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都該有個原因吧,你天橋渡妖一戰成名,替大齊庇佑幾十年,現在卻對朝中之事不聞不問,僅僅就是大道使然,功成身退嗎?”今日前來,何誓榮便是要探尋這個答案。

“師父必生所學,我自幼所知便是除盡天下邪惡,妖患縱橫我不能不管。順便……”伊子堪垂眸:“我趁機想找一個人,如今人找到了,妖平定了,朝堂之上並不是我的容身之所,那兒隻會慢慢消磨人的誌氣。”

何誓榮想他所想,似乎也看懂了,隻是這位老朋友真是活的超脫物外。

“好吧,那就祝你心想事成,我不能在外逗留太久,便先告辭了。”

何誓榮起身出門,伊子堪忽然在背後叫住他:“何誓榮。”

何誓榮站在台階上轉過身來。

“話雖這樣說,但若大齊有難,我必隨叫隨到。”

何誓榮年近半百,卻還是因為這一句如同少年血氣方剛的承諾紅了眼眶。

送走何誓榮,伊子堪從火鳳手中重新拿過烤鴨和包裹嚴實的器物:“桃公子呢?”

“桃公子用過午飯便去了禁地,此時還未出來。”

“好,我去看看他。”抬腳便往後山走去。

桃安正變成狐狸身仰躺在秋千上搖晃著尾巴曬太陽,很久沒有化成小小的狐狸了,桃樹下透出細碎的光照在身上懶洋洋的,聽著耳邊風吹樹葉的聲音定定的出神。以前很長一段時間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這樣,隻是每天高強度練箭之下,這竟然成了一種愜意的享受。

禁地的大門被推開,桃安剛要抬頭去看,狐狸身就被人提溜進一個溫暖的懷裏。

桃安我不管他,就這樣變成人形躺在他腿上,一條腿支起仰麵看他:“你回來了。”

“剛從望陽觀看望傷者回來,給你帶了點東西。”伊子堪拿出烤鴨和器物。

烤鴨自然是立即被桃安撕下一隻腿咬在嘴裏,另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器物被他層層拆開,裏麵顯露出來的竟是一把和彤月弓幾分形似的有弦之弓。

“這是師父按照彤月仿製出來的法器,威力自然是比不上彤月,但也還算趁手,尋常法器練倦了,便用這個來替換吧。”

桃安耷拉下兩隻狐狸耳朵:“我真的好累啊,拚命練箭的意義是什麽呢?拿了法器就要對它負責嗎?”

伊子堪不容置喙的將弓扔到他懷裏:“我雖有戰神的名號,卻也不能隨時隨地保護你的安危,若是有事我還是要奔波於朝堂邊疆。若你弱到什麽大妖都可以欺辱,牽掛你的人在何時何地都不會放心。”

道理桃安自然都懂,他隻是發個牢騷。哪怕不因為這個,要站在伊子堪身邊總歸還是得有點本事的。

自那日起的每一天,伊子堪照樣往返於歡府與望陽觀,而桃安自每日初醒便跟著武藝師傅,久而久之身體強健不少,習武也就沒那麽難熬了。

時不時桃安還會問伊子堪棒槌和地蛋究竟去了哪裏,伊子堪隻說兩隻妖得了神秘的際遇,被一點事情絆住了,要半月之久。

直到中秋佳節,伊子堪準給桃安休息一整天,實則是兩個人一起翹班出去鬼混,直到半夜才歸家。

隻是剛回到歡府,便在門前黑暗的角落處發現了一男一女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做什麽的?大半夜的,出來!”桃安出聲嗬斥住了他們。

兩人慢慢從角落中磨蹭出來,這女子看上去還未及笄,紮著兩個衝天的小辮,頭上係著紅繩,看上去俏皮可愛。男子雖看上去年歲不大,卻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像隻成了人形的熊貓。

被人發現偷偷摸摸,兩人臉上也沒有尷尬之色,卻是隻有些害羞……

“說話呀,你們到底是誰?”今夜又喝了點酒,酒壯慫人膽,桃安甚至還想上去提溜兩人問話。

“你猜。”

桃安轉頭看向伊子堪,這句話竟然是他說出來的,他讓自己猜這兩個人是誰。

桃安腦中浮現出一個荒唐的想法:“這兩人…不會是……”

麵前的兩位少年抬起頭來,羞紅了臉,異口同聲的叫了他一句:“主人——”

桃安驚喜又驚嚇之中完全醒了酒:“棒槌和地蛋!你們居然成了人形了!”

難怪伊子堪說兩人遇到了神秘的際遇,兩隻小妖比他還要疏於修煉,能變成人形可不是得需要特殊的際遇垂憐。

桃安跑過去捏捏棒槌的臉又摸摸地蛋的肚子,這種養孩子把孩子養大了的感覺真是令人興奮。

“你們兩個怎麽不先變成妖形進去等我們,是想給我們個驚喜嗎?”

