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訓子

白家的孩子們都機靈,最擅長的就是看人臉色。

隻看大人們的表情,就知道今個兒白老爺子要教訓人了。

老子訓兒子,兒媳婦們就沒往裏頭摻和的餘地,個個垂了眉眼,招呼著孩子回屋裏歇著了。

就連白蓮花,都被李氏使眼色攆回了屋。

可是孩子們就不都是那樣老實了。

像白草兒,那是乖乖地跟著娘回屋了,哪怕要挨訓的是她爹,也隻能用擔憂的眼神看一眼爹的背影。

白帶弟事不關己,被方氏命令回屋看孩子。白勝文聽娘的話,進屋燒水,等著爹回來也好洗把臉燙個腳。

到了白勝武和許文嵐這,目光一對,兩個人都嗬嗬笑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間,兩個人都衝向正房窗前。

進屋旁聽是不可能,可是占據個最好的地點看好戲還是很有必要的。

腳前腳後擠到窗前,誰也不相讓,你擠我我擠你,還沒分出個勝負,就聽得裏頭“啪”的一聲脆響。

分明就是誰挨了一耳光!

這下,誰也不擠了,一起安靜下來,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一起偏了頭聽裏頭的動靜。

不得不說,許文嵐和白勝武平時又打又鬧,可是看熱鬧這點上還是很有默契的。

白勝武伸出舌頭,小心地舔著窗戶紙,潤濕了一塊,才用手指頭輕輕一捅,先自己湊在洞眼上看了一會,又抬手招呼許文嵐看。

像這樣的洞眼,要是夏天還好,冬天一被發現肯定是要挨罵的,因為這個,李氏可沒少在院子裏罵人,隻不過從沒見有人領罵就是了。

把眼睛湊過去,許文嵐頭一眼看到的,就是捂著臉的白應祿。

被打的是二叔,許文嵐一點都不驚訝。

先不說白老爺子多器重那個有望走科舉之路的老來子,就是今天這個事,可聽說是二叔先動手的。

白老爺子也是被氣著了,幾個兒子一進屋,他一回身就一個耳光扇在了白應祿的臉上。

耳光打得又快又狠,白應魁想攔都攔不成,隻是護著二弟,勸道:“爹,咱們好好說,別動手啊……”

“怎麽著?我這個當老子的沒資格打這個混球——是吧?”

“爹,我不是那個意思……”白應魁也是為難:“二弟也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閨女都快結親了,您總得給兒子留點麵子……”

“麵子?我給你們留麵子,你們給我留麵子了嗎?”白老爺子反手刮著臉:“家裏還有客兒呢,你們就打起來了,這是想讓外人指著我的臉罵教子無方啊!”

“大哥,你起開——”白應祿推了大哥肩膀一下,悶聲道:“讓爹打!讓爹好好消消氣……”

“老二,你這是幹啥?”忙攔著火氣上衝的白老爺子,白應魁低聲喝了句,又勸老爺子:“爹消消氣……”

白應福這個時候才跟著勸道:“是啊,爹,這都是兒子們不好,您千萬別生氣,氣壞了您老人家的身子,咱們的罪過就更大了。”

嘴上說的是咱們,可眼神卻是飄向白應天。

白應祿性子直,可也不是傻的,順著三弟的眼神一瞥,就悶聲道:“兒子做錯了,您怎麽教訓兒子,兒子都沒二話。可是今天這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您要是隻教訓兒子一個,兒子覺得不公。”

用手指虛點著白應祿,白老爺子還沒有說出話來,一旁盤腿坐在炕邊上填煙鍋的李氏就冷笑了一聲:“怎麽個不公了?”

盯著白氏三兄弟,李氏把手裏的煙袋鍋一扔,尖聲嚷道:“你們都是做哥哥的,還好意思說什麽公不公的?老四可是你們的親兄弟,雖然和你們不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可都老白家的種吧!可倒好,三個壯年的哥哥一起欺負一個還沒成親的小兄弟,你們有沒有臉?還要不要臉?!”

被李氏一嚷嚷,白應魁皺起眉,卻沒作聲。到底是長輩,雖然不是親娘,可白應魁不好意思直接頂嘴。

白應福卻是笑了,自從出了狗剩那事兒,他和李氏的關係不像之前那麽融洽了:“娘,您這話可說錯了,咱們兄弟什麽時候一起欺負四弟了?今個兒,是四弟惹了我二哥,二哥氣不過和他理論了幾句,我和大哥可是一直拉著二哥的,這不,大哥還打了二哥一巴掌呢!”

瞥了眼白應魁,白老爺子的臉色好了些,大概是覺得家裏總有一個兒子還是讓他省心的。

李氏卻是更不樂意了:“老三,你這話說得可有毛病,你四弟怎麽惹著你二哥了?今個兒家裏頭殺豬,我怕血光衝撞了文曲星,讓你四弟一直在屋寫字來著,怎麽他就有機會能惹著你二哥呢!”

一句話,就把白應天怕苦怕累嫌髒不幹活的事說成奉命回避血光了。

李氏說話可算是藝術,白老爺子聽得還直點頭,似乎是覺得李氏這事辦得對。

家裏就這麽一個做學問的,可不能讓血光衝撞了文曲星。

知道這是歪理,可巧言令色如白應福,都不好反駁了。

白應祿卻是悶聲道:“娘,文曲星咋那麽矯性呢?咱這農戶家,誰家過年不殺年豬啊?要是文曲星那麽矯情,那誰家都別中秀才了!我可聽說今年王家屯就有中秀才的,還是個屠夫的兒子呢!”

“你這是啥話?老二,你是說我撒謊?”李氏聲調一拔,嗓門那個尖細。

白應祿卻不理她,隻是悶著頭:“爹,老四讀書我沒意見,就是咱們兄弟三個挨苦挨累,供著這個兄弟我也沒意見,可不能他從學裏回來,看著三個哥哥吃辛苦都不知道搭把手吧!?兒子心裏覺得不自在……”

白應祿平時少言寡語,總是悶著頭,像是對不住誰抬不起頭似的,可沒想到說起話來卻這麽趕勁。

在外頭偷聽的許文嵐都快為他拍手叫好了,沒想到李氏一拍炕沿,竟然哭了起來:“老頭子啊,這日子沒法過了,你看看咱們天天省吃儉用的供著這些個孩子,可他們居然還抱怨,覺著咱們虧了他們讓他們吃苦……”

這話,真是把事情的性質都變了。

李氏還真是會胡攪蠻纏。

這下,白老爺子又皺起眉來:“你們覺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