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香縈繞,燭火輕搖。錦緞鋪陳的坐榻上,穿著玄色單衣的公儀恪銀發傾瀉,宛若神明。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對麵的賜香將煮好的茶奉到他的麵前,蒸騰的霧氣中那張絕色嬌顏越發朦朧起來。

公儀恪發自內心的順心愜意,若是能天天這樣哪怕僅僅是坐在她的對麵,看著她,也是極大的福氣。

賜香存著一份心思,有必要同公儀恪好好談談,隻是與他之間真的要談些什麽反而無從開口。說你不要再纏著我倒是顯得自己矯情了。你放過梟冷吧,好得也是有著血緣關係的兄弟,可是公儀恪和梟冷是血仇,這樣的症結豈是她這樣一個外人能左右得了的

“今天天色不錯,”賜香想打破彼此之間的沉默,但是話已出口,看著外麵黑漆漆的夜色登時閃了舌頭。

穩重的公儀恪唇角綻出一抹笑容緩緩道:“賜香姑娘有什麽打算”

賜香一愣,忙垂下頭,自己去南昭尋仇的事情千萬不能給公儀恪知道,否則指不定要惹出什麽亂子來。

“回河陽城開店賺銀子,”賜香笑道,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公儀恪審視的銀眸掃了過來,雖然不經意間的一瞥可還是令賜香覺得毛骨悚然。

“去河陽城可是不用經過嶺郡的,”他淡淡的抿了一口茶。

“那個從魔教出來後隨便逛逛”賜香帶著理屈詞窮的狡辯。

“是去南昭吧”公儀恪俊挺的眉頭緩緩蹙了起來,清冷的聲音中卻帶著濃濃的醋意。

賜香臉色一紅,公儀恪定是知道了共襄要將她帶回南昭的打算。可是她之前剛剛將共襄驅逐出自己的視線,不曾想公儀恪再一次提了出來,也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說。

“不去了,我去晏城,”賜香誓將撒謊進行到底。

公儀恪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喜歡的女子到了這般田地還要撒謊。不知為何心頭竟然有些恐懼,若不是自己要回燕都處理那些難纏的事務,他決計是不會讓共襄帶走她的。

“其實你隨著共襄去南昭散心倒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公儀恪今夜的話有些多,似乎將他今後的話都說完了,說空了。

賜香本來心頭煩悶於共襄和桃花夫人還有南昭的這些事兒,隻是沒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公儀恪總是糾纏於這些不放。

“共襄和我沒什麽關係了,他回不回南昭於我來說也不清楚,”賜香帶著些許賭氣。

公儀恪猛地抬起銀眸,冷光迸射,幾乎晃瞎了賜香的眼睛。隨即他微微垂了頭,將那抹驚喜壓製了下去。

“你同他吵架了”

賜香忍了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公儀公子更深露重,還請回吧”

公儀恪有些後悔,本來想要探探賜香對共襄的口風,這下子倒好惹毛了這個小女人。他本來不善言辭,一著急便探出手一把握住了賜香的小手。入手滑膩透著些冰涼,不禁眉頭一蹙,掃向了她的衣衫。怎麽穿的這樣單薄沒有銀子買衣服嗎還是在魔教受了傷。

賜香忙要抽出手來,卻不想被他握得緊緊的,臉色登時紅透了,滴著血似的。

“長公子”賜香刷的站了起來,公儀恪跟著也站了起來,銀眸微冷。

“他欺負你了”公儀恪的聲音帶著幾許顫音,逼出來的殺氣令人膽寒。

賜香一愣,他是誰共襄

“他不是要好好照顧你嗎怎的將你一個人丟在魔教不管不顧,現如今又將你丟在這”

“世間事飄忽不定者多,萬事隨心,隨不了心隨緣,隨不了緣便隨時勢,如今公儀公子的時勢好像不大好哎。”

共襄慵懶的聲音從房頂上傳了下來,賜香下意識的將手從公儀恪的手掌中抽了出去。臉紅到了耳根,怎麽該死的有一種被捉奸的感覺。

“共襄公子既然來了,便喝一杯吧”公儀恪向來傲氣得很,這樣屈尊請人喝茶還是第一次。

嘩啦啦一陣瓦礫破碎的聲音,共襄竟是從屋頂上緩緩落了下來。手中的折扇搖晃的更加觸目驚心,破碎的瓦礫灰塵沒有在衣衫上沾染一絲一毫,始終是幹淨似玉。

“共襄你偷聽”賜香大吃一驚,隨即惱羞成怒。

共襄臉上的冰冷緩和了幾分,之前想著十幾種將這丫頭痛扁一頓的法子,可是一看到那張顯然消瘦了不少的臉,心頭又湧現出濃濃的憐惜。轉而看著公儀恪那張冰冷似鐵的臉,一陣陣的反胃。

若不是這個混賬纏著不放,賜香的那顆芳心早就被他虜獲了。該死的冰塊兒臉,總是在自己最關鍵的時候橫刀奪愛。

但他是共襄公子,與這文雅上麵決不能被公儀恪比下去了。他訕訕湊到了賜香麵前,從懷中摸出一包還熱氣騰騰的栗子糕。

“香兒,你餓了嗎想吃東西嗎”

