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蘇渺心裏有些懸惴惴。

她真的很討厭雙胞胎兄妹倆,但語文作業又是擺在眼前的一個大問題。

一定要拿到加分、拿到獎學金抵扣下學期的學費,留在嘉淇私高。

隻要能留下來,讓她怎樣都可以。

就在她躊躇著,不知道要不要主動聯係秦斯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語文作業的事清,手機卻震動了一下。

微信聯係人一格裏,多了一個名叫Sun的陌生人,添加了她的好友。

附加消息:秦斯陽,關於語文作業。

蘇渺立刻通過了好友添加的消息。

她擔心秦斯陽是要和她解散團隊,畢竟她和秦思沅發生了這樣的矛盾,還讓他也平白捱了一拳。

因為這件事,雙方麵都心存芥蒂,再想好好合作,恐怕不容易了。

蘇渺咬了咬牙,忍氣吞聲地編輯了幾個字:“對不起,你的臉還好嗎。”

卻沒想到,同一時間,秦斯陽也發了幾個字過來:“今天的事對不起了。”

看到彼此的消息,兩個人同時一愣,心裏都有些百味陳雜,尤其是秦斯陽。

明明…明明是秦思沅無理取鬧,冤枉她、誣陷她,而她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為了達成目的,她真的什麽樣的苦都能吃,什麽樣的氣都能忍,打落牙齒還要和血吞。

“你的臉還好嗎。”

看著這句話,秦斯陽有點動容了。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他都願意承了她這份心。

Sun:“沒事,謝謝關心。”

蘇渺:“那就好。”

Sun:“希望這次事件不會影響合作,我的目標也是獎學金。”

蘇渺:“不影響就太好了。”

Sun:“嗯,周末還是來我家裏排練?”

這條消息她不再是秒回,大概隔了幾分鍾,她似在猶豫,但最終還是道:“可以。”

倆人公事公辦,再無其他多餘的話。

蘇渺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問她今天還要不要打包晚飯回來。

電話裏,蘇青瑤聲線有些啞,周遭背景也分外嘈雜。

“媽媽,你在家不?”

“不在,今天上夜班。”蘇青瑤站在婦科門口,全身冒著冷汗,“媽在足浴店了。”

“今天這麽早呢?”

“有客人點名叫我去,總不能讓客人等撒。”

“那你可以早點回家喲。”

“想什麽啊,肯定時間到了才能回來。”

蘇渺歎了一口氣,擔憂地說:“你以後別倒夜班了,就上白班吧,熬夜多了皮膚要變壞。”

“囉裏吧嗦!掛了!”

“哎,那我還是給你留點宵夜嘛,你想吃什麽?”

蘇青瑤強忍著委屈酸楚的眼淚,說道:“我各人曉得在外麵吃,幺兒,你乖乖睡覺,莫等媽媽。”

聽到她忽然變溫柔的語調,蘇渺有些不能適應:“你咋了?”

“賤骨頭呀,還不能對你好好好說話了?”

蘇渺低低笑了:“好嘛,拜拜,愛你哦!”

“肉麻!掛了!”

掛斷了電話,蘇青瑤眼淚禁不住流淌了下來。

過來做人流的多是年輕小妹,她是年紀最長的一位,而且身邊還沒有人陪著。

“蘇青瑤,到你了,進來領藥。”護士在手術室門邊喊了聲。

蘇青瑤擦幹眼淚,跟了進去,醫生看著她的資料,皺眉道:“年紀有點大啊。”

蘇青瑤摸著自己的肚子,想起了女兒每天晚上熬夜學習的背影。

憑什麽,憑什麽她就要自己一個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分明不是她的錯!是那個男人騙她!

她18歲已經被騙了一次,現在都快38歲了,又被男人騙了,而且還要搭上自己的健康。

不…不能就這樣算了!

就算拚了這條命,她也要為女兒掙一個光明燦爛的好前途,決不能再重蹈她的覆轍。

“我…我不流了!”

