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怎麽也沒想到阿亞會是這個要求。

可是仔細一想,她又覺得這很合理——畢竟誰不想碰碰祥瑞呢?這世上真的會有人對又暖又軟又嬌嬌氣氣的小絨球無動於衷嗎?

也許有,但小桃一定會很不理解對方。

然而小桃卻沒辦法答應阿亞的請求。盡管這個想法聽起來好像很簡單,且此處就他們兩人,他們不說、祥瑞不往外說,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而隻要小桃點頭同意了,阿亞就能利用職權之便幫她出宮,她就能去看看妹妹,甚至也許能把小杏也安排好——那樣她的妹妹就能得救。

可是她不能。

祥瑞不是她的,她不能理所當然地安排祥瑞,就算雲棠現在就正在她懷裏——小桃也知道,這是雲棠的自由。雲棠選擇了她,這是她的榮幸,而她從來都沒有資格選擇雲棠。

按照秦抒女官講的、據她下午親眼所見的,陛下想給雲棠穿個小鬥篷都要低姿態好聲好氣地同祥瑞商量,而祥瑞說不給麵子就不給麵子,平日裏更是掏陛下的水杯、睡陛下的龍床,日常蹲在陛下的頭頂薅龍毛。

她又有何德何能呢?

小桃搖了搖頭,她緊緊咬著嘴唇,臉色整個都變得黯淡了下來。但她還是開口說,“對不起,阿亞姐姐,我不能。”

阿亞一開始愣住了。似乎她本來是胸有成竹的,她在剛剛那一刻原本相信小桃一定會答應——她剛才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很小的要求。

但是這個拒絕稍微冷卻了阿亞被近距離的毛球迷糊得熱脹的頭腦。隨著時間慢慢過去,阿亞漸漸冷靜下來了,她有點意識到自己剛才是過於衝動跟興奮了,她好像有點被馬上就要觸碰到祥瑞的快樂擊昏了。而阿亞不知道那其實是一種現代常見的病症——貓上頭。

年長宮女的神情逐漸回複到以往的冷淡從容。她掩飾般輕咳了一聲,“算了,你當我剛剛什麽都沒說過。”阿亞又往後退回了一步,現在這兩個姑娘之間才是一個在梁宮中比較安全得體的距離了。

阿亞猶豫了一下,目光環視一周,還是低聲開口,“反正阿細今年原本也可以值休。過段日子的出宮送信還是你去吧,辦完事你可以回家一趟,但是不要逗留太久,”在小桃陡然瞪大眼睛、驚喜到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阿亞又補了一句,“這件事我今晚跟你說完,你自己悄悄知道就行了。別再到處和旁人講,曉得了嗎?”

小桃剛才還知道不能哭,可是本來已下定決心失望難過的時候,這時又突然重獲希望,她的眼淚瞬間不受控製地流落出來,甚至濺濕了雲棠耳朵尖的毛毛!

——哼!傻丫頭!

雲棠嫌棄地抖抖毛,又不經意地再次立起來蹭了一下小桃的下巴。

這回阿亞沒再兩眼放光地緊盯著他這個動作了。二等宮女慢慢退回到黑暗裏,坐回自己的床鋪,她再次開口說話時,聲音很輕地糅合在夜色中,“把眼淚擦了吧。萬一被人發現就不好了。祥瑞在這待了好一會兒,是不是也該回居正宮了?”

是該回去了。

很明顯小桃這裏也沒什麽事,她這個室友也不算難相處。雲棠也沒有太多的精力分給她了,他現在正很惦記著那邊的蠢瓜,不知道黎南洲怎麽樣了,他一直覺得黎南洲很不會照顧自己——唉,他神獸大人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哦。

雲棠從小桃手臂間跳了下來,溜溜達達跑向這間房室的門口。

隻是走到房門邊,尚未邁出去,貓崽的小腳踮了一刻,還是轉過身,又噠噠噠繞路回到了二等宮女床邊,然後一躍身跳了上去,在阿亞驚異的神情中湊近了這個姑娘,輕輕用自己毛簇簇的小臉蹭了蹭她有些粗糙的手。

小貓側頰細短豐密的軟毛如同最輕滑柔膩的毛刷,揉向阿亞的一瞬間就好像撲過來無數毛絨絨的、直彈到肌膚的暖意和溫柔。

——認識你了。神獸大人想:本座看你人還可以,對本座的仆人也挺照顧的,想做本座的追隨者就做吧。下次見麵也可以打聲招呼。

做完這一切,雲棠沒再去管已經被巨大的幸福攫住了的阿亞,這回他真的跳下去、吧嗒吧嗒跑走了。

此時已近亥時,夜晚天晴,皎潔的月亮高高懸掛在漆藍的天空。

有一隻小貓披星戴月地跑在宮道上,月光下,乳白色的雲棠好像被一層銀藍光暈整個籠罩著,那讓他看起來聖潔又朦朧,好像真的帶了幾分仙氣,其形貌之光輝美麗、真是半點不虛祥瑞仙獸的聲名。

雲棠跑回居正殿內室時,正逢皇帝剛結束了沐浴洗漱,室內此時已沒有旁人,黎南洲正想更換寢衣,一隻不知道打哪兒瘋回來的小炮彈就裹挾著涼風、急速衝過來原地起跳,降臨到皇帝懷中。

