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說服二

“阿母。”道鸞斟酌著言語,“如果說,我是想要讓昊哥兒去更遠的、更好的地方……”

張薇一聽,立刻慌了神,說:“什麽意思?”

道鸞掏出了袖中的書信,遞給張薇。張薇猶豫了一下,觀望著道鸞的神色。道鸞抿著唇,雙眸看著地麵,似乎在等待著張薇的怒火和斥責。張薇的手指停了停,慢慢地抽出道鸞手中的書信。

道鸞聽到了書信被展開的聲音,窸窸窣窣。之後就是張薇在讀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看完了。一室靜謐,靜的道鸞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爐煙還在嫋嫋上升。

終於,張薇開口,語氣波瀾不動,說:“會稽,謝氏?”

“是。”道鸞知道張薇疑惑的是什麽,遂解釋了個清楚,“王氏阿舞與謝氏小郎君交好,上一次她請我去的宴會,請的都是會稽的士族。我得以結識了幾位會稽的郎君,其中以謝重之最為要好。”

“謝重之,我記得,就是前一段時間常常來的小郎君。”張薇徐徐道,“他說的話可能相信?”

道鸞眉心一跳,張薇肯問這句話,就說明有好兆頭了。她抬頭,看見張薇的眉眼之間沒有怒氣,心裏鬆了一口氣,笑道:“自然是信得的。”

張薇見道鸞那副如獲大釋的樣子,嗔怪道:“你也不必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這會稽謝氏是什麽樣的聲名,我豈能不知道。謝運是什麽樣的人物,我又豈能不知道。如果昊哥兒真的能成為他的弟子,哪怕是多年相別,等他學成後歸來,那也是值得的。”

如果是往常,張薇未必會如此輕易地就答應。這還算是董玉袖的功勞吧,如果不是她讓張薇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而昊哥兒又是觸發點之一的話,張薇肯定會想著把昊哥兒留在自己身邊陪著。現在要做的就是趁熱打鐵,這也是道鸞先來見張薇的原因。

“我哪裏是如臨大敵,我知道阿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隻是怕阿母會不舍得昊哥兒,而白白斷送了這麽個大好的機會。”道鸞有意無意道,“雖然阿母答應了,可我怕祖母不肯答應。”

“你祖母對昊哥兒的疼愛,不比我少。”想到那孩子,張薇頓時又覺得心疼與不舍。可是李十娘的容貌總是伴隨著昊哥兒的模樣出現。不知道為什麽,自董玉袖出現之後,她越看那昊哥兒,越覺得眉眼之間像極了李十娘。而每像一分,就讓她恨得心肝疼一分,晝夜難眠,輾轉反側。

“所以,我想請阿母與我一同說服祖母。”道鸞上前握住了張薇的手,“我知道祖母的打算,是讓昊哥兒繼承家業。可是阿母你也看到了,以他的天資聰慧,從商對他來說不很可惜麽?如果能夠拜謝運為師,那昊哥兒入仕就是必然的事情。而以他的資質,必定會位極人臣。”

聽了道鸞的話,張薇有點心動了。

這孩子好說歹說是在她身邊養大的,讓他繼承陳氏家業,是因為陳錚已經入仕。但是道鸞說的對,陳昊的聰慧程度眾人有目共睹,難不成真的讓他守著這份家業,棄仕從商麽?那不是天大的可惜嗎!若能拜謝運為師,他入仕的路頓時就平了大半,青雲直上,猶如可觸,難道就這樣放棄大好的機會麽?

“昊哥兒……昊哥兒是怎麽打算的?”張薇輕聲問道。

“他明白得很,同我說了,願意去會稽。”道鸞歎道,“阿母,我們都以為瞞得很好,其實那孩子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什麽?”張薇又是驚訝又是詫異,可不要跟她想的一樣。

道鸞:“眾人悠悠之口,怎麽能夠堵得住呢?縱然堵得住,發生過的事情難道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嗎?昊哥兒自己從奴才們的態度中看出了倪端,他遠比你我想象的要敏銳。”

“他……他已經知道了?”張薇有點慌張,“難怪,難怪他願意去會稽。”

此事在他的心中怕是形成了芥蒂,這真是無後路,縱是眼前迷霧茫茫也要前進了。

老夫人正在陪著昊哥兒玩,這陣子可少見這小皮猴,也不知怎麽,董玉袖來了之後他就很少來探望了。老夫人一見了他就假裝生氣,說:“懂得來看祖母了?”

陳昊爬上老夫人的榻,鑽進老夫人懷裏,說:“孫兒天天都掛念著祖母呢!”

“那怎麽不來?”老夫人捏著他粉嘟嘟的臉蛋,怪道。

陳昊眼珠子一轉,說:“那個玉袖姐姐,我不大喜歡她,不知道為什麽見了就覺得害怕,所以這才沒有來的。”

“害怕?真是傻孩子,玉袖多好的孩子,你居然會覺得害怕?”老夫人隻把陳昊的話當做童言風語,全然不當回事,笑一笑就過去了。

陳昊心裏想,他的確是覺得不舒服!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叫董玉袖的女人瞧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就像是他……就像是他瞧到了他最喜歡吃的糕點的那種眼神!可她的眼神還要凶猛的多,好像在算計著什麽。陳昊不願意親近她,因而就躲著,也順道把老夫人給躲過去了。

阿姐跟他說了先來陪老夫人說說話,等她和阿母來。陳昊心想,看樣子阿姐是要和阿母一起說服祖母。

陳昊抬頭看著老夫人,稚嫩地說:“祖母,孫兒開春就要去私塾了,可是孫兒有點擔心在私塾和大家相處的不好。”

老夫人心裏頭也是有這樣的顧慮的,昊哥兒的身份特殊,按理來說他是庶出的孩子,但這些年陳氏將他當成了嫡出的孩子在教養。可是他們把他當成嫡出,其他西陵士族的嫡出子弟不會那麽想。他們的長輩肯定也跟他們說過陳氏的事情,小孩子不足以分辨善惡,又不懂得適可而止,昊哥兒怕是會收了欺淩。

可這種話怎麽能跟這個孩子說呢,老夫人刮了刮他的鼻頭,有點兒調皮,說:“我們的昊哥兒想多了,你這古靈精怪的,怎麽會和別人相處的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