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入會

經短短幾個月的工夫,剛過中年的馮昆侖便已須發皆白,看上去跟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已經差不多了。為了避免自己早逝,馮昆侖曾經回過一次家,希望自己的師弟趙慶雲跟著自己一塊幹,卻被趙慶雲一口回絕了,原因就是趙慶雲著實被馮昆侖的滿頭白發嚇壞了。無奈,馮昆侖隻能開始走訪一些道門中人,希望他們能出手相助,幫忙完成這些離譜的任務(自己的幾個徒弟水平實在是有限,偷槍還勉強可以,但難度再大一點的法術是施不了的)。

但讓馮昆侖沒想到的是,這些道門中人的思想遠不及自己開放,隻要一提作法殺人,便個個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雖然馮昆侖一再強調殺的是日本人,是敵人,但這些道門頭頭腦腦的態度卻幾乎是如出一轍:不管哪國人,隻要是人就不行!當然,這其中,馮昆侖的師傅趙明川的臭名也起了一定的反作用,但大體來說,還是這些人“奉行祖製”的保守思想在作祟。

就在馮昆侖幾近油盡燈枯走投無路的時候,扯淡的任務又下來了:當局要求特工組織立即查明“癘子病”的原因與傳播途徑。

按理說,這本來應該是醫療機構的責任,但對於當時的戰勢而言,日軍臨江虎視耽耽,徐州危在旦夕,軍方也沒那麽多時間讓醫學專家去研究了,所以也隻能死馬當活馬治,將這種病症當作細菌武器交給特工組織調查。

在淮河沿岸,通曉降術的馮昆侖一眼就看出這所謂的“癘子病”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一種連自己都聞所未聞的旁門左道,但卻苦於找不到其傳播途徑而沒法交差。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老百姓傳出了“燒荒”的方法,並且在徐州戰區已經奏效。幾經輾轉,馮昆侖便找到了當時還正在為遊擊隊傳遞情報的馬思甲,與其他道門中人不同,馬思甲很痛快的接受了馮昆侖的邀請。兩人自此一拍即合,在馬思甲的建議下,“振興會”這個名字自此也改成了“中華太平祈福委員會”。

後來,馮昆侖將“癘子病”的成因與馬思甲“入夥”的消息一並上報了戴笠,並希望戴笠能夠適當擴大特工組織的規模,並將人事權交給自己,這一請求也得到了戴笠本人的首肯。

“‘癘子病’是南洋的邪術,這種‘病因’,寫報告上頭能信?”孟老鬼眯縫著眼問道。

“信不信是一回事,寫不寫又是另外一回事,”戴金雙說道,“以馮昆侖的為人,是不會胡亂編造一些東西往上報的,如果他當初真的那麽做了,後來也不會認識師傅。”

“應該,會信吧。”石三道,“當初從緬甸回來研究‘百尺崖’的時候,我也多少研究過二戰的曆史,不光是日本,德國也曾寄希望於西方的黑魔法,當時英國政府對這件事也有所耳聞,想必國民黨的特工也應該知道,”石三歎了口氣,“如果國民黨特工知道希特勒搞黑魔法的事,那麽告訴他們日本人用降術,他們也不應該新鮮。”

“真是他娘的喪心病狂。”孟老鬼搖了搖頭,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加入“中華太平祈福委員會”以後,馬思甲的第一項工作並不是執行任務,而是以茅山掌教的身份四處遊說,希望能以現身說法的方式說服道門中的“尊祖派”投身抗戰,以自己的本事盡可能多的為國效力。在一次與龍虎山袁紹一真人的長談中,馬思甲一語“國之將亡,道何存焉”瞬時點破僵局,使得袁紹一真人當即決定加入中華太平祈福委員會,而這句話便也由龍虎山傳遍了中華大地。

“自從解決了徐州戰區的‘癘子病’,師傅就跟第五戰區結下緣了,後來的任務大多是第五戰區的事,直到後來仙遊,也是在第五戰區,”戴金雙摘下眼鏡,用手抹了抹眼睛,不知是哭了還是怎麽的。“日本人打騰縣的時候,有一個三千人的整編團最後隻剩下了三個人,團長不知道是誰,據說被炸碎了,軍旗是一個炊事員扛回來的,但這個人已經中了一槍,流血流得臉都白了,把旗扛回來沒多久就死了。”

據戴金雙的回憶,這個團隸屬於國軍一二二師,是王銘章的手下,一二二師全軍覆沒的時候,這個團是唯一把軍旗扛回來的,按照慣例,雖然一二二師全軍覆沒,師長王銘章殉國,但這個團因為有人把旗扛回來了,尚不算全軍覆沒,所以第五戰區指揮部準備就地重組該團再編入別的師。但新編進來的兵,其武器配置之簡陋,用“原始”這個詞形容絕不為過,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甚至還處在冷兵器時代,當時前線還在打仗,想給這些新人配槍是不可能的,就算有錢也沒地方去買。