蘇青瑤捂著肚子,轉身匆匆跑出婦產科。

……

周末,蘇渺按照秦斯陽給她發的定位地址,來到了南岸區的豪華山林別墅群。

這一路她搭乘輕軌,又轉了好幾路的公交車,繞著盤山路步行了大概兩公裏左右,終於來到了定位地點的山林別墅群。

這裏遠離市區,因此環境清幽雅靜,每家每戶都有好幾輛自駕車所以出行比較方便,像她這樣從市區又轉輕軌、又轉公交,還需要步行的,通勤時間少說三個小時了。

到了別墅群氣派的大門口,她低頭給秦斯陽發了信息。

蘇渺:“我到了。”

Sun:“等著。”

十分鍾後,有西裝革履的物業人員開著接駁車駛到了蘇渺麵前。

“是秦家的客人嗎?”

“呃,我是。”

“請上車。”

蘇渺坐上了小型的敞篷電力接駁車,小車繞著並不陡峭的緩坡徐徐上行。

這裏綠植青翠,鬱鬱蔥蔥,每一棟獨棟別墅都不規則地坐落在視野最好的坡地之上,可以俯瞰全城風景,有點類似香港的太平山豪宅區。

很快,接駁車停在了一棟獨棟別墅門前。

別墅外形是複古中式的建築,與這山林造景相得益彰。

秦斯陽站在門口等著。

他今天穿得休閑,不再是平日裏規整的小製服,而是一件奶白色衛衣和黑長褲,整個人氣質冷冷清清,見到她也沒什麽表情。

“請進。”

蘇渺腳步頓了頓,沒有立刻跟上去。

秦斯陽察覺到身邊女孩欲言又止的猶疑,對她道:“我父母一般不在家,隻有我和妹妹。”

“哦。”她稍稍放心。

秦斯陽也不再多說什麽,帶著蘇渺走進了別墅。

別墅大花園的造景複古,宛如古代庭院一般,小橋流水潺潺,石子路邊種植著四季應時的花朵,僅僅院子裏就有三四位園丁在照管花園。

遠處還有綠竹環繞的小亭子,秦思沅就坐在亭子裏擺弄她的單反相機,掃了眼他們,輕慢地別過頭去。

他徑直帶著蘇渺進了屋,來到了二樓的書房間。

書房也是古風古意的造景,有可以寫字的紅木大桌,傭人早已擺好了筆墨紙硯。

草氈墊上擺放著蒲團和低矮的紅木桌,桌上擺放著一架樣式典雅的深黑色古琴。

秦斯陽坐在了蒲團上,細長漂亮的手指撚這琴弦,調試調子。

平日裏他身上便透著一股子清冷的氣息,而撫琴的時候,這種遺世出塵的感覺越發明顯,宛如翩翩貴公子,溫文爾雅。

“屆時我會彈《平沙落雁》這隻曲子。”他調好音調之後,望向她,“你準備好了?”

“嗯。”蘇渺鄭重地點頭。

“那開始吧。”

《平沙落雁》這隻曲子恬靜優美,隨著他徐徐展開的輕柔和緩的語調,仿佛讓人置身洞庭湖畔,感受著一隻隻大雁在霜霧朦朧中低回徘徊。

秦斯陽選曲非常不錯,這支曲子很適合《蘭亭集序》裏的那種怡然自樂、恬靜和諧的意境氛圍。

蘇渺定了定心神,握著毛筆,開始一字一字地臨著字。

很快,曲子結束了,但蘇渺卻隻寫到了“古人雲: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後麵還有一小段沒來得及寫。

秦斯陽望著她:“曲子隻有八分鍾,寫不完嗎?”

“嗯。”蘇渺看著這張臨帖,“我之前試過,最短都要十三分鍾。”

“我不可能為了遷就你改變樂曲的節奏,所以你就必須加快寫字的速度了。”

的確如此,音樂是不可能隨意拉長或縮減的,所以隻能靠蘇渺改變速度來迎合秦斯陽這首曲子的時間長度。

她嚴肅地皺著眉:“我再練練。”

“行。”秦斯陽站了起來,“你先計時練著吧,我下去做會兒別的事,如果你練得差不多了,再叫我。”

“好。”

他離開書房之後,蘇渺摸出手機開始八分鍾的倒計時,刻意地加快了寫字的速度,試圖追上秦斯陽彈琴的速度。

如果秦斯陽一曲終了,她還在寫字,那展示效果肯定大打折扣,影響小組的評分,也影響平時成績。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在八分鍾內寫完帖子!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

下午茶時間,秦斯陽讓保姆上樓詢問她需不需要吃點東西,但蘇渺練得很沉浸,什麽都不需要。

他想了想,還是對保姆說:“給她做點蛋糕餅幹送上去。”

“送什麽蛋糕!”小亭子裏,秦思沅一隻手拎著馬卡龍、另一隻手接著碎渣,“就讓她餓著。”

“這是待客之道。”

“她才不是客人咧!”

