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正是天氣漸漸炎熱百花爭奇鬥豔的時候,一陣帶著燥熱的風吹過,路兩旁鬱鬱蔥蔥的樹葉也如同成了精一般嘰嘰喳喳。

若此時再有一位妙齡女子從此處經過采花那可更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景了。

或許是天氣實在炎熱,女子隻穿了一件薄紗外衣,左手跨著一個竹編的籃子,裏麵乘著五顏六色的花朵,右手不斷采擷路旁的鮮豔的花。紗衣隨著她的動作不斷滑落,漸漸露出了半個肩膀,抬手擦拭汗水便露的更多。

“這樣真的能行嗎?”

桃安蹲在一棵大樹下露出半個腦袋看著易容之後的於小茹,伊子堪抱著手半倚在大樹上。

桃安收回腦袋,嘟囔著:“還不如讓我去呢,她一個凡人多危險啊。”

妖可化形之後變換多種人形,甚至可男可女,讓桃安變成女子的樣貌絕對不會比任何一個女子差,更何況他是妖,定然比於小茹來勾引敵人更加安全。他完全想不明白伊子堪為什麽不這麽做。

“的確很危險。”伊子堪平靜的開口:“在這種危險的條件下,你與凡人並沒有什麽區別,反而還會擾亂我的軍心。”

桃安瞪他一眼:“你又在胡言亂語什麽,我還是有不弱的實力的好不好,再說了,我能動搖你什麽軍心?”

伊子堪沉下眼睛看向地麵,讓人看不出情緒。

如果是你遇到危險,我大概率…會失去理智。

兩人正說著話,那邊於小茹剛好蹲下采花,而路的那頭迎麵走過來兩位大戶人家小廝模樣的男子,慢慢離她越來越近。

“唉唉!”桃安拽著伊子堪探出頭來,從那兩位小廝的眼睛裏均能看出麻木不懷好意的目光。於小茹裝出似乎要避嫌的姿態掩麵讓到一旁,而兩位男子剛剛走過與於小茹錯身一步,其中一人忽然反過身來拿出一塊兒白色手帕捂住於小茹的口鼻,瞬間於小茹就悄無聲息的倒在二人懷裏。

桃安拽緊了伊子堪的衣袖,仿佛因為一個凡人女子涉險便格外緊張,這讓伊子堪很是不爽。

“我已在她身上下了生死咒,她如果有事我會第一時間知道,不必擔憂。我們跟上去吧。”雖然話是在安慰桃安,可語氣怎麽聽都有點冷硬。桃安跟在身後看向前麵匆匆趕路的伊子堪,是生氣了嗎?可是什麽原因呢?人類果然是極其感性的生物,連身為國師的伊子堪也不例外。

難怪地牢建在山上不會被過路人察覺,桃安二人跟著兩個小廝連趟了幾大片茂密的雜草。裏麵不僅有壞死枯死的草杆,將掉未掉的樹枝,還有時不時竄出來嚇你一跳花尾巴蛇。恐怕就算普通人看到這裏成片的草叢倒塌,也不會進來看一眼。

伊子堪掌中不斷旋轉著一把精致的小刀,在不驚動前麵敵人的情況下為桃安疏通道路。小刀雖小卻削鐵如泥,切豆腐一般斬斷還連著脈絡的樹枝。

桃安見過這把刀,是屈入司來拜訪時送給伊子堪的禮物。

前麵兩人扛著一個人走的不算太快,時不時還要停下歇歇腳,桃安與伊子堪隻能同他們一起蹲在草叢中歇著。

“累不累,可以跳到我身上。”伊子堪看了看自己的衣領處。

變成原形的確可以省不少力氣,伊子堪還免得給自己開路。不過……“變成狐狸沒有安全感。”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任何動物都要準備好伺機而動的。

就這樣走走停停竟然走了半個時辰,才終於見這兩個扛著於小茹的小廝鬼鬼祟祟的打量四周,鑽進了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中。

桃安二人跟著他們進了樹林,掩在一棵大樹後,才終於看清了離山道幾裏地的樹林中,竟然別有洞天。

在這偏僻的大山中,竟有一座有山有水的大別院。山是偌大的假山,水是詭異的流水,朱紅色的大門雄偉氣派,大門前卻不是擺放著鎮宅平安的石獅子,而是兩個身材窈窕的女子。

“嘖嘖,金屋藏嬌?”桃安感歎到。

“怎麽,你也喜歡這樣的金屋?”伊子堪問。

桃安輕笑:“當然喜歡啊,誰不喜歡大房子呢。”

“我可以買更大的房子,並且……我有比這個兩倍還大的府宅。”伊子堪帶有些許蔑視。

財迷桃安聽的快要流口水了,不過也十分清楚這些和自己都沒什麽關係,打趣道:“這麽厲害啊!不過人家的金屋可以藏嬌,你又沒嬌可藏,那麽大的房子又有什麽用。”

伊子堪許久沒有回答,正當桃安覺得奇怪回頭看他一眼,卻發現他也在注視著自己。

桃安別扭的把頭轉回來,很奇怪,這種一看向別人就發現別人也在看向自己的感覺好熟悉。

“以前是因為一個人才想要大房子,現在大房子有了,那人卻應該不記得我了吧。”