新團重編這陣子,馮昆侖正好在徐州戰區等戴笠的命令,一聽槍不夠,手又癢癢了,便找馬思甲希望能合夥去偷一次槍,之後便宜賣給這個新團。起初馬思甲也是猶豫,認為服從命令施術傷人還情有可原,但若是命令之外施術傷人便屬名不正言不順了,況且還是為了偷東西,傳出去有失名號。但這馮昆侖也絕,直接找人抬著該團的一個幸存者找到馬思甲,說沒槍就沒法給兄弟們報仇,當時這個人已經快不行了,截肢鋸腿的時候傷口感染,看臉色也活不了幾天了,所以馬思甲一時惻隱便答應了他,第二天晚上便帶上了五個徒弟一起和馮昆侖去了日本人的軍火庫。

“馬老爺子也去了?偷槍抗日還收錢?”石三一皺眉,沒想到馬思甲還參與過這種事。

“廢話!當然得收錢!”戴金雙冷冷的說,“施那些法術可是折陽壽的!這次你不收他的錢,下次就會有別人來找你白幹!國民黨有八百萬軍隊,就算隻來八萬人找你,十個馮昆侖的陽壽都不夠折的!況且國民黨軍隊是有這筆預算的,你白給他槍,他照樣向上頭報開支!這筆錢就不定便宜誰了!我和那幫人打了八年交道,你以為國民黨軍官個個都是張自忠趙登禹?”

有了馬思甲師徒的協助,馮昆侖的氣焰簡直囂張到了極點,直接把大馬車趕進日本人的軍火庫。要知道,馬思甲這五個正版的徒弟比馮昆侖那幾個臨時收的徒弟強了可不是一點半點,當時徐州戰區大概有七八座規模比較大的軍火庫,半個月之內統統被光顧了一遍,發現馬思甲也不是省油的燈以後,這馮昆侖更是越發的得寸進尺,嫌馬車不過癮,幹脆從運輸團借了輛卡車專門運山炮,運輸能力直接晉級搬家公司。不到二十天,這支偷槍精英小分隊便湊夠了兩千支槍和五萬發子彈,重機槍、山炮榴彈炮以及炮彈若幹,把多半個大刀團直接武裝成了特種部隊,以至於後來第五戰區指揮部也以為是日本人哪個軍火庫被連鍋端了,想下發嘉獎令。可後來聽偵察兵說日本人沒有軍火庫被端,所有炮樓還都是鬼子站崗,所以指揮部寫好的嘉獎令也就沒發,後來李宗仁親自跟戴笠打聽才知道真相,原來又是馮昆侖牽頭幹的。與此同時,日本人也是鬱悶到了極點,這槍械大盜在北平剛消停了沒幾天,怎麽又流竄到徐州來變本加厲了?

雖說“業績”不俗,但這次偷槍也給茅山五子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遺憾──五子老大李真巒出師未捷身先卒,在尚未執行正式任務之前便失明失聰,而馬思甲和馮昆侖雖說沒用什麽厲害招數,但因為到後來幹紅眼了,每人也折了不少陽壽。這次以後,徐州戰區國軍各部的武器定單又如雪片般飛來,但此時戴笠新命令已到,二人也便就此收手。

“這批武器最後賣了三萬七千塊,馮昆侖和師傅對半分的,”戴金雙道,“但對於大師哥的事,師傅一直很內疚,表示仍會把衣缽傳給老大,所以才讓老二由嫉生恨。”

“他老人家要這麽多錢幹嘛?”石三似乎有點不解。

“等到仗打完之後,擇仙山、修寶觀、廣納徒,是師傅一直以來的願望,”戴金雙道,“但他卻沒能等到那一天,”戴金雙歎了一口氣,“後來,老大老二老三跟那個雲淩子去弄什麽引葬大陣,也沒回來,他老人家又緊接著去,之後就剩了我和老五倆人。”

徐州會戰之後,抗日戰爭陷入了持久戰,這一耗就是七年,眼看著戰爭結束遙遙無期,所有希望一點一點的破滅,加之喪兄失長的痛苦與長期執行機密任務的巨大思想壓力,有一陣子,戴金雙甚至想過自殺,支撐其活下來的便是師傅“擇仙山、修寶觀、廣納徒”的遺願,也正是因為這個願望,才使得其頂著泄天機折陽壽的危險去給香港廖家算命續嗣。

“廖可周不同於一般人,家大業大命數大,給他續一個嗣,折了我陽壽二十五年,我心想,老五還年輕,這種事不能讓他摻和,便一個人把這差使接了,一來是張百齡找廖可周辦事,順勢賣給張百齡一個人情,二來也為了賺廖可周的酬金。十萬塊英鎊,再建個比乾元觀還大的都夠用了。”

戴金雙嘿嘿一笑,“梁小蘭那丫頭,當初非嚷嚷著要嫁給我,我說你看我這副德行,說你是我孫女都有人信。”

“對了,剛才聽你說,你是用自己的陽壽給廖家祈的嗣,介紹梁小蘭嫁到廖家隻不過是發善心?”石三道,“那梁小蘭的兒子到底是誰的?”雖說氣氛凝重,但石三打聽八卦新聞的癖好無意中又被“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