“呃……”兩人有苦難言,棒槌的小辮都無精打采:“我們不會從人形變回妖。”

地蛋在一邊小聲補充:“事實上單靠我們自己也無法從妖變成人形……”

伊子堪在幾人背後抱起手:“好吧,看來你以後練箭不會孤單了,兩個蠢妖也還要多加練習。”

為了不讓伊子堪認為天底下所有的妖都是蠢的,三隻小妖開始了他們妖生路上最奴努力最刻苦的一段日子。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棒槌和地蛋甚至比桃安還要積極,幾乎每日,兩小隻比破曉的公雞還要準時,為桃安準備早餐和梳洗用的水,隻為了叫他早早起床。

隻是好幾次撞見了伊子堪還在房中,隻好端著東西站在門外,直到伊子堪穿好衣服出門允許他們進去,兩個化成人形的半大小子才敢踏進房門一步。

這樣苦命的日子一連便過了兩年,桃安的騎射功夫不說神功大成也可以說是百發百中,青灰道長仿製彤月的那把弓已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後山沒有一隻兔子能逃得過他的箭尖之下。

這天,桃安又帶著兩個半大小子上山射麻雀,兩年的修煉讓棒槌和地蛋足以抵擋一方,伊子堪昨夜替青灰道長看煉爐十分疲憊,便不管他們三個,在自己的臥房打坐休息。

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喧囂,打破暫時的寧靜。

“有賊進來了!”

“抓住他了!”

“快去稟告國師大人。”

伊子堪睜開眼睛,歡府進賊?這賊是有多窮途末路。

下床推開房門,幾個侍衛正押送一個穿著華貴的男子,男子還十分不太老實。

“我都說了我不是賊,誤會誤會了兄弟!我隻想見你家主人……”

見到伊子堪出來,侍衛長直接上來稟報:“大人,此人被發現時正在翻越府內圍牆,身手極為矯健,像是常年習武之人。”

伊子堪看清來人,不由得笑出聲:“高程?真是稀客啊。”

高程見到他露出虎牙笑起來:“國師大人,好久不見哈哈!”

“你還真是位不太尋常的客人。放開他,你們都下去吧。”伊子堪向侍衛們揮揮手。

他的一聲令下,侍衛們才驚覺這位不走尋常路的“賊人”恐怕還真和自家主人有些淵源,隻不過現在不是八卦的時候,幾人隻好先告了罪快速退下。

“高二公子,好好的正門你不走,偏要和我府上的侍衛們比試比試,怎麽樣,贏了嗎?”

高程在國師麵前也是吊兒郎當的笑著:“一時間沒想這麽多,習慣了習慣了……”

此時,桃安剛好帶著棒槌和地蛋從後山下來,手裏還拎著一隻帶血的兔子,正巧撞上侍衛集合,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走到後院才看見略有些狼狽的高程。

“唉?原來是高兄來了,滸州城近來可好,還讓你這位縣丞走的開啊。”

高程連忙讓他噤聲:“我是偷偷帶著老婆出來遊玩的,幾日便回去,千萬不要往外說!”

“然後遊玩到此處,一看國師府在此,真是難得的好機會,便翻牆進來和我敘舊?”

“咳咳!”聽伊子堪所說,高程似乎也覺得自己這事辦的有點蠢:“不過……不止這樣,我還有正事來辦,有人托我給你帶封信。”

“我們花廳說話吧。”伊子堪下了台階。

到了花廳坐下,侍女前來奉了茶伊子堪便讓她們退下。

高程從懷中摸出一個不小的信封,上麵火漆完好,字跡工整。

“今年的殿試剛剛結束,各位進士的名單相比你已經收到了,這是今年的狀元爺托我給你帶的信。”

進士的名單伊子堪自然已經收到,並且還知道今年的文科狀元便是屈家少爺屈入司,當時知道這件事伊子堪還有些意外,畢竟屈入司兩年前還對科舉考試嗤之以鼻,不過最終是這個結果也不妄對他的一番期許。

伊子堪接過信封撕開,裏麵先掉出來了一個小物件,是一個被棉花塞住的銅鈴。

展開三頁紙的信,屈少爺大篇幅的講了自己是如何被伊子堪啟發,每日刻苦讀書,春闈趣事,怎樣想進入天樞院,最後一頁才講到了這個銅鈴。

高程直接替兩人在旁邊講解:“狀元爺喂養了百二十隻鴿子專門用來傳信,要說與普通的飛鴿有何不同,那就是這些鴿子身上從小被喂養機關,飛在空中能隱匿身形,普通人肉眼難以分辨,也不聽任何磁石的話,隻能在它們麵前搖動鈴鐺。搖幾下怎麽搖,決定著它們飛向哪裏。”

伊子堪看著這銅鈴勾起嘴角:“讓他進天樞院,隻會是絕好的決策。”

高程拍腿稱讚:“誰說不是呢?本官管轄的滸州城有如此能人,真是三生有幸!”

伊子堪垂下眼來,所有的能人都聚集在大齊,皇帝是不是也該能一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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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飛的秋雁:

即將開啟回憶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