直覺告訴桃安,“那個人”應該與伊子堪口中的那個自己的同族有關,那個傷了伊子堪的心這麽久的金縷狐妖。

不知道該說什麽,桃安盯著扛著於小茹的兩個人正慢慢向別院走去。

“我們已經找到地方了,不如我先去把於小茹救出來吧。”

伊子堪一把按住他:“不著急,我們隻是找到了別院,偌大一個別院中想到找到地牢入口是極其困難的,先讓他們給我們領路。”

桃安看著這座一眼望過去都因視線被遮擋而看不清全貌的別院,被伊子堪說服了。

“那我們跟上去吧,他們都快沒影兒了。”

伊子堪又一次按住了他:“兩個人行動目標太大了,進來。”伊子堪掀開自己的領口。

好吧……桃安還是克服了自己的不安全感,變成一隻毛茸茸的小白狐狸鑽進了伊子堪的領口。

而沒有桃安這個“累贅”,伊子堪的行動明顯變得肉眼不可捕捉起來,桃安伏在他的胸口完全看不清路上的一花一草,這才知道,自己給他脫了多大的後腿。

別院真不愧是“金屋藏嬌”的標配,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多侍衛,而且令桃安想不到的是,這裏居然還有不少於三個的天師坐鎮。

伊子堪說過自己的功力太淺,很容易被天師察覺,抬頭看著伊子堪鋒利的下巴,後者看起來並不想在這幾個天師身上浪費時間,那就應該是毫無威脅的了。

伊子堪跟隨二人輕輕落在內院的屋簷上,竟然沒有驚動下麵的任何一個侍衛。自家後院的房頂上落了一個人類,竟然沒有任何一個精神高度緊張的侍衛發現,也是一樁奇事。

落在房頂上觀察,二人也終於找到了地牢入口,就在那高大逼真的假山之後,有專門侍衛守衛的地方。扛著於小茹的人亮了亮自己身上掛著的令牌,守衛的侍衛拿在手上摸了一摸就讓他們進去了。

隻是院中守衛之森嚴,竟讓伊子堪找不到任何一個落腳處。

伊子堪撚起屋簷上紅色的朱砂,憑空畫了幾道符咒。符咒漂浮起懸在半空中,伊子堪又淩空做了手指碾碎的動作,霎時間朱砂細碎飄散在空氣中,落在每一個侍衛的鼻翼處被吸進去,不亞於於小茹唄捂的手帕的作用,幾乎同時,所有的侍衛紛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伊子堪帶著桃安正落在門口,嚴絲合縫的鐵質大門掛著一把三個鎖孔的大銅鎖,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怎麽辦?”桃安掂量掂量那鎖頭,起碼有三斤重。

伊子堪卻輕鬆的掏出一張符紙來,將它纏繞上掌中刀的手柄之上。奇跡的事情就在桃安麵前發生,沉重的鎖頭就這樣被輕而易舉的割開了。

桃安情不自禁睜大眼睛看著伊子堪點點頭,以表自己衷心的敬佩之情。

伊子堪似乎對這個很受用,抬著下巴推開了大門。而隨著厚重的鐵門被打開,一聲聲女子的哀嚎與求饒聲漸漸清晰,聲音不大卻直擊兩人心神。

兩人順著沒有扶手的樓梯向下走,於小茹描述中的陰暗、潮濕、哭喊聲此起彼伏的地牢漸漸展現出來。一節一節樓梯走下來,有一種再也回不去外麵生活的心悸。

而裏麵的小廝和侍衛對上麵的情況毫不知情,因此兩人並沒有引起很大的注意,隻是桃安穿的白色外衣與此處顯得格外顯眼,伊子堪反應及時一把抓住了他,桃安也拿起袖子遮住臉,眾人便以為是新抓緊來的女子,也就並未重視。

也正因如此,伊子堪才得以如法炮製,放倒了裏麵所有的除被抓女子之外的陶家下人。

原本還在叫喊的姑娘們見到所有的陶家人都在同一刻倒下的景象皆目瞪口呆,一時間卻是鴉雀無聲。

“您是……天師嗎?”

“天師大人!天師大人來救我們了!”

“天師,您救救我們啊……”

“天師大人……”

整整七間牢房,姑娘們皆哭啞了嗓子,見到類似於天師之人,如同抓住了最後一塊兒浮萍。

“你從西麵開始打開牢房,我去東麵。”伊子堪對桃安說。

桃安點點頭,飛快的向西邊跑去。

開人類的鎖對於妖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隻是不如伊子堪這個老東西快而已。每打開一間牢房就會有姑娘們崩潰大哭的說“謝謝天師”,對此桃安哭笑不得,也罷,天師就天師吧。

隻是開到第三間牢房,卻有一位姑娘半窩在角落裏,一動不動,似乎狀況不大好。桃安見伊子堪已經在開第四件間牢房,便有時間去看看那位姑娘的狀況。

“姑娘,你怎麽了?生病了嗎?”桃安走到這位姑娘麵前,俯下身查看這位姑娘的情況。

然而桃安剛蹲下去,眼前這位病怏怏的姑娘突然睜開眼睛,桃安的黑眸裏映照出她的血色瞳孔,下一刻天地間便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