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坦白
道鸞沒把話挑明，但董玉袖和老夫人都明白。老夫人本是想再過一段時間，把這件事交給張薇做。但道鸞現在提了出來，雖說有點唐突，但也算正好點到所需上。
老夫人生道鸞的氣是一回事兒，哪裏會去懷疑自己親孫的用心。她信了道鸞這番話，覺得她著實是在為董玉袖著想。
而董玉袖呢，明白是明白，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但她會真的相信道鸞麽？不會！可是老夫人都答應了，又能怎麽樣？隻好提防著這個女人了。
“那就這麽定下了，我明日就去請那些女夫子。”道鸞握住董玉袖的手，笑道。
董玉袖掌心潮濕，她雖然看著道鸞的眼，但卻看不出任何陰險惡毒的神色。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喊著“不要相信她”，可表麵卻什麽都看不出來。董玉袖忍住心底的不適，扯出一抹羞澀的微笑，低頭與道鸞的眼神錯開，道：“謝謝阿秀姐姐。”
今日發生的事情讓老夫人對道鸞有所改觀，態度也不像之前那樣強硬了。第二天道鸞請的女夫子都到府中，董玉袖雖說是忙了起來，卻也是天天不落下去見老夫人的事情。而提到了昊哥兒之後，她不知為何也總抽空去昊哥兒的院子裏。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日，謝重之的回信終於來了。
“女郎親啟。女郎之信我已收到，隻是日裏頭俗事繁多，耽擱了回信之事。得知女郎欲為小郎君尋良師之事，我遍尋家中長輩……”
陳昊正認真地讀著書信上的內容，道鸞伸手抽過來，往他腦門上敲了一個板栗，說：“識字才多少，就懂得顯擺了。”
陳昊揉著自己發紅的小腦袋，生氣地說：“這信上說的與我相關，我怎麽不能看了？阿姐真是無理取鬧、不可理喻！”
“哎喲，居然學會用這兩個詞了，誰教你的？”道鸞納罕道。
“話本裏說的。”陳昊支著小腦袋，回想道，“說的是一家子女人，宅……宅鬥……阿姐，宅鬥是什麽？小產是什麽？紅花是什麽？”
道鸞嘴角抽搐，對那邊正在用拂塵清掃書架上的灰塵的雪稚吼道：“雪稚，不許你給他讀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了！”
“女郎真是冤枉我了。”雪稚手一抖，差點把拂塵給掉了，無辜道，“小郎君識字甚多，那些個話本他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搜羅來的。”
擔心道鸞追根究底，陳昊話鋒一轉，道：“阿姐，這信上說的是什麽意思？你在幫我找夫子嗎？可是這封信是從會稽寄過來的。難道說……你要送我去會稽嗎阿姐？！”陳昊大喊著站起來。
道鸞立刻把他拉著坐下，捂住他的小嘴，左看看右看看，環顧四周後，惡狠狠地揪了揪他臉上那兩坨小肉肉，說：“這麽大聲作什麽，要是讓阿母聽到了就糟了。”
“你要送我去會稽啊？”陳昊拉著她的袖子，依依不舍，“可是我不想離開家裏。”
“謝氏是士族中的大家。”道鸞摸了摸他的頭，“我也不舍得你，可是這西陵的私塾怕是容不下你。”
“怎麽會呢？”陳昊睜大了眼睛。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道鸞徐徐道，“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時日一長，縱是明珠也會蒙塵，縱是天才也會泯然。”
陳昊沉默了一會兒，幽幽然道：“阿姐，你是說，這西陵的私塾容不下我麽？”
太聰慧了。道鸞搖搖頭，輕歎息，道：“你既然明白，那我也無須多說。倘若你不願，我也不會逼你前去。但是你要明白，阿姐是一心為你著想的。”
陳昊默默地摸著鞠，道：“讓我……讓我回去好好想想。”
謝重之在信中說，他的族叔謝運，乃是當代的大家，非但在詩詞歌賦方麵頗有建樹，樂藝也是超群，所擅長的樂器不下七種。而他本人隱居在了會稽慶山之上，多少士族子弟想要拜他為師，卻都失敗了。謝重之也隻是說試一試，但是他相信以道鸞之能，定能夠說服謝運。
除此之外，謝重之還將謝運的喜好一一在信中說清楚了。謝運這個人，雖然才高八鬥，可天才總有一些異於常人的愛好和脾性。
比如謝運住在山上，他要求那些前來求學的士族，必須一步一步，不借助任何外力，從山腳爬到山頂。
那可是九百九十九層階梯！也不知道謝運是哪來的變態，這山本來沒有九百九十九層階梯的，他偏偏自己鑿到了九百九十九層！
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士族子弟哪裏受得了？要不就是借助外力，偷偷地讓人背上去，或者讓人代替自己爬，要不然就是半途而廢。
前者總會被發現，這也成了個謎團，謝運哪來的天眼都能一一看見的？後者離開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其“無恒心、無勇氣、無才能”的三無之名就會立刻傳遍整個會稽，尤其是茶館！
久而久之，拜師的人就變少了。可就算如此，就算真的能爬上去，後麵還有更加不可理喻的關卡等著來人。雖說如此，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謝運就是那個讓人排除萬難，也要拜在門下的仙。
謝重之說等開春河道融冰之後，讓她帶陳昊一同從水路前往會稽。這麽說來，事情算是定下了。
老夫人和張薇還不知道道鸞的打算，道鸞需要先說服她們才行。陳昊想了一夜，道鸞雖說著實心疼他年紀輕輕就要思考這些事情，可是玉不琢不成器，士族式微，和如今那些士族子弟沒有好好受到長輩的鞭笞是離不開關係的。
陳昊來到小樓，發現道鸞一身衣裝整齊，似乎是要出門的樣子。他愣了愣，說：“阿姐這是要出去麽？”
“要去見祖母與阿母。”道鸞叫他過去，“你可想好了麽？”
陳昊走到她跟前，拒絕了她想要抱到膝上的舉動。他一本正經地板著小臉，說：“嗯，阿姐，我要去會稽。”
“為什麽呢？”道鸞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