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同學們震驚地看著遲鷹。

這這這…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發飆吧!

秦思沅注意到,遲鷹踢飛的…是她的椅子,頓時心涼一片,下意識地往兄長身後縮了縮。

遲鷹本來不打算插手這件事,不需多說什麽,他的沉默旁觀,就已經為她洗清全部冤屈了。

女生的事,男生的確不好插手。

但秦斯陽護短的場麵,和蘇渺一個人孤軍奮戰的樣子…對比實在太過於鮮明。

遲鷹知道這個世界不公平,尤其是權勢、財富,還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無端的偏愛。

而這般明目張膽的偏愛,恰恰是遲鷹年少時最忌諱的東西。

蘇渺抬頭,看著少年來到她麵前,背對她而立,背影挺拔如孤峰,仿佛替她擋開了全世界。

“剛剛,誰說她是小偷?”

楊依依見勢不對,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所有人的視線,一齊挪向了秦思沅。

秦思沅哭了。

這次不是撒嬌地哭,是真的哭了。

遲鷹是她喜歡了好久好久的人,最最最最喜歡的人,現在他卻站在另一個女孩身前,質問她。

“是…是我說的,又怎樣。”她哭著控訴,“本來就是,遲鷹,恐怕你還不知道她的那些黑曆史,她不僅是小偷,她和她媽媽一樣勾引男人…”

遲鷹冷冷打斷了她:“證據呢?”

“論壇都是這麽說的,還需要什麽證據!”

“行,你是這樣的邏輯。”

遲鷹摸出了手機,麵無表情道,“如果我在校園論壇發帖,高二明德班的秦思沅是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無腦蠢豬,是不是也可以一傳十、十傳百,默認【秦思沅是無腦蠢豬】這件事,屬於確定不移的事實和真理,也不需要論證你客觀上到底是不是蠢豬。”

“噗。”有女生沒忍住笑了出來,連忙用手捂住嘴,不少人也都在忍著笑。

果然…謙和有禮、溫潤如玉都是表象。

這男人毒舌起來,是根本不帶髒字、屬於殺人誅心型的。

遲鷹揚了揚手機,屏幕上是嘉淇私高校園論壇的粉紅首頁麵。

而帖子,已經編輯好了,標題是他剛剛念的那些,一字不差。

而落款,囂張的兩個字——

遲鷹。

秦思沅嚇得哭都哭不出來了,如果遲鷹真的發了這條帖子,那她在嘉淇私高就真的別想要臉了。

她會淪為所有人的笑柄,直到畢業。

無腦蠢豬,這四個字…從最喜歡的人嘴裏說出來,真的比誅心還難受。

她全身顫抖著,拉扯秦斯陽的衣袖,“哥!你阻止他!不、不要發貼。”

秦斯陽按了按秦思沅的手,對遲鷹道:“你考慮清楚,這帖子發了,我妹會經曆什麽。”

遲鷹荒唐地笑了:“好玩了,你妹妹要臉,其他女生的臉就可以由她踐踏?”

秦思沅眼淚流淌著,想到這幾天她和閨蜜團時不時地就把蘇渺黑曆史帖拿出來大肆宣揚。

蘇渺像烏龜一樣、把腦袋縮進龜殼,一聲不吭。

但遲鷹卻…注意到了。

秦斯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知道這男人是說的出、做的到的。

他上前搶奪他的手機:“我會想辦法找黑客刪掉那條造謠的帖子,你也別再咄咄逼人了,這件事就這樣算了。”

“行啊。”

就在秦斯陽碰到遲鷹手機的一瞬間,遲鷹猛地一拳揮了過去,揍得他趔趄著往後退了幾步,摔在了淩亂的桌椅上。

“哥!”秦思沅都嚇懵了,連忙跑過去扶著秦斯陽。

秦斯陽嘴角明顯淤青了一塊。

蘇渺也猝不及防被他嚇到,她距離遲鷹太近了,他的動作有多暴戾,她真真實實地感覺到了。

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牽扯著力量感。

遲鷹嘴角勾著冰冷的笑意,手機隨意地扔在了桌上,頎長漂亮的五指開闔有力——

“既然妹妹要臉,當哥哥的就替她受著吧。”

……

事情沒有鬧大。

嘉淇私高校規實在過於嚴苛,學生間默認的規則,若非解決不了的原則大事,但凡能解決的…盡量在班委和同學內部消化,不要驚擾老師,否則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遲鷹給了秦斯陽的那一下,有同學立刻關上了教室門,避免被更多人看到。

秦斯陽自知理虧,也明白今天是自己護短太過,所以沒有還手,生生捱遲鷹這力道凶猛的一拳,半張臉都腫起來了。

若非如此,他消不了氣。

如果這男人消不了氣,秦思沅就凶多吉少了。

事情倒也算和解了,秦思沅不再哭唧唧鬧脾氣,隻擔憂秦斯陽。

秦斯陽挨了打,蘇渺也就不再計較秦思沅的出言不遜,隻緊緊攥著兩截折斷的毛筆。

看熱鬧的同學心有餘悸,紛紛討論著秦斯陽和遲鷹之間的關係,甚至在論壇發帖匿名討論——

“兩大校草這麽多年的友誼,不會因為一個轉校生就鬧崩了吧!”

