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說服三
陳昊扁扁嘴，他本來是想暗示暗示老夫人，去私塾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這件事。但是老夫人開玩笑一筆帶過了。他雖然比同齡的孩子聰明，但要說起心計還是不如大人的。這麽一來也不願意繞彎子，直接開口說：“祖母，可是我擔心他們會因為我是庶出的孩子而欺負我。”
老夫人身子一僵，下一刻，案上的茶杯食碟全被她掃到了地下，頓時碎了一地。丫頭們都驚呆了，一個個唯唯諾諾地不敢上前收拾，立刻低著頭後退了一步。
“是誰……是哪個不要命的告訴你的？！”老夫人握住陳昊的肩膀，雙目發紅。
“祖母，疼！”陳昊輕輕呼道。
老夫人注意到了陳昊臉上疼痛的表情，立刻清醒過來。她突然湧出了淚，抱住了昊哥兒往懷裏帶，喊著：“我可憐的昊哥兒！你哪裏是什麽庶出，你就是嫡出！別聽那些奴才瞎嚼舌根！告訴祖母，是哪個不要命的告訴你的？”
陳昊扭著身體從老夫人懷裏退出來，睜著大眼睛說：“祖母，沒人告訴我的，我自己猜出來的。”
老夫人愣了愣，她萬萬沒想到一個三歲的孩子能夠猜出這件事，而且還是她們千方百計瞞著的事情。老夫人當即嚴肅道：“不可以說謊，肯定是哪一個嘴雜的奴才告訴你的，說實話。”
“祖母，我很聰明的。”陳昊抱怨道，“你們總把我當做小孩子，我好苦惱哦！”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祖母的小心肝。”老夫人揉亂了他的頭發，眼裏滿滿的都是心疼，“你這孩子，很多事情，看得太明白並不是好事的。肯定是你院裏頭的那些丫頭……難道是關氏？”
陳昊搖搖頭說：“祖母怎麽就不信我呢，我真的是自己猜出來的呀。大家都不肯告訴我，可是沒人提起李庶母的事情，而且一在我麵前說起李庶母，全都很緊張。他們為什麽要緊張啊？所以我就自己去找原因……”
陳昊把自己是如何通過下人們的言語，將事情的經過大致猜出來的過程全都詳細地講給老夫人聽，自然沒有提到他去找道鸞求證的那件事，他隻說自己是在試探老夫人，是老夫人自己說漏的嘴。好聰明的孩子，老夫人聽完了不由的感慨，也不知道這模樣是像誰。
這讓她想起了一些很久遠，很久遠的記憶。
陳氏的老太爺是一個心善，又公正的人。他在世的時候，莊子上的佃戶受了委屈、城裏頭的商戶起了口角，都會來找他評理。直到現在，他的英名還被人廣為所知，從陳李氏一事可見一斑。
但外人看也隻是看到這個人的某一麵，哪像她這個枕邊人，看的最是清楚。每天晚上休息之前，他都會像個孩子一樣，興致衝衝地跟她講述今天又如何如何幫助別人斷清糾葛，又要說他是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那些蛛絲馬跡，那些隱秘之事，他是如何剝絲抽繭的，都要一一說來。
每次她都笑著，跟聽說書的一般聽他說。這一聽，就是六十多年。
每個人都曾經年輕過，都曾經被歲月珍愛過。但時間太久了，她幾乎都要忘了自己的郎君是那樣一個明智過人的男子，陳昊就像是他的翻版。這份機智，這份聰慧，如出一轍。
“真是想不通。”老夫人嘴角的笑容柔和了幾分，“你阿姐也是，像你祖父和叔祖。你也是，跟你祖父簡直是一個模樣刻出來的。歲月如梭……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祖母胡說什麽呢。”陳昊捂住她的嘴，“祖母很厲害的。”
正是這時，道鸞他們來了，丫頭通報的聲音恰時從屋外傳進來：“啟稟老夫人，女郎和夫人來了。”
道鸞吃準了這個時候董玉袖正在上那女夫子的課，哪有功夫來老夫人這兒。這也好，讓她們好好聊聊昊哥兒這件事。
進到廂房中，便看到了老夫人和昊哥兒。祖孫倆玩的正高興，興許是這股喜氣也帶到了道鸞身上，老夫人沒有對道鸞橫眉冷目，見了臉上的笑意也不減，說：“阿秀，過來。”
道鸞乖巧地走到老夫人跟前，一語不發地坐下。
都安坐好了之後，老夫人開口道：“你們今個兒來，可是有什麽話說？”她雖然老了，可也不算糊塗。張薇好一陣子沒來，又是和道鸞同來，肯定是有什麽事情要說。
張薇揉搓著掌心，略略定了心。她端起清茶，輕抿一口，心裏盤算著該怎麽對老夫人開口。大概是想好了，張薇雙唇微張，卻在這時被道鸞搶了白，隻聽道鸞說：“祖母，秀收到了會稽謝氏送來的信。”
“會稽謝氏？”老夫人和張薇發出了一樣的疑問，但是她很快心裏頭就明白了。會稽謝氏，那是什麽家族啊，既然知道道鸞這丫頭和謝氏那個小郎君私交甚好，對方親自送來的信肯定是與道鸞有關。能夠與謝氏交好，那說明……或許可以嫁到謝氏去。雖然不是謝氏的嫡母，但是哪怕是謝氏本家哪一位的正妻，都比那張氏、王氏的嫡母之位尊貴上百倍。
老夫人臉上綻放笑容，這回兒可是真心實意的笑。她以為是道鸞想開了，笑道：“那謝氏說什麽了？”
張薇不知道道鸞以這樣的話作為開場白是什麽意思，但她還是靜靜地讓道鸞說著。
老夫人還巴巴地指望著道鸞會說出些讓她高興的話，但這丫頭開門見山，手裏頭端著熱騰騰的茶，眉眼如畫，茶影晃動，映照出她微垂的眼眸，表情看上去平淡無波，說的話卻讓老夫人差點兒又是一口氣喘不上來：“是謝氏小郎君，他提議……讓昊哥兒拜到謝氏門下。”
張薇兩眼一亮，這可真是個好說辭！但光是這樣的說辭，怕老夫人還是會生氣吧。果不其然，老夫人兩眼一抹黑，拍案道：“這怎麽能成！”
老夫人生氣，那些個丫頭們全都如篩子般抖了抖。
一室靜謐，突地老夫人又心裏起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