“不想”賜香的心髒早已經一塌糊塗。

“渴了麽想喝點兒什麽”

“不想”

“冷不冷想不想泡溫泉”

“不想”

“香兒,你”

“不想”

“我隻是想說”共襄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幾乎緊貼著賜香,“我覺得香兒你長夜漫漫定是孤獨寂寞,不若”

一邊的公儀恪已經將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銀瞳更是結了冰。

“滾”賜香實在是氣不順,這個家夥能不能不要這麽她的視線落在了共襄從背上取下來的古琴,快到嗓子眼兒的話狠狠堵在了那裏。

共襄緩緩坐在了坐榻上,將古琴放在了盤好的腿上,抬起了茶色眸子衝賜香溫婉一笑:“香兒,你想多了,我僅僅是想給你彈一首曲子而已。”

賜香登時哭笑不得,一邊的公儀恪隻覺得喉嚨腥甜,忍下了這口氣。既然今兒三個人湊齊了,不弱借此機會將該說的該做的都說明白了也是好的。

他沉著臉手握著佩劍的劍柄緩緩坐了下來,賜香幾乎要瘋癲了,她是要去南昭尋仇的。尋仇啊很累的這兩個貨折騰的還有完沒完

“長公子原來也喜歡這高雅情調啊”共襄譏笑道。

“在下不才雖然一介莽夫倒也喜歡這個,”公儀恪將一杯茶握在手中,瞬間熱氣騰騰的茶被他的北冥神功愣是凍成了冰塊兒,緩緩推到了共襄的麵前,“先喝杯茶吧。”

“好說”共襄彈起一指直接將那茶杯擊碎了,裏麵的冰塊兒卻是絲毫沒有破碎,這份功力令公儀恪的眼皮跳了跳。

“長公子夜半探訪,想必餓了吧”共襄隨手一挑,剛才熱乎乎的栗子糕頓時在他手中化成了粉撒了出去。

公儀恪不動聲色揮起衣袖將栗子糕的碎末揮了揮,濺到了身後的精致屏風上,屏風應聲而落碎成了塊兒。

賜香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隻得呆呆立在那裏。好在這兩個家夥都是極力小心避開了賜香,若不是如此這屋子也怕是被拆了。

“吃飽了嗎那就來聽一曲兒。”

公儀恪冷冷道:“聽曲兒不打賞怎麽成”他隨即將懷中的金錠摸了出來,瞬間撚成了一隻箭簇飛向了共襄的麵門。

“哎呀呀謝啦”共襄探手一接卸去了上年強勁的內力,將那金子捏成了小狗的模樣扔了回去,“長公子接好你的兄弟”

嗤的一聲賜香實在忍不住了這兩人過招根本不像高手那樣詭譎壯闊,反而倒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幼稚。

公儀恪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但是在賜香麵前又不願意失了分寸,咬肌繃得緊緊的。

“別憋壞了,傷及內髒可不好了,”共襄懶洋洋的開始調試琴弦,“長公子可懂樂理 ”

公儀恪咬著牙:“略懂”

“哦”共襄恍然大悟。

公儀恪不想給他放肆的機會接著道:“綠倚樂聲,慢而不斷,快而不亂。雅正之樂,音不過高,節不過促,細膩柔和,四相十三品的曲調自是非同一般。“

共襄臉上的戲謔緩了幾分,沒想到這公儀恪還真的慧眼識珠,一眼便看出了自己麵前的古琴叫綠倚。再看向賜香的方向,那丫頭臉上早已經帶著幾分崇拜了。

他心頭不痛快,抬手撥弄琴弦笑道:“還有一首曲調俗氣得很,長公子不若也聽聽。”

賜香被這兩人激起了興趣,一個冰冷似雪,一個七竅玲瓏,湊到一起倒是一處好風景。想到此處,緩緩坐了下來,若是真的這樣相安無事的彈彈古琴倒也不錯。且算是一個聚會,明早各走各的便兩不相欠了。

共襄抱著古琴彈挑滾抹,捺勾扣拂,不多時略顯歡快的調子躍然而出。公儀恪眉頭越擰越緊,連賜香也覺得這小曲兒距離雅樂還真的插上老大一截。

哪知共襄突然看著公儀恪,臉上的輕佻表情瞬間蕩了出去,抬起茶色眸子飛了一個媚眼兒開口便唱道:“問一聲長公子好啊你且把話兒聽分明呐”

噗賜香猛地一口香茶噴了出去,這個貨是要做什麽

共襄堪堪衝著公儀恪唱道:“你生是本王的活人啊,死了也是本王的死人呐上天是本王的仙子啊下地那個是本王的豔鬼哎呀呀”

咣公儀恪猛地站了起來一腳將榻上的黃楊木小桌踹翻了去,冷冷道:“何故如此消遣本公子這便出去大戰幾個回合”

共襄冷眼看著公儀恪,收起了之前的促狹之情款款站了起來衝一邊早已經哭笑不得的賜香溫婉一笑:“香兒,你且等著,不要出去,傷了你可不好了。待我將這個狂徒的冷臉揍成豬頭再來陪你喝酒唱曲兒。”

“喂”賜香哪裏能喊得住這兩大高手,早已經前後躍出了軒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