“不至於不至於,男生都這樣啦,打架歸打架,不影響感情。”

“但但但…今天秦斯陽也著實過分了些,難怪遲鷹看不過眼,給他點教訓。”

“秦斯陽護短是出了名的,這太正常了。”

“希望今後秦思沅能收斂些,別仗著他哥哥,就隨便欺負人。”

……

大家都隻覺得遲鷹是路見不平,壓根不會往其他方麵去想。

換了其他任何女生,磕 cp 的早就high起來了。

蘇渺卻不會。

當然不會,雲泥之別的兩個人,就算是跨越物種的cp黨,都磕不動他們。

所有人都走了,蘇渺用白色膠布小心翼翼將斷裂的筆杆子粘貼起來。

遲鷹從儲物室出來,經過窗邊,看到獨坐在教室裏的女孩。

夕陽柔光透過窗框照在她臉上,襯得她肌骨白皙如緞。剛剛發生矛盾時馬尾也散亂了,這會兒便柔順地垂在肩上,她修長白皙的側頸處有一顆明顯的紅痣,清冷中帶著幾分妖冶的味道。

看得出來,她很珍視那隻毛筆,用白膠布纏了一圈又一圈,結結實實地裹好,低頭用牙齒咬開膠布,指尖捏著筆,試著手感。

還能用,雖然整個筆身都纏了白膠布,醜醜的,但不影響寫字。

幸好當時毛筆蓋了蓋子,沒有傷到最重要的狼毫筆毛。

女孩臉上露出了明顯如釋重負的表情。

遲鷹心裏微癢,站在窗邊“嘖”了聲:“以為是隻小奶狼,沒想到爪子伸出來還沒撓著人,又犯慫收了回去。”

蘇渺知道他在窗邊,餘光早就掃到他了,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假裝沒看見。

就像他教她的那樣…

他先開口了,她認真應道:“因為我不能離開嘉淇。”

“這麽喜歡這裏?”

蘇渺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嘉淇私高是全城地勢最高的地方,你聽外麵,風聲多大啊。”

嘉淇的風的確很大,吹得教學樓外的香樟樹、沙沙作響。

“有關係?”

她放下毛筆,望向他,眸子宛如黑夜中的剛蘇醒的雛鷹,無害、卻堅定——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她想要飛上青雲天。

身後是萬丈深淵,雛鷹若不拚命地往上飛,等待它的隻有粉身碎骨。

遲鷹抽回了視線,指尖的打火機蓋子發出一聲脆響,紋絲合縫地蓋住。

他麵無表情地離開了走廊。

……

剛邁出校門,遲鷹收到了秦斯陽發來的微信消息——

Sun:這事過了?

C:“過了”

Sun:“周末還跟我妹一起做視頻?”

秦斯陽看著他的微信名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的提醒,約莫等了一分多鍾,遲鷹的信息跳出來——

C:“你呢,語文作業能合作完成、並順利拿到高分?”

他看著這條短信,知道重點的兩個字,是“合作”。

秦思沅用裝了冰塊的奶茶塑料杯,敷著秦斯陽的臉,緊張地詢問:“哥,他怎麽說,還跟我一起組隊完成作業嗎?”

“當然。”秦斯陽熄滅了手機屏幕,安撫道,“不用怕,一筆勾銷了,我跟他這麽多年的哥們,也沒少打架,事情過了就過了,沒有隔夜仇。”

秦思沅知道,他哥小時候在京城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跟遲鷹也早早就認識了,後來分開也都保持著聯係,算是至交。

這也是為什麽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讓他哥幫著牽線搭橋。

遲鷹很重感情。

秦斯陽想著遲鷹今天的表現,頓了很久,對秦思沅道:“以後我不能這樣明顯地偏幫你了,任何事,都要自己解決,出了問題也要自己承擔後果。”

秦思沅大驚:“哥!為什麽!”

“我越偏幫你,遲鷹就會越偏幫她。”

“難道…”秦思沅眼睛都紅了,“難道遲鷹真的喜歡她?”

秦斯陽搖了搖頭:“不是這個原因,是遲鷹自己的心結,和蘇渺無關。”

“他的心結?什麽意思啊?”

“小時候,他不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秦斯陽不想說的太明確,斟酌著措辭,“怎麽說呢,就像一窩生存競爭的雛鳥,總有一些弱小的要被舍棄,而他…就是被放棄的最弱的那一個。”

“這怎麽可能呢!他明明這麽厲害。”

“那是因為…被放棄的那一隻,不想認命,就隻能掙命、破命吧。”

秦思沅從小是被父母和兄長疼愛著長大的,完全不能理解這是什麽情形與感受:“他家世那麽好,他爸爸媽媽…都是有社會聲望的名人啊!大家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你無法想象他曾經曆過什麽樣的地獄。”秦斯陽歎了口氣,“家世優渥,卻並不和幸福劃等號,大概這也是他格外憐憫那女孩的原因。”

連用了這麽好些年的毛筆,都送給她了。

他如孤禽般、有高度的領地意識,自己用過的私人用品……絕對不會允許他人染指。

因此,除了這個理由,秦斯陽想不到其他了。

這女孩的經曆、還有她眼底那股子渴望掙脫的勁兒,好巧不巧就命中了遲鷹的心底最柔軟、且隱秘的自留地。

大概…這是她不幸人生裏唯一的幸運了。

秦思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哥,我不會犯蠢了,就算要對付她,也不會這麽明顯了。”

“嗯。”

秦斯陽明白,女生和女生之間的事,隻要他不插手,遲鷹自然沒有插手的理由。

“對了,周末我會請蘇渺來家裏預排語文作業,如果你不想看到她,可以出去玩。”

“我偏不!”秦思沅撇撇嘴,“憑什麽她來家裏我就要走,哼,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臉來我們家。”