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灌血腸

過了一會,許是放完了血,兩個大木盆都被送進了灶房,朱氏和王氏趕忙放下手裏的活,過來把早就備好的料往血盆裏倒。

蔥、薑是少不了的,還有舊年的豬油,胡椒粉,鹽什麽的,大力攪拌,就和剛才用竹刷一樣攪,這麽做,是防止血凝固的。

許文嵐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攪動了,隻覺得惡心。捂著嘴許文嵐就跑出去了。

院裏一股血腥味,許文嵐剛放開手就又捂了上。

這會兒,張屠夫剛給一頭豬吹完氣,又在給另一頭豬吹氣,先是在豬全蹄子上割一刀,才拿鐵扡順著那個口子往裏捅,可能是把皮裏都通開的意思,放下鐵扡,抓著豬後蹄,鼓了腮幫子就吹。

說來也奇,那豬竟像是汽球一樣被他吹了起來,不一會兒功夫,就和剛才那頭豬一樣,全身都鼓了起來,四條腿都繃直了。

一群看熱鬧的小孩大聲唱:“蛤蟆蛤蟆氣鼓,氣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殺豬,氣得蛤蟆氣鼓……”

臘月十五唱這個?這時候可離八月十五遠著呢!

許文嵐眨巴眨眼,再看看鼓成汽球的兩頭豬,突然有點明白這個兒歌是唱什麽了?難道是蛤蟆是覺得豬比它還鼓得大了?

是這意思不?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撓了撓頭,許文嵐還是轉身回了屋裏。

這時候朱氏和王氏剛攪完豬血,還在做最後的處理工作。

李氏雖然沒幹活,人卻到了灶房裏看著,伸手指使這麽幹那麽幹的,不隻朱氏、王氏,連白帶弟和白草兒也沒嫌著。卻沒看到白蓮花,全家都在看活呢,她卻一個人呆在房裏,活似大家小姐不在人多時露臉。

回頭一眼掃到許文嵐,李氏眼裏閃過厭惡的意味,立刻指使:“去裝水,快點把水端過去,一會就該用了。”

雖然討厭李氏,可許文嵐這個時候卻沒反駁。大家都在幹活,她幫手幹點,大家就都能輕鬆著點。

裝了半壺水過去,正好張屠夫正要水呢!

“快著點,用大盆裝水過來,該褪毛了。”

許文嵐忙趕回灶房,還沒等盛滿水,白氏兄弟就跑進來了,也不用許文嵐她們,哥倆抬著水盆出去。

忽忽幾盆滾燙的熱水澆下去,不一會,硬硬的豬毛,手都能拔動了。

張屠夫從他那一堆家夥什裏翻出個彎刀樣的工具,坐在板凳上,從前到後,不過兩刻鍾,就把一頭豬刮得溜光淨,白白嫩嫩的,看著都沒那麽猙獰了。

接著就嚇人了,許文嵐隻覺得這個殺豬現場比哪部恐怖片都更直接暴力。

那剖開的豬肚,**的內髒,那撲鼻的血腥味和臭氣,一捂嘴她彎了腰差點吐出來。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擋在了她麵前,讓她的暫時得到緩解。

隻是還沒等她緩過神來,那頭豬腸子就被送過來了。那意思是讓她拿進屋裏。

雖然張屠夫擠出糞了,可那股味啊!

許文嵐一擰身就奔牆角了。

苦水都要吐出來了,等她緩過精神進了灶房時,

朱氏和王氏正在洗腸子,把大肥腸和小腸分開,先用草灰搓洗,再用口堿反複地搓洗,這個不是洗一遍就能好的,得反複洗個十幾遍才能算洗幹淨了。

許文嵐瞪著眼,心裏想:我這輩子都不要再吃豬腸了。

先洗好的是小腸,王氏繼續洗肥腸,朱氏卻是招呼了幾個女孩幫忙。

把細又薄的小腸口撐開一個口,塞進漏鬥去,朱氏拿了葫蘆瓢,一瓢一瓢地把血灌了進去。

原本細細的小腸豐滿起來,隔著薄薄的腸衣,裏頭暗紅的血別有一番豔色。等兩盆血都灌完了,就先倒出一口鍋,血腸丟鍋裏煮起,這個過後可以蘸蒜醬吃,也可以燉在酸菜裏吃,都說別有一番風味。

這頭灶房裏,雖然忙得不可開交,卻是有條不紊,樣樣事兒朱氏和王氏心裏都有譜,雖然李氏常亂支使,可她們自己卻不亂,帶著三個女孩做事半點都不含糊。

可院裏頭卻不那麽和諧了,雖然有白老爺子坐縣,可抓豬,幫屠夫忙,那也都是費力氣活,累得滿頭大汗,很容易就心生不滿了。

白應福眼一掃,沒人留意,湊到白應祿耳邊,小聲道:“這麽忙的日子,怎麽不見老四啊?是又去縣上會什麽文友了?”

白應祿抹了把汗,看著張屠夫下刀,喘著粗氣道:“不能,大哥又沒去縣上,老四怎麽去?你覺著他會自己走到縣上去?他呀,那兩條腿金貴著呢!”

“可不是,老四那是讀書人,比咱們可不金貴,我之前還見著,老四在縣上那都花錢坐轎子呢!”

“啥?還坐轎?又不是大老爺……”

“坐轎算個啥?他還去翠香樓了呢……”一說完,白應福就捂住了嘴,好像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似的,眼睛眨巴眨巴的。

“翠香樓?那不是那、那種地方?”白應祿掀起眉來,扭頭看白應福:“老三,你看著怎麽不扯他出來啊?那種地方哪是正經人去的?再說了,咱家有多少錢啊?還讓他去那地方敗禍……”

“二哥,我哪兒扯得住他啊?那可是咱爹最愛的老兒子!還有咱那個娘,咱家這錢可不就是專供他的嗎?”

火氣忽地一下冒了出來,白應祿恨聲道:“憑啥啊?咱們哥幾個就得辛辛苦苦地賣命,得的錢都供他那麽個小白臉,要是他好好讀書也就算了,可你看看他,讀了也有三四年了,連童生都沒考過,還連個丫頭片子都不如——不行,咱們哥三在這幹苦力活,就他在屋裏享受——沒這個理兒!我卻喊他出來……”

話音未落,白應祿已經轉身往前院去了。

“二哥……”白應福喊了一聲,好像挺著急,可是腳卻像釘在地上似的,沒動半分。

不過片刻,正幫張屠夫卸肉的白應魁回頭叫人:“老三,你二哥哪兒去了?”

“啊,我這就去找……”白應福應了聲,慢悠悠地走了,卻半晌都沒個動靜。

白應魁有些急了,總不能人請來的屠夫和來幫忙的鄰居使大力氣,自家人卻袖手旁觀啊!

打了聲招呼,白應魁也往前院找去。

到了前院,沒看到白應福的影,白應魁還在想這兩個都上哪了,難道是去了灶房,就聽到正房白應天的房間裏傳出聲音:“我都說不去不去了,你聽不懂人話怎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