“從哪兒來的?玩什麽去了?”黎南洲趕緊抱住小涼團,就著自己方才敞開的衣懷,胸膛貼肉暖著小貓,“怎麽耳朵上還蹭了一塊灰呢?你這個小邋遢,朕可是剛洗完澡。”

雲棠對此充耳不聞。

他把臉整個埋在黎南洲緊實熱燙的胸肌上,貓崽微涼的小鼻子、額頭和臉頰上的毛毛全都緊貼著皇帝的皮肉,這讓男人的氣息將他整個包圍了,雲棠感覺又舒坦又安全,他幻想著黎南洲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隻比他大一圈,能把他剛好密實包裹起來的空心發熱球。

而這個發熱球還散發著獨一無二、他很喜歡的黎南洲味道。

許多人類喜歡吸貓,貓偶爾也喜歡吸人類。在他們相當喜歡那個人類的時候。

可憐的皇帝陛下完全不知道他的小心肝方才剛去貼貼了兩個小姑娘,逗得人家心花怒放,還上了別人家的床。他隻是任勞任怨地親自取了一塊雪白幹淨的帕子,用茶壺中的熱水將帕子浸濕再擰幹,然後仔細擦拭著懷裏雪白透粉的大耳朵。

“嗚……”雲棠舒服地哼唧一聲。

他的小手爪都被黎南洲反複的摩挲搞得鬆軟了,此刻軟趴趴地推在男人胸膛上,小腳攥著皇帝掌心的皮膚微微勾著,卻還是像奶油融化一般往小屁股兩邊滑走。黎南洲這時很有經驗地低頭一瞧,便不出意料地看到毛球的圓溜溜的眼睛已經不自覺往一起眯了。

“你好吃嗎?”黎南洲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從嘴裏冒出天外飛來的一句話,這幾個字眼聽來沒有邏輯也沒有理由。大概是他懷裏捧著的困懵了的小雪團看著真的很可口。於是有時候黎南洲就像這樣——會突然產生咬貓崽一口的衝動。

當然男人從沒有付諸過實際行動。他畢竟是一國之君,是一個很理智很穩重的動物。

——人物。

“嗯……好了……”皇帝聲音極低沉地哼著。

他已經無師自通了奶母哄嬰兒睡覺時會發出的那種聲音,而他這一整套流程——手裏環繞的姿勢和手下摩挲的力道,搖晃的範圍與幅度,乃至喉嚨間的輕哼,已經被神獸大人反複證明了其效果很好,是能夠在全國的奶娘培訓課程中當老師的程度。

雲棠迷迷糊糊地被他的皇帝奶娘抱著躺到龍**。

貓崽這時候還沒有完全睡著,衾被由黎南洲一手拽上來,輕柔地搭到小毛球脖子的位置,卻是隻蓋到皇帝的腰腹。但是在換了個姿勢後,雲棠又稍微清醒了一點,他慢吞吞地爬起來,席卷在他周身上下的困倦和身上溫暖的觸感總會喚醒他內心深處的本能。

毛球兩爪交替著在黎南洲肚子上踩了起來。

這其實就是小貓踩奶的動作,當貓咪作出這個行為時,一般都是模擬小時候在貓媽媽懷裏喝奶時的環境,他們會感到很放鬆很舒服,偶爾也能看到有流浪小貓在冷風中踩奶、自己安慰自己——

但雲棠本身也不太了解貓的習性。黎南洲就更不知道所謂踩奶的緣由,他每次都是非常疑惑地看著小崽困得眯著眼睛、還要在他身上一直忙活。這是幹嘛呢?

最開始皇帝還會想會不會是小祖宗覺得他腳感不好,睡著凸凹不平,待得不舒服?

於是黎南洲會動作輕柔地把小家夥從自己身上摘下來,放到床榻的另一邊、或者放在自己枕頭上。

但是這種大動作總會把雲棠搞醒,而小東西似乎很不滿男人擅自把他抱離他原本待著的地方,會一邊不滿地輕嗚一邊慢慢爬回來,閉著眼睛困得裏倒歪斜,走兩步就會腳一軟,對著皇帝的胳臂撞個頭。

等雲棠被黎南洲托著小屁股送回到原來的位置,他還要重新進行他的「踩腳工程」,又在皇帝身上忙活很久。

所以後麵皇帝也不會再打擾他了。

黎南洲隻是一眼不錯地盯著小崽的動作,一隻胳臂墊在後腦,一隻手有時候會伸到雲棠腳下,代替自己的肚子叫小祖宗踩一會兒、仔細體會著被小肉墊按來按去的奇妙感受。

“踩到什麽程度你才會覺得滿意呢?是喜歡這樣踩來踩去的感覺嗎……也不知道今天你打算踩多久……”

皇帝無聊地想著這些漫無邊際又沒有實際意義的念頭。他能感覺到睡意也在漸漸朝他自己襲來了,宮裏的情形、朝中的政事、天下的布局,他都能夠在此刻完全地拋之腦後。

雲棠出現之前,黎南洲從未能在子夜前睡著。

但是在小毛球搗鼓來搗鼓去的當下,皇帝知道,他今晚又可以睡個香甜的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