“她是我的客人。”秦斯陽堅持,揚了揚手,讓保姆去廚房準備。

秦思沅翻了個白眼,有時候她也真是討厭兄長這一副正人君子的腔調。

不如遲鷹來的真實。

不知道這倆人怎麽成為朋友的。

正想著呢,管家帶著遲鷹走進了小花園裏。

秦思沅遙遙地望見他,連忙起身揮手,臉上掛起了莞爾的笑意:“遲鷹,我們在這裏!”

遲鷹穿著一件輕鬆休閑的塗鴉黑 T,輪廓冷硬,氣質凜冽,花園雕欄上的玫瑰花映襯著他一路走來,越發盛開得灼灼奪目。

有他出現的地方,環境似乎都會因之而改變。

秦思沅的下午茶時光不再悠閑,她局促了起來,時不時用眼神很小心地點著他。

遲鷹倚在亭椅邊坐下,手肘隨意地擱在桌邊,麥色的手背有幾條明顯的青色血管脈絡,延伸到結實的小臂之上。

保姆送來了水過來。

“冰薄荷水,我哥說你喜歡喝的。”秦思沅忐忑地招待他。

遲鷹抽掉了玻璃杯中的吸管,一口喝了大半。

“臉怎麽樣?”

說話間,他擱下杯子,指尖點住了秦斯陽的下頜,輕輕往上抬了抬,“還沒消腫?”

秦斯陽有點不爽:“用了多少力道,自己心裏沒譜?”

遲鷹嘴角綻開一抹輕挑的笑意,捏著他下頜左右看了看,動作霸道又放肆:“顏值打對折了,難怪最近沒妞跟你告白。”

在他麵前,秦斯陽這一身高冷清貴的氣質就顯得弱勢了很多,拍開了他的手,不爽道:“還說,為了個女的,跟你這麽多年的兄弟動手。”

“你還不是為了個女的,跟老子較勁這麽多天。”

“她是我妹妹!”

“都一樣。”

遲鷹和秦斯陽之間自由隨意地說話,是完全不當秦思沅在場的,也不會忌諱什麽,直接拿她當透明人了。

秦思沅感覺到了自己存在的多餘。

“遲鷹,我和蘇渺已經和好了。那天的事過去就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她目光懇切地望著他,“你就原諒我那天的無禮,好嗎?”

“這話沒勁。”遲鷹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需要原諒你的人,不是我。”

秦思沅咬牙道:“我…我知道,這不,我哥還請了她過來呢,就在樓上練字,我們已經決定跟她和解了,她也接受了。”

遲鷹指腹擦了擦玻璃杯上冰涼的冷霧,透過玻璃杯,視線落在了對麵倒映的小房子上:“視頻素材都剪好了?”

“嗯,但是時間不太夠,我想著再增加一些視頻素材,你有什麽推薦嗎?”

“剛剛路過的時候,看到小區門口有一片竹林,意境還不錯。”

“好!那我立刻去拍!”

“會產生很多廢鏡頭,一次多拍些。”

秦思沅拿起了單反相機,很可愛地衝他眨了眨眼:“這還用說,我都曉得!”

說罷,她愉悅地走出了小花園。

亭子裏隻剩了秦斯陽和遲鷹倆人,背後環繞的小溪潺潺的水聲。

秦斯陽無語地望著他:“你把我妹支走,想怎樣?”

遲鷹拍了拍秦斯陽那張清雋的麵龐,笑得邪佞——

“你們南方蚊子多,進屋躲躲。”

說罷,他懶散起身,朝著別墅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