以後叫你歡生怎麽樣?這才像個人類小孩子的名字。”桃安自顧自的點點頭,看起來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

小道士張了張嘴,啜喏了半天卻道:“隨你。”

桃安心滿意足將酒喝幹:“我叫桃安,你以後喚我大名就好。”

“桃花塢裏桃花庵……我學過這首詩的。”小道士點點頭。

“不是那個安,是平安的安。”

後來桃安才知道,這次見麵是小道士背著正在給人除妖的師父偷偷跑出來的。往後幾年,每次道觀裏有下山采買的任務,小道士都往自己身上攬,隻為了和桃安偷偷見麵,聽聽天馬行空的荒誕言論,再聽他講他的家鄉。

“我們那裏的人都姓桃,因為那裏的山上有漫山遍野的桃樹,春天桃花開的時候比天上的彩霞還要豔麗,樹底下有常年溫熱的泉水,在裏麵泡著連指尖都是溫熱的。不過夏天就不能泡在裏麵了,容易被落下來的桃子砸頭!”

兩人仰躺在草地上,這年歡生已然十六歲,便已經和桃安一般高了。

看著天上閃爍的繁星,歡生想象著成蔭的桃樹與從未見過的溫熱的泉水。

“以後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桃安自豪的笑起來:“當然可以,不過……你要好生修煉才能去到那裏。”

歡生沒有問為什麽,翻身坐起來,看著麵前比星空還要閃爍的人,他到底還太小,有些事情不必太明白。

“明日是我的生辰,也是師父撿到我的第十七個年頭,也不知他會不會後悔。”

桃安也坐起身來:“你這麽英俊帥氣,他怎麽會後悔。明日你生辰,我帶你去消遣消遣……”

第二日,桃安早早便來到了望陽山腳下,試探著往裏走,興奮的發現結界已經消失,便大步流星的來到了望陽觀以外,而歡生正在門前清掃。

“咳咳!”桃安給他發出暗號,歡生看到他先是一驚,扔下掃帚將桃安拉進一塊大石頭背後。

“你怎麽敢來到觀外?”歡生似乎是在責備他。

桃安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個妖,無所謂道:“我怎麽不能來,來接你去消遣。”

“那快走吧,不要讓師父發現了。”

“好。”

桃安一笑,摟住他的腰騰空而起。

少年的腰已比自己的還要健壯一些,摟上去手感極好,桃安忍不住摸了一把。

歡生樂不可支:“我們為什麽要在房頂上偷偷摸摸的走?”

桃安神神秘秘:“因為我們是偷跑出來的,萬一有去過道觀認得你的人認出來怎麽辦!”

因為疾馳而風呼嘯,少年臉頰上是身旁人隨意翻飛的發絲,心髒脈搏都因為禁忌感而瘋狂跳動,歡生鬼使神差在桃安耳邊說:“我們好像去**啊。”

桃安大腦空白,腳下一空要掉入下麵的小巷,忽然被歡生攬腰撈起,緊緊錮在懷中。

“小小年紀,知道什麽叫情啊愛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桃安裝作大人模樣,使勁推了下他的腦袋。

歡生配合的偏了偏腦袋:“我年紀不小了,普通人在我這個年紀都可以生孩子了。”

“那你就去找人生。”

“找你可以嗎?”

桃安第一次覺得他像個狗皮膏藥一樣招人煩,瞪著他:“我生不出來!鬆開!”

攬著他的腰的手反而收的更緊:“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

桃安一張臉被風吹著吹著便通紅了,這算什麽?冬天還沒到,某人的春天就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